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煥見許適容去了，自己坐在那椅上正有些發獃，突臉上一陣痛，原來是姜氏在給他傷口藥，一邊著，裡一邊還不住低聲埋怨著他爹下手狠毒，青紅一片地又腫了起來。楊煥被自己老娘那碎碎念給攪得有些心煩起來，推開了手便往外走去，慌得那姜氏一把扯住了道：「你剛被這樣狠訓了一頓，就算念不進去書，好歹也要安分幾日，這次是再不能放你往外去了。」

楊煥回頭拂了手，沒好氣道：「我是要回自己的屋。」說著已是拔腳往外去了。姜氏聽他說是要回自己房裡，這才作罷。

楊煥回了自己西屋時，已是掌燈時分了。到了那房門前，見裡面漆黑一片的，手推了下，發現門是被反閂了，一下怒從心頭起，抬腳正要踹進去，聽見裡面咳了一聲，那腳便生生收住了。正要再拍門，卻是被聞聲趕來的小雀給攔住了道：「小公爺，方才夫人回來便說頭痛得厲害，剛吃了葯躺下去歇息了，說小公爺自便。」

楊煥眼睛一瞪，怒道：「我進我自己的屋，你也敢來攔我？」

小雀心中雖是有些怕，只夫人閂了門不讓他進，從前里倒也不是沒有過，便了頭皮道：「小雀不敢。只是夫人方才這樣吩咐過的。」

楊煥聽小雀這樣說，想起昨夜半那娘給自己講過的「趣事」，又是一陣噁心。仔細把耳朵在門裡，聽裡面又是悄無聲息的。雖是心中有些不甘，只低頭尋思了半晌，終是無奈轉朝那書房去了。

楊太尉言出必行，第二日自己上朝前，果真便是一把大鎖將楊煥關在了書房裡，連那窗戶也是用個鏈子鎖了起來，只剩個可以遞飯送水的，鑰匙卻是自己帶了去，又嚴令姜氏不準過去探。姜氏無奈，只得派了屋裡的丫頭過去，到他窗前送臉的傷葯，卻是被他負氣連那瓶子也丟進了窗外的花壇里。那丫頭無奈，怕這樣拿回去姜氏要責罵，只得撿拾起了瓶子朝許適容那裡去了。

楊煥趕跑了人，自己坐在那裡剛翻了兩頁的書，便是哈欠連連的。好容易挨到了晌午之後，正百無聊賴著，突聽窗子外又有響，過去推開了條，卻見下面探進了兩個小娃娃的頭，正踮著腳尖站在那裡探頭探腦的，原來是自家南院里二叔那房的喜姐和慶哥。

喜姐看見了楊煥，便用手指頭在臉上劃道道：「哥哥，昨日又被大伯打，我躲在門邊都瞧見啦……」

楊煥也不惱，只是趴出了個頭，笑嘻嘻道：「哥哥哪裡是被打，那是自己覺著皮了，求你大伯給我瘙來著。」

他話沒說完，慶哥便出手指著他一邊臉，吃驚了道：「哥哥一邊臉都胖了起來……」

「像豬頭。」

那喜姐已是笑嘻嘻介面了道。

楊煥把眼一瞪，一把捉住了喜姐的手，佯怒道：「前月里我養了兩年的那缸子金魚，是你投餌撐死的吧？還有那籠子里的綉眼和秦吉了，也是你放走的。從前里太忙，沒空尋你算賬，正好今日里有空閑，看我怎生教訓你！」說著已是將拎了起來。人小，自然一下便從那窗子的裡被託了進去。那慶哥聽喜姐在裡面咯咯地笑，自己在外急得直蹦腳，裡嚷著也要進去，被楊煥也給提了進去。

許適容過了晌午便覺著有些困，怕現在午覺了晚上又遲遲無法睡，便小雀扶了一道再去園子里走下。小雀看了眼早間姜氏屋裡那丫頭送來的那瓶子葯，猶豫了下，道：「大夫人送來的這瓶子傷葯，夫人要不要拿去小公爺塗抹下？那書房也就在園子邊上，左右也是順道的。昨日里我見他臉上脖子上傷了一片，若是日後留了疤痕什麼的，面上也不大好看。」

