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正是史安，青束袖，大踏步地朝著公堂走來，越過了嚴開諸人，跪了下來，朗聲說道。

公堂裡外之人聽到「開棺驗」四字，俱都是倒了口冷氣，待反應了過來，這才頭接耳，不住議論起來。那聲音雖嗡嗡一片，只仔細聽去，還是聽得出來，有贊開棺，也有極力反對的，只慢慢那反對的聲浪越來越大，十個有七八個在搖頭的。

嚴開聽得要開棺驗，起先也是臉一變，待聽得公堂外的民眾紛紛搖頭反對，神便漸漸鎮定了下來，微微地垂頭，一語不發。

楊煥有些躊躇，下意識又轉頭看向許適容，兩人目相接，見對著自己微微頷首，想也未想，扭頭狠狠便又拍了下響木，大堂里一下雀無聲，無數雙眼睛都了過來，他這才大聲道：「此話有理，這便開棺驗，查個究竟！」

「大人，楊大人，萬萬不可啊……」他話音剛落，便見一個杈子外的一個老漢跪了下來，不住搖手道：「自古人死為大，土為安，這李氏已是土，如今怎又能開棺？攪了亡靈，罪過不輕啊……」

老漢說完，邊上眾人便紛紛點頭，只又有一人哂笑不已，辯道：「此話差矣。李氏若真是含冤而死，如此土，莫說瞑目，只怕那亡靈到了間亦是怨氣不散，不若開棺查驗個明白，好地上地下的人都得個心安。」

這話聽著亦是有理，倒也引來一片贊同的，一時兩方人爭論不休起來，吵嚷了一片。

楊煥聽這吵鬧聲越來越大，偌大的公堂竟似變了個菜市口，啪一下又肅了回堂，這才板臉道：「小爺我人護，自小就煞氣重，百無忌。我說開棺，這蓋子就開定了。擇日不如撞日，晌午了就去挖墳開棺材！再吵吵就都掌！」

方才還爭辯不休的堂前眾人立時便閉了，面面相覷。楊煥也不睬眾人，只衙役將秦氏和那嚴開、桑婆子、劉三各自拘押了起來，丟下一句退堂，拍拍屁便朝許適容所在的那偏門去了。剛進了門，便一把扯住了袖，低了聲音道：「你既是贊同那姓史的話，我便也依了你。只一條，等下開棺啟那樣的腌臢事，都給那史安，你自己不許手！」

許適容看了他一眼，只略微笑了下，轉便朝衙去了。楊煥見不可置否的，也不知道自己那話到底聽進去沒有，待要再叮囑，見已是只留個背影了，氣得跳了下腳，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轉眼便是午時了，待楊煥和許適容到了那嚴家墳地，自己倒是先嚇了一跳。不過這麼會功夫，原本荒僻的墳地竟是引來了人山人海，連小土堆上都站滿了聞訊而來要看熱鬧的人，個個都是帶了好奇之。待見到衙役鳴鑼開道，知是知縣大人過來了，一下便讓開了條道，直通那李氏的墳地。

楊煥騎馬，許適容坐轎，到了那李氏的墳地，見邊上是幾個手鎬子鋤頭的人，應是了過來的遷墳人，史安自也是早早到了的。墳前卻是香煙繚繞，擺了些果品酒水，又瞧見幾個和尚正坐在那裡敲著木魚閉了眼睛在念經。還未待楊煥開口，早到了此的木縣丞急忙上前解釋道：「那嚴家的族長說挖墳不利，所以請了大師作法辟邪……」

楊煥眼睛一瞪，正要破口大罵，覺著有人扯了下自己的袖，回頭見是許適容，這才歇了下來，只埋怨了道：「連京里那大相國寺的和尚都慣會易買賣，個個比那俗人還要，小爺最見不得這些耍花槍的。」

許適容見他一臉不耐，便低聲勸道：「他們既是覺著如此要安心些，你便再等下好了。左右也快完了，耽誤不了多久的時間。」

楊煥聽語相勸，對自己的臉竟也是難得的好，心中一下舒爽了起來，咳了一聲，坐到了張邊上早擺好的椅墩上，耐著子等了起來。好容易才等到那和尚收了攤子，楊煥呼地站了起來，說了聲開挖，那幾個遷墳人便起了工，飛快地起了手。

邊上圍觀的人早也是等得不耐煩的了，此時見終於有了靜，神一振，呼啦啦便都要圍了過來看個究竟，只被那手棒圍一圈的衙役們攔住了，這才作罷，只在十幾步外的地圍了圈子，遠遠的瞧著。

