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小的石子扔進水裡，也能濺起一圈漣漪。可秋竹的到來卻連半點波紋都沒留下——太子宮當差的宮人甚多，誰去誰來，本無人理會。

何況傅瑤這個良娣雖有寵卻無實權，眾人雖有些敬畏，也不過爾爾罷了。

反正太子妃遲早會主東宮的。

秋竹在宮裡適應得很好。本來以為宮裡是修羅場，現在發現比家中也差不了什麼，甚至還要輕鬆適意——可見老人的話也不一定可靠。

獨有一樁令費解：這太子宮的大小事宜貌似都由那位姓崔的老嬤嬤執掌，家小姐竟是不管事的。這要換做侯府，奴才越過主子自行掌權，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傅瑤剝了一瓣橘子放進裡，笑說道：「我不過是個良娣，崔嬤嬤可是皇後邊的老人了，我和爭什麼。再說，也不過暫時代管罷了，將來這管家之權還不是別人的。」

秋竹默然片刻，說道：「其實主子您不妨試一試，將這權柄奪過來，眼下您既無子嗣，有了掌家之權，到底地位穩當些。」

是真心實意為傅瑤考慮。

可傅瑤懶得這份閑心。當一個米蟲已經很快活，費那些力氣做什麼？

將撕下的橘絡扔進字紙簍里，拍了拍上的碎屑，「再說吧。」

小香從務府領份例回來，悻悻說道：「方姑姑們又剋扣咱的月例銀子。」

「又怎麼你了？」傅瑤皺眉問道。這樣的事上月就發生過一次，還以為是偶然事件，如今瞧來竟是有預謀的。

「說是咱們殿里平日向小廚房點的那些小食，多餘的線綢緞，都是由們墊付的，所以要從月例裡面找補回來。」小香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呸，睜著眼睛說瞎話，好不要臉！」

「你沒和們鬧起來吧？」傅瑤怕沉不住氣。

「婢子怎敢和們鬧？」小香著嗓子說道，「們有那姓崔的老虔婆撐腰，婢子躲還躲不及呢！」

罵得真痛快。傅瑤暗道。

底下人有緒，做主子的自然得加以安。傅瑤說道：「別慪氣了，你短的那份，等會我給你，別人說你鬧脾氣。」

反正元禎平日給的賞賜不——也不是指著月例銀子過活的。

小香蔫頭腦地出去，秋竹瞧著的背影，輕聲說道：「難為忍得住，這崔嬤嬤的氣焰也太囂張了，莫非無人製得住？」

制當然還是製得住的，譬如皇后，譬如太子。可是傅瑤不願去打小報告，皇后當然不肯聽的話，至於太子——可不想落一個挑撥母子關係的罪名。

傅瑤微微蹙起眉頭，近來也越來越不喜歡這位老嬤嬤——尤其是端著避子湯來的時候。

傅瑤暫時還不想懷孕，但自願與被人強迫完全是兩碼事，崔嬤嬤那副填鴨餵豬的態度，瞧著實在令人——不爽到極點。

出乎傅瑤意料的是，不曾開口，太子卻主提起這茬來了。

是夜溫存之後，元禎著白膩脖頸上散落的青，說道：「阿瑤，孤想著，這東宮的宮務不如由你來打理罷。」

傅瑤一驚，想太子莫非會讀心，竟探測到的心聲，忙謝絕道：「殿下，妾絕無此意。」

「不是這樁，東宮總得有個主人才好，你先暫且代管著，等太子妃的人選確定了，你再託不遲。」

原來是這樣，傅瑤鬆了一口氣，彷彿肩上的責任減輕了。

反正也只是暫時的，了太子殿下的好，替他做個管家也沒什麼。不過，太子為何一定要換人呢？

傅瑤小心翼翼地看著太子，「殿下覺得，崔嬤嬤行事有何不妥麼？」

「豈止不妥！」元禎哼了一聲，「這些日子孤私底下聽起來，怨言竟還不……」

「是否臣妾宮裡的人私自回報陛下？」傅瑤急問道。不是叮囑們要忍耐麼？

元禎詫異地看一眼，「怎麼，你宮裡的人也了的欺侮？」

原來不是小香們打的小報告，敢崔嬤嬤一夥得罪的人不——崔嬤嬤自己倒是個謹慎的，奈何邊儘是些豬隊友啊。

傅瑤訕訕點了點頭。

「那就更留不得了，」元禎斬截地決定，又有些苦惱，「只是，該找個什麼由頭呢？都是些捕風捉影，又沒有證據。」

他看著傅瑤。

傅瑤被他盯得心肝巍巍地晃，莫非太子又要來做惡人？自從施計將郭叢珊趕走之後，太子好像對的能力倍加信賴呀！

太子靠在肩窩，鼻息咻咻地拂在鬢邊，聲音也甜膩如糖一般，「阿瑤，孤知道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他太纏人，傅瑤推都推不開，臨了只好接，卻提出自己的疑問：「殿下似乎很厭惡崔嬤嬤？」

