城中烽火漸弭,殘煙如浮起的薄靄,籠罩整座上京城,燕翎將三皇子置好后,抱著寧晏上了馬車往東華門方向馳去,云旭收到戚無忌消息,淳安公主到了東華門附近,請寧晏與燕翎過去。
寧晏窩在燕翎懷里累得睜不開眼,滿腦子盤旋著燕翎最后那句話,手止不住輕抖,“你為什麼要殺他?這是造反哪...”
沒有皇帝的圣旨,任何人不能斬殺皇子。
燭晃,燕翎眉目低垂下來,兩夜沒有歇息,眼底布滿了猩紅的,
“依著我對舅舅的了解,無論霍貴妃是何罪行,他都不可能死裴晨,太子新逝,他不想再經歷喪子之痛,最多不過是圈終,而我不能留這麼一個患在世。”
寧晏眼盈盈著他,冒這麼大風險,終歸是為了。
“你接下來是何打算?”
燕翎了太,“我猜霍貴妃必會派人來接應三皇子,若得知三皇子已死,定大開殺戒,我要在這之前宮控制住局面。”
二人過于乏累,趁著這個空檔闔目歇息,半刻鐘后,馬車停在東安門外的一間茶樓,彼時街上幾乎空無一人,燈芒從茶樓窗紙映出來,落下一地輝華。
燕翎攙著寧晏了雅間,在這里見到了淳安公主。
淳安公主穿著一火紅的宮裝,正趴在桌旁嘔吐,寧晏怔愣看著,“殿下,你這是....”
戚無忌替淳安公主拭了角的水漬,淳安公主在他懷里抬眸,窘著臉擺擺手道,“無礙的,就是...咳咳,可能有喜了....”
寧晏聽到“有喜”二字,有那麼一瞬間的眩暈。
他們親才一個月不到啊,這麼快就懷了孩子嗎?
眼底的艷羨幾乎掩蓋不住,
自然是替淳安高興的,只是高興過后,隨之涌上一抹失落與酸楚。
下意識了小腹,又不著痕跡垂了下去,含笑過來道喜,“殿下,恭喜你們....”這陣子經歷了太多事,神一直繃得極,上那些反應有些滯后,即便稍顯不適,寧晏也沒往那一塊想。
淳安自然明白寧晏的心思,拉著溫聲道,
“我原想與駙馬再快活兩年,不想就這麼來了,沒準,你的孩子會挑時辰,必是在該來的時候來。”
這話著實安到了寧晏。
燕翎神復雜看了一眼戚無忌,輕聲提醒,“事不宜遲,咱們得想法子宮。”
雅間氣氛頓時一變,淳安公主頷首,語氣凝重談起正事,“奉天殿一定出事了,霍貴妃做的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定是收買了父皇心腹。”
“我和駙馬的意思是,由我帶著人闖皇宮,去奉天殿面圣。”
燕翎擒起桌案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這個主意不錯,我假扮你的侍跟著你進去...”
戚無忌接過話,“你進去還不夠,還需要一人去慈寧宮請太后手諭,宮勤王。”
寧晏神定了定,頷首道,“我去,我假扮宮隨殿下宮,再前往慈寧宮尋太后要懿旨,送來東華門請駙馬宮救駕。”
戚無忌奉旨坐鎮京城,他有統兵之權,如今缺的就是名正言順的旨意。要拿到太后懿旨,非寧晏與燕翎不可,燕翎要去奉天殿,耽擱不得,這個差事給寧晏再合適不過。
燕翎深深看著,沒有立即答應。
寧晏反手握住他,寬道,“你放心,我常年宮,路況悉,又是宮裝扮,誰會在意我?再說了,我可以攜帶一架輕弩,真有危險,我也能自保。”
燕翎還是不放心,長睫覆下,在他瞳仁里罩下一層深影。
戚無忌看向燕翎,“你在皇宮經營這麼多年,必有心腹,你先隨淳安進去,尋得人護送弟妹去慈寧宮,再分開行事。”
燕翎沉默下來,戚無忌說得沒錯,他在皇宮的確有人手,這些人手一面護在慈寧宮,確保太后安虞,一面散在各,他剛剛遞了折子進宮,想必這些人聞風而,會來東華門接應他。
權衡片刻,他嘆道,“。”
淳安見狀起朝燕翎和寧晏鄭重一揖,略帶哽咽道,“多謝你們夫婦襄助救我父皇。”
寧晏扶起,“陛下也是我們的舅舅呢。”
燕翎看了一眼淳安,別的話沒說,“迅速換。”
淳安帶著寧晏去室換裳。
戚無忌則將一套太監服飾扔給燕翎,掃了一眼四周,低聲問他,“三皇子呢?”