這李氏因是掛梁而亡，那媳婦秦氏又被投大獄，後之事也是嚴開出面自己攬了過來的。只他哪裡真會上心，那幾個人刨挖下去沒多深，便見到泥地里出了紫紅棺材的一角，神一振，又挖了起來，沒多久，這整副棺材便被刨了出來，瞧著便是副薄木，漆面斑駁落不說，不過大半年的景，那木頭都已是有些腐朽的跡象了。

眾人見棺材已是從土中了出來，只等著開棺了，上千人的場地，竟是突然雀無聲起來，都等著楊煥下令開棺了。

楊煥看了眼許適容，見眼睛著那棺木，神凝重，自己暗中咬了下牙，大聲道：「開棺！」邊上那等著的遷墳人聽得縣太爺已是下令了，用手中那鏟子探進了棺蓋與棺的罅隙之，輕輕一掀，便聽咯吱一聲，已是起了起來，再一挑，棺蓋已是被掀開，落到了對面地上，立時，一衝天的惡臭之味便瀰漫了出來，幾人當場便捂著鼻子後退了幾步，只一個膽子最大的，探頭進去只看了一眼，裡了聲「我的娘哎」，立時便丟了手上的傢伙，跟著另幾個人趕忙退到了一邊。原來他幾個仗了膽大，平日里若是哪裡有主家要遷墳什麼的，便去接了活計撈個外快，只從前見到的都是些下葬經年甚至幾十年早爛乾淨的枯骨，似這等埋了不過大半年便又要起棺的，哪裡見過，方才不經意一眼，嚇得不輕，再不敢近前了。

被攔在外圍的人因了距離遠，不大能聞到那惡臭味，只見這遷墳人亦是嚇得臉發白，心中好奇更甚，若非那些衙役拿了楊知縣的命令死攔著，只怕就要衝了進來看個究竟了。

楊煥離那棺木近，此時早已是聞到了那惡臭味，只覺腹中猛一陣翻騰，中午吃下的那飯菜差點都要嘔了出來，好容易忍住了，抬頭才見到這娘竟是朝棺木走去了，急忙了幾聲，見置若罔聞，自己沒奈何，只得也跟了過去。邊上的木縣丞和那縣尉，早用手掩住口鼻，恨不得立馬就溜的，隻眼見這知縣大人都朝棺木去了，只得了頭皮也慢慢挨了過去。

史安已是下了坑，俯靠近那棺材了，雖是臉亦有些蒼白，倒還支持得住，正有些犯難，不知該如何下手，抬頭見許適容已是走了過來，一下便似有了主心骨，微微鬆了口氣。

許適容亦是跳下有些的泥坑，到了棺材邊上。此時那惡臭之味仍是甚濃，棺底平躺了骨，此時看去，上所穿的暗綠織依稀仍可辨認，只那織料已是大面積腐爛。看去，已是於**的尾期了，頭顱頂端發落，在棺底糾纏一團，面部腐已爛得只剩些殘餘組織，此時眼部只剩兩個空，仰面著青天。

這李氏死於冬日，下葬不過大半年，按了常理，腐爛速度應沒這般迅速。只當初下葬時葬坑較淺，棺木疏薄，加上此地地勢低下，氣很重，地蟲活頻繁，棺底又滲上來薄薄一層積，所以才導致了的迅速腐爛，不過短短大半年，便已是如此地步了。

史安見許適容眼睛看著上，似是想要掀開那層腐爛的織，急忙搶了道：「夫人不必手，還是讓小人來吧。」說著已是俯下去，用手上的鉗夾開了覆在骨表面的那一層，只那手卻是有些微微發抖。

覆蓋在李氏之上的那層腐爛織被掀了去，整個腐爛況便更一目了然了。與之前的預計相差無幾，除了雙、雙、雙肩的殘留組織厚些，其餘大半已是化為骨骼，只上面沾留了許腐，因了的緣故，靠近棺底的一側腐之上還殘留了大量的蠟。

「夫人……這該如何置？」

史安雖是府仵作，只還第一次到這樣的，此時雖儘力忍住了心中那異樣之，只說出的話卻是帶了音。邊上的木縣丞和縣尉，雖是了頭皮靠了過來，只消一眼，便已是腳底發，哪裡還站得住，拔便遠遠退了回去，那木縣丞是個斯文人，竟是俯在地不住嘔吐了起來。

楊煥只瞧了一眼，便也頭皮發麻，不願再看，只見許適容還在那裡仔細端詳著棺底，了頭皮道：「娘，快些上來，仔細那味道熏了你！」

許適容聽見他聲，回頭瞧了一眼，這才道：「人把這抬回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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