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煥背著手，繞著屋子先是慢慢踱了一圈，狀似是在打量著裡面的擺設。許適容冷眼瞧著，見他終轉到了面前站定，笑嘻嘻湊了過來，上上下下又仔細打量著自己，只不說一句話。

許適容已知道他心中所想，只他不說，自己便也不提，開口道：「你若無事，還是早些歇了的好，明日只怕有的忙了。」說著便要繞過他去。楊煥急忙手要攔，那手到了角，又了回來，小心翼翼問道：「娘，你當真是娘？」

許適容一頓，這才抬眼仔細看向了楊煥，見他面上笑容已是去，此刻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面上流出一種既奇怪又興的神。

「我不是娘，還會是誰？」許適容淡淡道。

今日在楊煥面前擺弄了骨，心中便已是篤定他必定會心生疑慮來質問自己的。只也未打算真和盤托出。畢竟，這樣的事若非親經歷，連自己一定也會覺得無稽至極，更何況是面前站著的這個人？

楊煥又上下打量了幾眼，皺眉道：「你何時竟知曉這些？你我家門幾年，又何嘗聽你提過這些東西？如今看你竟似門路得很，這便人奇了。」

許適容淡淡道：「我若沒記錯，這幾年裡你仿似都不大著家。如今又來管我做什麼？往後只需與從前一樣，各自兩清便可，哪裡來的那麼多問話。」

楊煥一怔，那便似被堵住了，沒再做聲。許適容見他站那裡不走，兩個眼睛仍骨碌碌著自己，心中又是一陣厭煩，突起了嚇唬下他的心思，便笑瞇瞇半真半假道：「你既不信，我便告訴你實吧。前次被那馬踢，我本已是到間走了一遭。只閻王嫌我太過潑辣，竟是不願留下，要遣了我回來。待我活了回來，便覺著自己通了這門路。想是間走過，骨子裡總還沾著些鬼之氣。」

許適容說完，心道這獃子總該扭頭便去了，哪知楊煥盯著又看了片刻，突地眉一揚，哈哈大笑起來道：「小爺我氣大旺，人都不怕，還怕個鳥鬼氣？你若真是鬼，小爺我倒真要好好親近一番。這活生香是沒見過，只鬼仙兒倒沒嘗過是啥滋味。」

許適容未料他竟如此反應，又聽他說話鄙，遂譏笑了道：「如今倒在這裡賣起乖來。今日倒是誰看見那骨，臉便青白一片了？」

楊煥聽譏笑自己，梗了脖子辯道：「那是一時未防。小爺我人鬼通吃，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瞧我怕是不怕！」

許適容不想與他多說，側便要從他邊過去，哪知楊煥卻是突地朝自己出了手，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已是被他了一把去。待怒目而視，那手早已是了回去，自己捻了手指笑嘻嘻道：「起來膩溫香，鬼仙兒竟似比那人間子還要來得好。」

許適容見他那憊賴樣，自己倒是氣不起來了，只臉頰上被他過的地方卻是起了層皮疙瘩，狠狠盯了眼便過去了，後還響起了楊煥的聲音道：「娘，明日一早我就升堂審那個麻瘸子的婆娘去了，你要不要來聽？」

許適容想了下，扭頭道：「你暫且緩下。明日你那縣衙里的縣丞縣尉主簿必定都來拜見的，何至這麼急。」

楊煥瞧著離去的背影，肩背修直，方才說話的那口氣，自己竟是無法反駁。眼睛又溜了一圈這屋子，乾乾淨淨的不見自己的東西，嘆了聲，只得也怏怏去了。

許適容第二日一早便起了，蹲在院子里用一把鬃刷蘸了些醋水仔細地刷著昨日從坑裡帶回的那圓環。待理完畢了用乾的布拭乾凈，確實是枚時下男子懸於腰間的圓形玉佩。雖佩壁之上仍有斑痕未去，只仍可看出十分，中間的圓環之上，雕了一隻虎頭，栩栩如生。

許適容反覆端詳了一會，想了下，便換了半新不舊的衫，了院里雇來做活的那本地丫頭響兒，問道：「你可知道本縣有幾家金玉鋪？」

響兒見知縣夫人穿得半新不舊，又問起金玉鋪子，以為是要想去打金，急忙應道：「夫人，這縣裡從前可是有萬戶之眾，那金玉鋪子多得很。只這幾年災禍不斷地，有些人家便搬離了去，如今那好些的金玉鋪子也沒幾家了，都在城中的南大街上，也就數那裡熱鬧了。」