燕翎迅速換服,淡聲道,“死了....”
戚無忌震驚地看著他,他以為燕翎只是趁拿下三皇子,以來要挾霍貴妃,不想他直接殺了三皇子,
“你瘋了嗎?這是什麼后果,你不知道?”
燕翎罩上監的外,冷冷看著他,“當年你為何一箭瞎烏日達?”
戚無忌頓時啞口無言,默了半晌,他親自替燕翎整理好衫,隨后拍了拍他肩,“干得好!”
他以為自己夠瘋,沒想到燕翎瘋起來比他更可怕。
戚無忌倒是看得徹,“即便坐實霍貴妃謀反,陛下也不會殺三皇子。”
燕翎眼眸幾無波瀾,“所以我才必須趁殺了他,不給霍貴妃和陛下留有余地。”等著暗衛給他易容,看了一眼墻角的銅,帶著淳安與寧晏出了門。
已是丑時末,城中四的嘈雜聲靜了下來,燈火將絕,城樓士兵到了這一夜最疲倦的時候。
有人迎風靠著墻垛打起盹,有人趁著換防躲城樓喝了幾口小酒,今夜城中有人歹人作,東華門校尉提了個心眼,著發脹的眼眶上來巡樓,瞥見有侍衛懶,一腳踹過去,
“都給我警醒點...”
這時,一道清脆又敞亮的嗓音劃破夜的寧靜,
“來人哪,快給本公主開門,戚無忌那個混賬,竟敢欺負本公主,本公主要去跟父皇告狀。”
校尉抖了個機靈,這不是淳安殿下嗎?
他嚇得將手中的茶盞一扔,連忙奔出城樓,往宮門下去,借著微弱的亮看清淳安公主被侍攙著,氣吁吁喝罵不止。
淳安瞥見了那校尉,怒更盛,“看什麼看,還不滾下來給本公主開門。”
“這....”校尉立在上方朝行了一禮,陪笑道,“殿下,離著宮門開也不過兩個時辰,您要不等天亮再來?”
沒有詔令,他不能放任何人宮,這是鐵律。
尤其今夜宮宮外都十分蹊蹺,他更不敢掉以輕心。
淳安公主扶腰冷笑,“你若不下來開門,本公主一頭撞在這里。”
那校尉聽得這話,出了一腦門汗,淳安公主子乖張,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若真出了個好歹,皇帝第一個砍他的頭,權衡片刻,校尉屁顛屁顛往下跑。
寧晏失笑一聲,萬沒料到,淳安公主的刁蠻跋扈能派上大用場。
過了一會兒,厚重的吱呀聲傳來,東華門的宮門被拉開一。淳安公主帶著二人蹭蹭往前面走,校尉剛往外探出半個腦袋,被淳安公主一腳給踹了進去,
“滾開!”
做侍裝扮的燕翎適時上前推了一把,將那條給撐開,盡量將量放低,形態卑躬往前一指,淳安公主氣勢洶洶大步往邁去,寧晏也跟著目不斜視進了東華門。
宮門甬道,點了幾盞壁燈,燈芒算不得明亮,淳安公主氣勢過于霸烈,校尉等人視線幾乎都被招引,苦不迭地跟在側,想要循例搜燕翎二人的,
燕翎與寧晏上都藏著暗,豈能讓人搜?
淳安公主扭頭一記冷眼劈過去,
“廢話,給我堵住門,別讓戚無忌那個混賬跟過來,待本公主告了狀,回頭打他個五六十軍,看他還有沒有活路!”
校尉對上淳安公主犀利的眼神,意識到再糾纏下去,要捱五十軍的就是他了,他識趣地退去一旁。
淳安三人沿著宮道迅速往文華門方向走,這里頭幽深曲折,不容易被人發現行跡,過了拱橋進了文華門,果然有一道黑影從花叢后閃了出來,“公主殿下,世子可在外頭?”
