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帳篷前的小夜燈一閃一閃。

兩人相對無言三秒鐘，沈稚子眼睜睜地看著許時萱的臉一點點變青，然后變白。

面五彩斑斕。

“你……你……”許時萱漲紅一張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要不要臉！”

沈稚子下，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臉。

……其實也不是太想要。

以前媽媽就是太要臉了，才放不下架子去教訓家里那群親戚，搞得他們蹬鼻子上臉。

“你，你太過分了……”可是不等開口懟，許時萱就先哭了起來，“你怎麼能這樣！”

“我哪樣了？”沈稚子好笑，“住別人的帳篷很奇怪嗎？他邀請我來的啊。”

指天發誓，一個字的假話都沒說。

“倒是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到別人床頭碎碎念。”沈稚子一臉玩味，桃花眼夜里顯得尤其清，“你不覺得你更不要臉？”

“你怎麼能這麼說我！”許時萱頓了頓，像是很震驚，腮邊掛著巨大的淚珠，“你怎麼能說我不要臉？”

沈稚子：“……”

不是先提這茬的嗎？

夜清明，山坡上原本很安靜，許時萱哭得驚天地，聲音驚了其他人，帳篷的燈一盞盞亮起來。

幾個遠遠立在高支著相機拍星軌的同學也放下手中的材，小跑過來：“這大半夜的，怎麼了？”

許時萱整個人都哭得抖，帶隊老師走過來時，沈稚子還在歪著頭想，人怎麼能有這麼多眼淚啊……

不會哭出結炎來嗎。

許時萱哭得說不出話，帶隊老師猶豫了一下，問沈稚子：“你打了？”

沈稚子：“……”

吃多了嗎？大半夜不睡覺，把許時萱到靳余生的帳篷前來，打一頓？

“我打干嘛？對天祭祀，還是宣告主權？”槽太多，一下子竟然不知道從何吐起，“誰知道來干什麼，大半夜跑到我這兒，二話不說就開始哭。”

許時萱聽這麼說，哭得更厲害。

帶隊老師是新來的，優寡斷，不太會理急事件。對于沈三爺的名號，來附中之前就早有耳聞，可同時也聽說沈稚子上高中后就不怎麼鬧事了，沒想到該來的躲不掉，最后還是讓給撞上。

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老師猶豫一陣，挑了個折中的方法：“要不，你們兩個都給對方道個歉，然后和好吧。”

沈稚子：“……”

瘋了吧，憑什麼要道歉，做錯什麼了。

“因為你看……”老師很糾結，本無法跟許時萱流，只好向沈稚子講自己的想法，“另外這位同學，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了……但我們這樣僵持下去的話，這事兒就會沒完沒了。”

“我說了，是自己跑過來，莫名其妙就坐下開始哭的。”沈稚子努力按捺住那顆暴走的心，“跟我沒有關系。”

老師猶猶豫豫：“可是……”

聽起來太玄幻了，不信。

沈稚子一言難盡地思考一陣，抬起頭，問那群圍觀的同學：“你們也覺得我欺負了？”

圍觀的同學們：“……”

想點頭，但是不敢。

畢竟三爺是有前科的人。

“那行吧，沒辦法了。”沈稚子像模像樣地嘆口氣，慢條斯理地捋著袖子站起，“那我只好真的打一頓，再向道歉了。”

唉，不做大哥好多年了。

如今又被著，要重出江湖。

那語氣帶著戲謔，許時萱被嚇得睜大了眼。

覺得，沈稚子沒有在開玩笑。

因為下一秒，對方原本慵懶的眼神就陡然變得凌厲，眼角流閃過，不待反應，拳風便破空而來！

“等等。”

——然后，被人從中截住。

夜風吹劉海，許時萱巍巍地閉著眼等了很久，沒有等到想象中的疼。

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映眼簾一張神冷峻的臉。

心不自覺地跳一拍。

晚風沁涼，靳余生的眉宇似峰巒淡，外套里面的襯隨意地敞著兩顆扣子，出一截干凈的鎖骨。

他聲音清越，但眼神并沒有在上停留。

短暫地沉了一下，他目飛快地掃過沈稚子，然后抬手，擰下了自己裝在三角架上的相機。

沈稚子被他攔下，云里霧里，不知道他要干什麼。

相機定點長曝，可以拍攝出行星的運軌跡。因此前后半夜中間這段休息時間，很多人都把相機放在山坡上拍星軌。

不過……

靳余生舌尖抵住上顎。

他的不是。

手指撥參數朝前翻，他調出一段錄像。

一片屏住呼吸的寂靜里，相機屏幕里的帳篷像個發的小蘑菇，許時萱的聲音清晰地在夜中飄開來。

“……靳余生你睡了嗎，我有點兒事想給你說……”

