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被這下駭住,士氣大減,一時猶疑,速度慢了下來。
陸熙奐遠遠看到,要親自去追,被顧家公子顧昶拉住:「此人手了得,不懼你我威嚇,只怕不是等閑之輩,還是讓手下去追,出了岔子也好推託。」
陸熙奐覺得言之有理,不再親自前往,只在後方跟隨,讓手下繼續賣力。
大家只好著頭皮繼續上。
衛屹之一路疾馳,後追兵如影隨形。他囑咐謝殊握好韁繩,回又是一箭,正中領頭之人的馬匹。
馬失前蹄摔倒在地,後方急行而至的人馬被絆地摔了一地,但沒影響的人依舊追不捨。
「丞相!」
遠傳來了呼喚,謝殊瞇眼去,昏暗的天下,前方的人寬衫大袖還未換下,不是王敬之是誰。
「姓王的到了!」陸熙奐看到那浩浩的府衙軍,氣悶地摜了馬鞭。
功敗垂。
顧昶臉晴不定:「真是見鬼,明明手無縛之力跟個娘們兒一樣,這麼多人竟拿不下他!」
這時謝殊忽然勒馬調頭,大聲喊道:「前方可是陸家公子陸熙奐?本相被賊人追擊,請陸公子出手相助!」
顧昶詫異道:「他知道是我們乾的?」
陸熙奐也很驚愕,但還不至於慌,咬了咬牙道:「罷了,鬧大了我們也沒好,反倒打草驚蛇不了事,丞相既然給了個臺階,不如順著下吧。」說完驀地大呼一聲:「哪裏來的流寇膽敢傷我大晉丞相!」而後一揚手,命邊手下前去逮捕自己人。
謝殊故作激,遙遙朝二人拱手致謝:「多謝陸公子出手相救。」
陸熙奐強歡笑,遠遠回禮:「丞相言重了,這是應該的,我們二人偶然經過,哪能見死不救呢。」
王敬之看出了端倪,打馬過來道:「丞相驚了,這些『流寇』要如何置?」
「刺史理吧。」
「是。」
陸熙奐和顧昶眼睜睜看著自己人被府衙軍押走,死死揪住韁繩,憤懣難當,踟躕許久,終究沒有上前,草草告辭離去。
這是個啞虧,只能認栽。
天昏暗,王敬之直到此時才看清謝殊後坐著的是誰,吃驚道:「武陵王怎會在此?」
「說來慚愧,本王一時貪圖玩樂,行獵至此,竟路遇謝相,也是趕巧了。」
明明親眼看著他走的,結果他卻出現在了這裏,王敬之不得懷疑,但見他此時手握長鞭,背負長弓,又的確是打獵的模樣。
他當做什麼都不知道,見謝殊此時形容狼狽,忙吩咐下人去牽馬車過來。
衛屹之翻下馬,扶謝殊下來,天昏暗,但他目力極好,無意間瞥見了穿草鞋的腳,不一怔。
那腳趾圓潤白,穿草鞋比穿靴子時要小很多,雖只看了兩眼,但覺比起子的腳也毫不遜。
但他很快就下了這心思,若是被謝殊知道他有這想法,那就是冒犯了。
回到王家,王敬之下令不可妄議此事,而後命令婢好生伺候謝殊梳洗更。
但那群婢都被丞相趕出了房門。
謝殊心俱疲,在浴桶里就差點睡著了,後來還是謝冉來求見才把從半冷的洗澡水裏解救了出來。
謝殊收拾妥當,打開房門,謝冉先上下打量了幾眼才走進門來,低聲道:「好在有驚無險,若是丞相遇險,謝家危矣。」
還有句沒說出口的話是,他也危矣。
謝殊坐去案后,示意他也坐下:「此事是南方士族所為,但他們的目的應該不是要我的命,否則一早就下了手。」
謝冉替倒了杯茶驚:「那丞相可知他們的目的?」
「也許回去問一問樂庵便知了。」
「樂庵是他們的人?」
「必然是,否則這一切發生的也太巧合了。樂庵的目的是讓我與武陵王互斗,等到了會稽,南士得手,武陵王就理所當然的為替罪羊了。屆時朝中文武二臣皆除,王家也被拖渾水,北方士族必然作一團,南方士族本就實力強盛,想做什麼就容易了。」
謝冉皺眉道:「若是如此,那不是更應該除了丞相嗎?」
謝殊搖頭:「他們沒對我下殺手,肯定是因為我還有用,想必要做的不是小事。」
謝冉見將事細細分析與自己聽,便猜到了幾分:「丞相可是要我去審問樂庵?」
「你一個人還不夠。」謝殊忍笑道:「帶上沐白,他最喜歡頂著謝家人的份欺別人了。」
謝冉也忍不住笑起來:「他那是忠心,剛剛得知丞相回來還吵著要過來見您,被大夫灌了幾碗湯藥,剛剛睡著。」
謝殊嘆氣:「人沒事就好。」
何止沐白,丞相平安回來,其他世家也紛紛按捺不住要來探。畢竟那是丞相,出再不好,再不被人喜歡,也是百之首。連皇帝都奈何不得的人,他們又能做什麼?