「當然，」元禎擰了擰眉，「孤小時候就頂不待見，在椒房殿時，管制孤極嚴，還百般待孤，連飲食上都不放過。」

「究竟是怎麼待殿下的？」傅瑤起了好奇心。

「說小孩子吃甜食不好，居然給孤喝不加糖的綠豆湯，還一喝就是兩大海碗。」元禎氣咻咻說道。

傅瑤呆若木地看著他。

就為這個？

好任的……理由。

而居然奇跡般的很能理解——綠豆湯怎麼能不加糖呢？太不人道了！

*

崔嬤嬤在宮中已經呆了四十六年。從初初進宮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到皇後邊的侍，再到椒房殿的掌事姑姑，如今更被派來侍奉太子。

把一生奉獻給了巍峨的皇宮，雖然稱不上富多彩，如今卻是志得意滿——至沒人敢瞧不起了。

經過西偏殿院外時，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比起德帝那些得寵的妃子，傅良娣這裡倒是安靜許多——自然也是因為東宮只有這一位眷的緣故。

皇後為太子的婚事碎了心，太子卻屢屢與皇后心意相悖。反而這個傅氏，仗著一副小白花般楚楚可憐的相貌，將太子吃得死死的，害得皇後殿下不能舒心。

崔嬤嬤不皺起眉頭。

西殿的門開了，秋竹對立在門外的婢說道：「良娣說上出了汗，想洗個澡，你去廚下打些熱水來。」

說罷砰地一聲關上門。

婢口裡答應下來，轉臉卻出一副不屑神氣，嘟囔道：「你算什麼，一個剛進宮的，也敢來支使我？」

憤憤然而去。

崔嬤嬤旁的方氏咦道：「那不是伺候傅良娣的小香嗎，怎麼淪落到打雜的了？」

「那個秋竹，一進宮便這般囂張嗎？」崔嬤嬤扭頭問道。

「當然，誰從前在家中就是傅良娣的丫鬟呢，這一來呀，傅良娣就只要伺候，其他人都得靠邊站了。」方姑姑笑道，「難怪小香出言不遜，我要是，一定咽不下這口氣。」

「不平則鳴，也是常事。」崔嬤嬤平靜說道。

忙碌了一天回到房中，崔嬤嬤了酸痛的頸子，準備更。方姑姑指著空空的袖管咦道：「崔姐姐，你臂上那對白玉蟾金鐲子怎不見了？」

崔嬤嬤的臉立時變了，不說稀罕，那可是皇後娘娘賞的。為顯榮耀，才日日戴著，怎麼竟失了？

方姑姑干替著急，「這樣珍貴東西，姐姐好好想想，究竟放在哪兒了？」

崔嬤嬤事務繁忙，一日下來恨不得將宮中盡皆走遍，哪有個定準？不過，今日倒是在西偏殿外站得久了些，莫非……

兩人同時想起那一位。

方姑姑乾脆的認準嫌犯，「這宮裡哪個不視您為表率，獨有傅良娣的宮人常與咱們不對付。一個七品的兒，往常能見到什麼好的，邊那些蹄子眼皮就更淺了，準是們去了。」

崔嬤嬤沒有應聲，雖然也疑到這方面，但未有證據之前，不便像方姑姑那樣口無遮攔。

「這事不宜聲張，咱們還是先按下來，悄悄的找尋……」崔嬤嬤說道。

門突然叩響了，小丫頭子進來回話，「嬤嬤，西殿的香姑娘求見。」

崔方二人同時對了個眼，崔嬤嬤頷首：「讓進來。」

小香進來，開門見山便說道：「婢子瞧見有人盜竊宮中財，特來回稟。」

「什麼財？」崔嬤嬤平靜問道。

小香的目停在袖管上，「正是嬤嬤那對白玉鐲子，被與我同室的秋竹竊走了。」

「你親眼瞧見了？」崔嬤嬤似有些不信。

「嬤嬤晌午是否曾經過西殿？」小香反問道。

崔嬤嬤有些尷尬，「那會兒走累了，就站著吹了會風。」怎麼搞得跟窺似的？

「那就是了，」小香肯定地說道，「我親眼見到秋竹從草叢裡拾起一，藏到房八寶箱里，那東西寶燦爛，跟皇後娘娘賞給您的那對鐲子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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