許適容笑道：「你認得路嗎？」

響兒見新知縣夫人和善，知道這是要自己帶路了，早搶了道：「夫人只管我帶路。我自小在此長大，縣城裡沒不知道的地。」

許適容點了下頭，那響兒歡歡喜喜地放下了手上的掃帚，兩人一道從後門出去了。

縣衙正鬧市之地，出了後門的巷子，便是條街道。雖行人衫不及東京里的鮮，只來往行人不，兩邊店鋪也甚是齊備，那挑擔吆喝買賣的更是絡繹不絕。

東京城裡婦人出門，也就那些顯貴之家的，為了與常人區分帶上帷笠。到了此，街上更是不見有遮面的子，都是高談闊論，旁若無人的樣子，顯見是民風更為彪悍。許適容一邊走著，一邊聽著響兒不停講說本縣的一些風土人，倒也覺著有些新鮮。待日頭升起兩人高，那南大街便也到了，果然比起方才路過的那些街道都要整齊，兩邊的門面看著也更氣派些。

許適容跟著響兒，進了店鋪，拿出所帶的那玉佩打聽。前幾家都是一片茫然說不知，只剩最後一家，許適容進去了，剛取出那東西，便聽掌柜咦了一聲，接了過去仔細翻瞧個不停。

許適容方才問了兩家都說不識，這是最後一家了，心中已是不大有指了。此時見那掌柜面有異，心中一，只也住了焦躁，不急不緩地問道：「掌柜可是見過這東西？」

那掌柜看了眼許適容，沒有回答，只奇道：「小娘子，此你是從何得來？」

許適容笑道：「前些時日有個貨郎向我兜售這東西，說是地里挖出的上古寶。我瞧著花紋奇特，看著也似是有些年頭，便買了下來。只自己也是不懂，所以拿來你鋪子里打聽下價錢，若真是上古之寶，那可不是賺到了。」

掌柜嘿嘿地笑了起來，搖頭道：「這哪裡是什麼上古之寶。恰是我這裡出去的一件東西。前幾年城東徐大虎徐大人從我這裡定做的，因他名裡帶了個虎，所以便要在中間雕個虎頭紋飾。只不知道怎的竟會流到了你手上去。」

許適容眼睛一亮，問道：「你當真不會認錯？」

那掌柜翻過了玉佩，指著后片的一個凹，得意道：「我從前那夥計雕這虎頭時，一時不慎此迸了個口，是我親手給補上的。這痕跡，別人是看不出來，我一眼就能認出，絕對錯不了！小娘子，不知你是花了多買這東西的？」

許適容從他手上拿回了玉佩，笑瞇瞇道：「多謝掌柜的熱心，我這就走了。」

許適容回了衙門，想去找楊煥，前衙後院的卻都不見。問了個值守的衙役張大，正是昨日在坑邊的那個，才知道是本地鄉紳大戶知道新知縣上任，早通過縣丞請了去到城裡最好的蜘蛛樓里接風洗塵了。

許適容嗯了一聲，問道：「昨夜拘來的那個子，詳如何？」

張大昨日便見識這知縣夫人的厲害，又聽說娘家在京中也是顯貴，哪裡還敢小瞧，急忙道：「已經打聽過來了。那麻瘸子的媳婦王氏，自放出話說丈夫走了不見人後，不過半年就改嫁了個鐵匠，如今已有個兒子了，現正被衙門裡的婆看管著。」

許適容點了下頭，轉朝關押之走去。

衙門裡看管犯的婆昨日收了王氏，見長得俊俏，那氣就已是不打一來，又聽說是新知縣剛上任就抓了過來的疑犯，哪裡還會客氣，拿了繩索便牢牢捆了栓在床上，又故意在面前放了個馬桶聞了一夜的臭氣，飯自然也是沒得吃。此時自己正坐在門口，突見張大跟著個小娘子走了過來，先是以為新抓的犯，再一看又不像，那子走在前，張大跟在後面反倒是有些手腳的，正要開口問，張大已是幾步趕了上來道：「這是新上任的知縣夫人，要來探下昨夜關你這裡的那犯。」

婆子嚇了一跳，急忙開了門進去，手腳麻利地端走了那馬桶，忙不迭地用手揮著裡面的尿氣，臉上出了笑道：「這地怪腌臢的，委屈了夫人。」

許適容遣走了婆子和張大，看向那被栓在床腳的王氏。見三十左右的年歲，想是昨夜飽驚嚇，面容蒼白一片憔悴，頭髮也是有些凌，只看起來卻是風韻猶存。一雙手被反綁在後，那繩索都嵌進了胳膊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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