許適容哼了聲道：「他這樣的人，吃些苦頭也好.既然順路，你便拿了再丟給他，他若是再耍脾氣扔出來，那就隨他了。」

小雀聽這樣說了，急忙拿了那瓶子，這才和許適容一道往那園子里去。了園子，正在那□里走著，許適容突聽見前面傳來了陣唱聲，似是那楊煥所發。仔細再聽去，卻聽他唱道：「這果子新鮮鮮，脆，都是俺家園製造道地收來也……」聲音抑揚頓挫，倒有幾分小時在北平城中聽過的那沿街挑擔的貨賣郎的吆喝聲的味道。

許適容怔了一下，耳邊又已是響起了楊煥的唱聲：「……有福建府甜津津香噴噴紅馥馥帶漿兒新剝的圓眼荔枝，有平江路酸溜溜涼甘甘連葉兒整下的黃橙綠桔，有松縣白璞璞煎煎帶兒扁的凝霜柿餅，有婺州府脆鬆鬆鮮潤潤明晃晃拌糖就的龍纏棗頭，也有和糖制就得切細的新建薑，也有黑的紅的紅的黑的魏郡收來的頂指大瓜子，也有酸不酸甜不甜宣城販到的得法梨條……」

那楊煥唱著，邊那小雀已是咕咚一聲咽了下口水，被許適容聽到，這才覺著自己竟也是口裡生津了。

「好——，哥哥唱得真是好，比我出去玩時聽到的那街上貨郎的唱賣聲還要好。」

待那楊煥唱完了，許適容又聽見了個亮亮的小娃聲，正是前次從自己邊跑過去摘花的小孩，角邊不微微帶出了笑意。

「哥哥去挑了擔子賣果子，生意定當好得很。」

喜姐剛誇完，那慶哥又聲氣加了一句。

楊煥一窘。他方才被喜姐攛掇了下，一時興起，便仿了自己從前在外混瓦子時學來的那唱腔賣弄了下，未想慶哥倒是他去做賣貨郎了。

喜姐搖了搖頭，對著慶哥正道：「賣貨郎不好。哥哥要是讀書不，還是去做那鬥郎的好。前兩次我跟了哥哥去看鬥，那彩頭最後都是被他贏了去的。」

楊煥聽喜姐誇讚起自己的榮鬥史，又見慶哥亦是眼裡放，一下便是得意洋洋了起來，吹噓道：「這鬥的活計，那可高深得，比那經書的學問還要難。哥哥我若是說自己第二，那京里就沒人敢說第一了。」咽了下口水，又繼續賣弄了道，「養鬥之初，先要結草為墩，讓立於草墩之上，此是練腳不倒；吃食時亦有講究，須得高高地放置了米斗，這樣才頭常豎利；至於到了那相鬥之時，法門就更是多了。有用芥末塗在之肩腋，這是在兩盤旋互刺翻相啄之時，那芥末便能瞇住敵的眼，伺機取勝。還有用像爪鑿柄那樣薄的刀片，悄悄綁在足上，待起相擊之時，一揮足，就傷敵的要害部位，甚至斷頭！」

一邊的喜姐和慶哥聽得又是害怕又是新鮮，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楊煥。楊煥說得興起，正手舞足蹈著的時候，突聽窗子外面響起了個冷淡的聲音道：「楊煥，你讀書不，遊手好閒的本事倒是通。自己墮落到如今田地也就算了，怎的還好意思在稚齡孩面前賣弄你那些歪門邪道的路數？」

楊煥一怔，這才聽出了是娘的聲音，急忙停了手上的作，到了那窗子前趴下探出頭去，果然見娘正站在那裡，眉間似是帶了厭惡之，這才訕訕道：「不過是隨口說著哄哄這兩個小娃罷了，哪裡到你說的那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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