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額的虛汗。太子朱文禮、苻首輔及國子監祭酒馮九卿皆穿朝服立侍左右,苻恪和馮九卿都是老臣,麵頗為鎮定,倒是朱文禮濃黑的眉眼中盛著些許擔憂。
和奉天殿的熱鬧截然不同,偏殿冷清寂靜,別說是大聲說話了,連呼吸聲都是放輕到了極致。薑雙手疊舉於額前,行大禮跪拜道:“學生薑,拜見陛下!拜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
以額地,龍椅上的皇上卻久久沒有回應,直到薑的膝蓋跪得酸麻,臉頰也一陣又一陣地充,那個虛弱蒼老的聲音方再一次傳來:“抬起頭來。”
薑直起,緩緩抬頭,目向龍椅之上,卻見一旁的皇後不住給自己使眼。薑會意,庶人不能直視天子,便垂下眼以不變應萬變。
“這張臉倒是個討喜的,穿上這青袍也有幾分灑。”皇帝耷拉著眼皮,花白的短須微微抖,幹枯的是常年服用丹藥造的紫紅,看上去頗為鷙。他似是不適,捶了捶膝蓋道,“朕求仙問藥的這些年,不理凡塵俗世,政務一向給太子和閣理,皇後行教導之職,誰想國還未繁盛,倒了老祖宗的規矩,給朕弄了一個舉人出來了。”
苻首輔悠悠拱手,沉聲道:“是臣辜負了陛下厚。但皇後選拔貴國子監修習,也是為穩住大明國脈著想。”
老皇帝擺擺手,如破舊的老水車般呼哧呼哧說道:“大明的國脈,什麽時候需要人來穩了?皇後想培養子賜予重臣結親,也未嚐不可,隻是這廳中子竟然穿上青袍中了舉人,這,又作何解釋?”
“陛下。”馮祭酒出列,拱手道,“薑的才學不在男子之下,當初也隻有苻首輔家的大公子能與一較高下,陛下一向主張不論出、唯才是舉,是臣等惜才,破格讓薑參加科舉。”
“當初李易安、魚玄機亦是名噪一時的大才,也不見得科舉仕哪。”
皇帝嗤笑了一聲,“朕聽聞,此是太子和國子監司業們一同保薦參與鄉試的,故而將其單獨詔見來此,就是為了給諸位卿家和太子留個麵。子麽,就應該安居後宅,朝堂之上男同列,未免有悖人倫,致使失調。若有了一個,將來子便無心相夫教子,整日想著效仿薑氏主朝堂幹政,朕的江山還能長久嗎?”
見皇上一錘定音,科舉之路眼看就要被堵死,薑心中一,定了定神道:“陛下……”
“皇上,臣妾有兩句話要說。”皇後猝不及防的將薑的話下去,跪拜在椅榻前。
皇上‘唔’了一聲,道:“說。”
皇後悄悄遞給薑一個眼神,示意不要擅自言論,這才以額地跪拜,聲道:“允王定了襄城伯家的姻親,可太子卻還遲遲未曾婚配。本宮見薑聰慧機敏,參加科舉未必是件壞事,將來朝輔佐太子也是合合理的。”
“皇後的意思,有意將此許給太子?”
“以的才學,並不會輸於長孫皇後。”
聞言,薑猛地抬起頭來,心中警鈴大作,咬了咬牙,正要起反駁,旁的太子倒是有了作,搶先出列道:“父皇,母後,兒臣與薑乃是惺惺相惜的至好友,並無將其娶東宮的心思!薑才華出眾,一向是國子監魁首,若我為了一己之私折其羽翼、斷其前程,未免會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啊!”
太子一改往常的溫和,話語鏗鏘有力,又回看了薑一眼。
那一眼十分複雜,有不舍,有憐惜,還有幾分看不的緒翻湧,最終又湮於一片沉默。他咽了咽嗓子,跪拜道,“何況,兒臣心中已有心儀之人,非是薑……”
“太子!”皇後語氣帶著明顯的警告。
皇上歎了聲,腔中迸出些許雜音,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疲乏道:“吵得朕頭疼。既然你們都將此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不如讓朕見識一番。”說罷,他一揮手,立即有老太監取了托盤,上放一個封的錦囊,遞給下頭跪著的薑。
皇上像是累極了似的,眼皮一眨一眨,啞聲道:“錦囊中有朕親自題寫的經義一句,一炷香的時間,命你做策論一篇。若是寫不出來亦或是筆力不足,朕便摘了你舉人的頭銜,貶為奴籍。”
一炷香的時辰,隻是平時考課策論的一半,皇上分明是在刁難,讓知難而退……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薑雙手接過,竭力讓聲音平穩道:“是。”
紙團上寫的是《孟子》中言:“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太監給搬了書案和團,薑便起下擺跪坐團上,鋪紙研墨。一炷香被點燃,每散發出來的一縷煙霧都像是催命符,薑提筆潤墨,懸腕的時候才發現手指抖得厲害,眾目睽睽,千鈞一發,若說不張那必定是假的。
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又徐徐吐出,再睜眼時落下第一筆。進狀態後,不覺時飛逝,筆走龍蛇,寫到一半方覺自己部分言論不妥:方才聽皇上講話,因是保守之人,文章中提到的變更員核定等策論怕是會引起他的反,有子幹政之嫌……
現在當務之急,是保住自己的腦袋。
薑鼻尖冒汗,抬頭看了眼香爐中的熏香,隻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長度。思忖之下,還是抬筆劃去那一大段,整改思路重寫。
下筆如飛,忽聞銅鑼聲響,太監唱喏道:“時辰到——”
薑擱筆,起跪拜,退至一旁,看著老太監將墨跡未幹的卷子呈上去。不聲地將右臂背在後,藏住了那隻微微發抖的腕子。
殿一時靜得可聞落針。
太監秉燭,龍椅上的老皇帝出一雙幹瘦帶斑的手,展開薑的卷子看了起來,耷拉著幹枯的眼皮,看不出一點喜怒。半晌,他才將卷子隨意丟在一旁,嗤了一聲道:“可惜了,錯投了兒。”
薑目怔然,一時拿不準皇上這話是何意思,相反,朱文禮倒是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繃的子放鬆了不。
“薑,你聽著,本朝不許子為這一條乃是鐵律。”頓了頓,皇上又道,“可朕倒想看看,一介流到底能走多遠。前提是你要舍棄兒,以男裝示人,過兩年便姓埋名,由皇後為你指婚,安心嫁人罷。”
指婚?