三人立即止步,昏暗的下,出一張白凈的圓臉,淳安公主認出他是東廠提督邊一個小太監,“你找燕翎?”
“是....”
淳安朝燕翎看了一眼,燕翎立即開口道,“是我,奉天殿是什麼形?”
那圓臉太監辨出燕翎的嗓音,眼淚止不住往下落,急道,“世子,大事不妙,奉天殿的小岳公公被霍貴妃收買,現在霍貴妃控制了奉天殿殿,拿陛下威脅程首輔等人,要他們擬旨立三皇子為太子。”
燕翎眼一沉,“今夜是不是小岳公公當值?”
“是,小岳公公手掌四衛軍,控制住奉天殿,消息遞不出來,奴婢是趁著他們換防時,從后角門的茶水房溜出來的。原打算去慈寧宮報訊,后聞世子遞了急遞宮,便想著來東華門給您捎消息,陛下今日著了寒涼,不知小岳公公給他下了什麼藥,如今昏迷不醒。”
淳安公主急得腳跟發,恨道,“那岳臨深父皇寵,為何伙同霍貴妃造反?”
燕翎也十分意外,思忖片刻又明悟過來,“他與鄭源皆是吳奎公公的義子,岳臨常年侍奉在陛下邊,本是有承繼吳公公缽,將來接任司禮監掌印,只是鄭源有了下南洋一舉,其眼界襟是岳臨無法比擬,陛下和吳公公數次稱贊鄭源有相之姿,岳臨大約是不服氣,暗中投靠了霍貴妃。”
寧晏怔愣著,萬沒想到這樁事還牽扯到遠在泉州的鄭源。
淳安拂了一把淚,看向燕翎,“那咱們怎麼辦?”
燕翎眸深沉向奉天殿的方向,薄抿了抿,“我們倆去奉天殿,你給我打掩護,我設法制住霍貴妃,陳慶護送晏兒去慈寧宮,討詔勤賊。”
“咱們分開行。”
燕翎扭頭看了一眼寧晏,他收手掌,重重握了握,“你一定要好好的...”濃烈到極致的擔憂與到近乎脆弱的溫織在他眼底,讓那山岳般的影罕見發生了一線搖。
寧晏眼眶頓生潤,何嘗不擔心他呢,他單槍匹馬對付那麼多人,該是何等兇險,但這是一場責無旁貸的奔赴,誰也不能退,誰也不許遲疑,有那麼一瞬,慶幸在這里。
那一夜燕翎問,如果他是的肋,會怎麼辦?
寧晏的回答是,會把自己的肋綁在邊。
這輩子為數不多的牽絆,就讓他一直絆著吧,痛恨暗無天日的等待,厭惡如無頭蒼蠅般的焦慮,與其日日懸心,不如風雨同舟。
寧晏將淚抑在眼底,鼓起勇氣朝他一笑,“你放心,我一定辦妥。”旋即當先一步逆風疾行,那稱作陳慶的小公公朝燕翎二人施了一禮,踵跡跟了過去。
燕翎看著寧晏,那纖細的影如同被風浪載起的扁舟,隨時可能傾覆,心口忽然被刺痛,腳步灌了鉛似的挪不,淳安看了一眼寧晏,扯了扯他的袖,“咱們走吧。”
燕翎稍一回神,抬眸看向不遠高聳的奉天門,蟄伏許久的殺氣打眼底綻出,
“走。”
寧晏行了一段,肚子有些,從兜里掏出在茶樓捎來的點心果腹,陳慶看出有些疲憊,連忙出手臂,“夫人,奴婢給您搭個手。”
一聲夫人意味著,陳慶是自己人。
寧晏也沒推拒,搭在他手臂上,借力往前走。
為防被人發覺,二人一路沿著金水河繞到西華門的長庚橋附近,沿著甬道徑直前往慈寧宮,沿途遇見巡邏的士兵,寧晏不知對方底細,不敢冒然求救,幸在陳慶是東廠提督的義子,在宮中有幾分排面,拿著令牌暢通無阻,待到了慈寧宮才知道,原來太后也病了,燒得迷迷糊糊,辛姑姑這頭急著找太醫,不知外頭已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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