謝殊回來的就晚,睡了不到幾個時辰,便聽雅閣外喧鬧一片,鬱悶地砸了枕頭,可轉頭一想,砸的好像是王家的東西啊,這才收起下床氣,怏怏起穿。
謝冉住的不遠,地過來擋人,謝殊梳洗完畢開門,他已把諸位大人安排地妥妥噹噹,大夥兒正在庭院賞花遊戲呢。
桓廷最積極,眼見謝殊出現,一個箭步衝上來問:「丞相表哥,你沒事了吧?」
謝殊被這稱呼弄得一愣一愣的,什麼時候他表哥了?
謝冉走過來,在耳邊低語了幾句。
是了,謝銘之妻,也就是的祖母,乃是桓氏之。難怪桓廷一路總喜歡黏著,敢還有這一層關係。
桓家也是大族,這關係不攀白不攀啊,謝殊遂笑道:「多謝表弟關心,無礙無礙。」
桓廷心單純,見態度好,把楊鋸等跟自己好的公子哥全拉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請說說昨日驚險經歷。
楊鋸比較沉穩,攔住大家對謝殊道:「依在下看,丞相還是該早些回都,那些人若是賊心不死或是主意打到其他人頭上,都是個麻煩。」
在場的人一聽自己有可能要倒霉,紛紛表示贊,極力慫恿丞相趕回都。
謝殊點頭:「那便回去吧。」
王敬之收到消息照例要挽留一番,自責一番,再對來年的治安保證一番。
謝殊坐在廳中,笑著安他:「刺史千萬不要自責,此事是意外。好在有陸顧張朱四家坐鎮,想必今後那些流民再不敢作了。」
下方坐著的陸熙奐和顧昶敷衍地附和:「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丞相急著回去,必然是追究底去了,他們都有數,暫時不敢再生事。
眾人告辭完畢,各自散去,王敬之走到衛屹之跟前道:「武陵王此番回去還不知何時能再來會稽做客,我這個做晚輩的一直想見見襄夫人,奈何分乏,倒不如讓絡秀隨您回去探視一下老人家,您看如何?」
衛屹之自然明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不好拒絕,笑了笑說:「王刺史既有此心,便這麼辦吧。」
謝殊打他跟前經過,又用摺扇遮著憋笑,衛屹之看過去,不知怎麼,眼神從腳上轉了一圈。
和往常一樣的長靴,他甚至要懷疑自己昨晚是不是看錯了。
一行人浩浩往都城趕,這次的守備比來時更加嚴。
車馬在新安郡停下暫歇,謝殊剛捧著茶在涼亭里坐下,桓廷就帶著幾人涌了進來,各據一角,要陪丞相侃大山。
謝殊擺擺手:「本相無口才,你們不如去找武陵王,他的風流名號可不輸王敬之啊。」
桓廷笑道:「丞相有所不知,仲卿以前的口才那真是相當了得的,前任太尉袁慶號稱三寸不爛之舌,與總角之年的他鋒,竟被他說的絕倒不起。可惜後來襄夫人不讓他多言了,他漸漸話也就了,如今與我們閑扯也大多是拿耳朵聽聽。」
謝殊聽得疑:「襄夫人為何不讓他多言啊?」
後有聲音介面道:「因為言多必失啊。」
謝殊轉頭一看,衛屹之緩步而來,後還跟著王絡秀。
一見有子來了,眾人便挪了挪位子,給王絡秀騰出了個寬敞些的座位,離在座男子也有些距離。
衛屹之在謝殊邊坐下,環視一圈,笑道:「一個個就知道背後編排本王,也不知是安的什麼心。」
桓廷憋著笑揶揄他:「誰讓你只顧著照顧人不跟我們說話,不編排你編排誰啊?」說完笑著朝王絡秀那邊看了看。