“……今天我有點失態了，但我不是故意的，也絕對不是在針對你。可是，魚明明是沈湛買的，沈稚子吃了還要嫌刺多，我就有點兒不開心……”

“……沈稚子好像很黏你……可我們學校有句話說，流水的男生，鐵打的沈三……”

“……”

錄音里從頭到尾，沈稚子一句話也沒有說。

直到最后，語氣慵懶地回了一句，“你說什麼？”

夜風徐徐，流螢飛舞。

靳余生神平靜地拿著相機，圍觀同學們的表卻漸漸變得微妙。

許時萱忘了哭，慘白著一張臉。

沈湛憋不住，納悶地問：“那魚確實刺多，嫌棄幾句怎麼了？我都沒生氣，你瞎什麼心？”至于半夜跑過來叨叨？

盛苒捅捅他，示意他閉。

可這句話驚醒了陷沉思的其他人，老師回過神，尷尬地朝沈稚子道：“對不起啊，老師錯怪你了。”

沈稚子敷衍地笑笑。

不怎麼在意老師，只是靳余生突然掏出一段錄音，讓有點兒心虛。

錄像放到最后，毫不意外地聽到了那句“住別人的帳篷很奇怪嗎？他邀請我來的啊”——

電一樣，一顆心都懸到嗓子眼。

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

畢竟先斬后奏，還打著他的名號……

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山頂上沒有其他源，銀河得極低，繁星浩浩地在年后逶迤。他沒有看，繃著，側臉把星空切割兩個部分。

沈稚子愣了兩秒，在心里啪地甩自己一耳。清醒一點，這個關口，就不要沉迷他的了！

“那既然事水落石出，大家就都別圍在這兒了。”老師只想趕把這事兒給糊弄過去，“散了吧，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

許時萱很尷尬，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老師的話無形之中給了一個臺階，松口氣，正打算借坡下驢，剛一站起，卻又被人攔住。

星璀璨，年的聲音清冷如同冰雪——

“道歉。”

許時萱愣了半天，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瞪大眼：“你在跟我說話？”

靳余生沒有回應，也沒有看。

手臂固執地橫在面前，擋住的去路。

許時萱眼眶一紅，又想落淚：“我為什麼要跟道歉！我不道歉！”

說著，就要往前走。

靳余生沒有說話，往前走了兩步，他生生把拽回來兩步。

許時萱的眼淚噼里啪啦掉下來。

從沒見過這樣的靳余生。

往常氣場發冷，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冷。可發起火來，一副默不作聲的樣子，卻一點兒面都不留。

啪嗒啪嗒掉眼淚，靳余生就也一不，站在鋪天蓋地的低氣里，一言不發地陪耗。

沈湛和盛苒懶得管，已經開始討論明天回去之后吃什麼。最后還是班長看不下去，躊躇著過來打圓場：“靳余生，要不算了吧。”

不等靳余生發作，他趕又拍拍許時萱：“你也是，話說得太臟了，不管有沒有錄音，都不該那樣說同學啊。”

許時萱哽咽著眼睛，發出輕如文蚋的“嗯”。

靳余生沒有說話，沉默一下，目落到沈稚子上。

還坐在他的帳篷前，懷里抱著相機，齜牙咧的，不知道在小聲嘀咕什麼。

舌尖抵住上顎，他走過去。

眼前投下一片影，沈稚子愣了一下：“靳……”

后兩個字還沒出口，他躬從帳篷里撈出睡袋，塞進懷里。

沈稚子蒙了一下，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可是面對迫十足的靳余生，又莫名有點慫，忍不住主解釋：“我說那話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氣氣許時萱。”

靳余生不說話，垂著眼。

“你不會又生氣了吧？”半晌，沈稚子小心翼翼地他，“可，可我也沒有撒謊啊……”

“后半夜，”他頓了一下，崩一條線，“去跟盛苒睡。”

沈稚子一愣。

然后瞬間炸了：“為什麼啊！你講不講道理！是許時萱自己跑到我這里來鬧了一通，關我什麼事！”

他不說話，想來想去，越想越不爽。

都怪那段錄像。

雖然錄像幫迅速解決了這件事，可也讓靳余生聽到了那句狐假虎威的話。

……那寧愿沒有錄像啊！

靳余生一言不發，將拖到地上的睡袋一角撿起來。

“而且，”不服氣，“為什麼別人的相機都是開長曝，只有你開的是錄像！”

雖說他錄的是帳篷外面，可也還是很奇怪啊！

他是窺狂嗎！

靳余生心里有些糾結，他猶豫著沉默了一陣。

許久，語氣平靜地道：“按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