薑忙跪拜道:“陛下,學生……”
一句話還未說完,皇後卻及時打斷道:“薑,還不快謝恩?”
皇後皺著眉,連馮祭酒也輕輕朝搖頭,薑便知道皇上做此決定已是大讓步,若再談及兒長的事,怕是會惹得龍大怒。
“來日方長,陛下聖明。”一直沉默的苻首輔龍椅之上一躬,目卻是向薑,那句‘來日方長’顯然是說給聽的。
苻首輔,這是在幫?
心中的躁下,薑咬了咬牙,跪拜叩首:“學生必當謹遵教誨,叩謝皇上隆恩!”
虛驚一場,皇上子疲乏,由太監攙扶著回了養心殿,馮祭酒和苻首輔也相繼離開。薑跪拜送走眾人,又朝皇後和太子一拜,起走,卻聽見皇後沉沉喚道:“薑。”
這一場考課比以往任何異常都耗費心神,薑定了定神,回朝皇後拱手道:“娘娘有何吩咐?”
皇後緩緩起,冠霞帔,蒼涼又麗。似是自嘲一笑,道:“我知道你在怨本宮,但本宮先是一個母親,其次才是皇後,本宮所做的一切隻為太子。”
“學生知道,也並未怨過娘娘。”自從阮玉一事,薑的確對皇後多有失。剝開鮮的外殼,出淋淋的真相,才發現曾經被視作是的尊貴子,原來也有暗的一麵……
但論及怨恨,卻沒這個必要。自始至終,薑都很激皇後能給國子監的機會,能讓順利參加科考……其實仔細想來,以皇後的權勢,取消的科舉名額抑或是讓落榜,不過是易如反掌,可皇後卻並未如此。//思//兔//網//
皇後眸中有,說不出是風雨來的淚意還是疲態,緩緩走到薑麵前,著直跪拜的模樣,俯道:“方才你若是開口說了一句反駁皇上的話,你會死知不知道?我有意讓你為太子妃,既是在幫太子也是在幫你,你知不知道?”
“娘娘幫我是分,不幫我是本分,在您這個位置上很難做到一碗水端平。學生心中激,願以一生為太子殿下效犬馬之勞,從此無論廟堂之上還是江湖之遠,我將永遠忠誠於殿下,至於再多的,學生給不了。”薑抬眸,輕淡一笑,“我已有了相之人,若不能與他結為連理,我終不嫁。”
第61章
薑出了偏殿,抬眼便看見廊下立著一人,正是一緋紅袍的馮祭酒。
薑猜出馮祭酒應是在等,便快步向前,躬道:“祭酒大人。”
“這一劫,你算是熬過了,但這件事不會是波折的結束,而是開始。以後的路,須得你自己去闖。”馮祭酒的目落在虛無的遠方,翹首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最勇敢的人未必會是最幸運的人……其實若你能等,興許太子即位後,阮玉之案會有轉機。”
薑眸子清澈,緩而堅定道:“祭酒大人,學生不希有朝一日阮玉醒來,等待的仍然是真兇逍遙和流言蜚語。這世間藏汙納垢,對子和弱者有太多的偏見和不公,事到如今,我已不是為阮玉一人而鬥。”
心意已決,馮祭酒遂不再多言,隻歎道:“首輔大人一句話,比皇後娘娘的一句話分量要重得多。他今日為你發言已是破例,這份恩你要記得。”
薑點頭:“學生必當銘記!”
正說著,偏殿的大門打開,小太監引著朱文禮從殿出來。見到二人還在廊下閑聊,朱文禮腳步頓了頓,朝馮祭酒點頭致意,目又落在薑上。
馮祭酒會意,朝太子道:“殿下,臣還要主持鹿鳴宴,先行告退。”說罷,他一拱手,朝奉天殿行去。
薑怕苻離擔心,也拱手走,誰知才剛轉便被太子喚住。朱文禮屏退左右侍,和煦道:“可否借用些許時間,與姑娘一敘?”
薑回,投去不解的目。
朱文禮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邊走邊說。
長廊九曲八折,移步換景,過葉在階前映。薑跟在朱文禮後半步,隨他沿著曲折的長廊繞過殿宇,問道:“殿下所為何事?若學生能幫上忙,必當竭力。”
朱文禮回過神來,低低歎了聲,一手負在後,一手平放前,儒雅道:“我十四歲那年是朝堂最的時候,那時劉貴妃還未薨去,允王最得寵,母後為保我的地位夙夜難眠,想盡辦法尋求母家和薛家的幫助。後來劉貴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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