王絡秀到底大家閨秀,面微紅卻也沒有慌張無措,接了婢遞過來的茶低頭慢飲,權作沒聽見。
楊鋸朝桓廷搖頭嘆息:「依我看,恩平才該被他母親言才是。」
眾人哈哈大笑。
笑完了又閑聊,聊著聊著就又說到了謝殊被劫的事。
桓廷不知,納悶道:「不是說南方士族有勢力的嘛,怎麼在他們的地頭上還能出這事?依我看,說他們勢力龐大也只是吹噓罷了。」
謝殊搖著摺扇笑而不語,忽然聽見一道的音道:「桓公子此言差矣,若你聽過白扇子之戰,便知曉南方士族的本事了。」
大家都愣了一下,因為說話的是王絡秀。
謝殊來了興緻,朝抬了一下手:「願聞其詳。」
王絡秀看一眼,臉更紅,稍稍低頭道:「當初北方大,急需江南穀米救急,主管漕運的陳敏卻佔據這些錢糧起兵謀反。南方士族組軍來伐,陳敏糾集萬人與之隔江對陣,但顧家的顧榮只拿了一把白羽扇隔岸遙遙扇了幾扇,陳敏的部隊便潰散奔逃了。這便是白扇子之戰。」
桓廷驚駭:「這麼厲害?」
王絡秀點頭:「陳敏的部隊都是江南本地人,哪裏敢與當地士族抗衡,南士有的不僅是勢力,還有威。」
謝殊對桓廷道:「這下知道人家博聞廣識了吧,看你還敢不敢說話。」
桓廷連忙起朝王絡秀行禮,甘拜下風,又惹得大家笑聲不斷。
歇息完畢,繼續啟程。
眾人先行告辭去做準備,衛屹之故意落後一步,對謝殊道:「王絡秀所言都是真的,南士勢大,真揪出來你也做不了什麼,有何打算?」
謝殊嘆氣:「百年基豈是輕易挖的了的,能平衡住也就不錯了,不過至得先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衛屹之微微頷首:「話雖如此,你也不必太過憂慮,需要幫助的時候,還有我在。」
其實兩人在南方士族面前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但這話說的委實謝殊用。
「嗯,我記著了。」
快到建康時,大夥兒徹底放鬆了,有人提議暫不回都,先去附近游賞一番。
衛屹之早在年時就把建康一帶能玩的地方都玩遍了,本不想去,但楊鋸極力拉他同往。桓廷搬不丞相就來賣力搬他,也一個勁地磨皮子,總算說服他一起打馬遊玩去了。
謝殊見現場瞬間就只剩了一群也不想的阿翁阿伯,默默扶額。
當丞相註定是寂寞的……
剩下的人大多都已先了城,衛屹之也已命苻玄先護送王絡秀回大司馬府,但可能不太好意思自己跑去見襄夫人,便車馬停下等衛屹之。
謝殊正要走人,王絡秀揭開簾子喚了一聲。
「敢問丞相,祿大夫王慕現在可還居於烏巷?」
謝殊想了一下,點頭道:「確實居於烏巷,離謝府並不算遠。」
王絡秀道了聲謝:「王慕是我堂叔,過幾日當去拜會,但我已多年不曾回建康,也不知他是否遷了住。」
謝殊含笑點頭,其實不太明白這麼件小事何必來問,自己的下人去打聽一下不就了,苻玄不還在那兒干站著麼?
王絡秀又與說了些話,都是些不痛不的事,謝殊給王敬之面子,只能耐心回答,心裏卻越來越奇怪,怎麼覺跟拉著自己不讓走似的。
這一耽擱,那群遊玩的傢伙居然提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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