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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宮令》12.驚變

蒖蒖等到夜間仍不見母親回來,趕往衙署打聽,崔縣令親自出來,面凝重地告訴,秋娘是多年前自大逃出來的宮人,程淵已帶出城,將押送回宮,給皇太后置。

蒖蒖如罹雷殛,立即想追尋母親,但奔至城門見大門閉,且有兵卒把守,無法出去。蒖蒖準備守至天明,一俟城門開啟即追出城去,忽見緗葉驚慌地趕來,見了即連聲喊道:「出事了!店裏出事了!」

紀景瀾派人連夜封鎖適珍樓賬房,搜走所有賬簿,清點適珍樓所釀的酒,並帶走了伯。

紀景瀾現任這「提舉兩浙東路常平茶鹽公事」的,主管的就是兩浙各州縣課稅財賦之事。

在國朝如今課稅所得中,榷酒收僅次於夏秋兩稅及榷鹽收,列第三位。一年總歲酒課錢就佔了兩,且其中又屬兩浙酒課最多,遙遙領先於其他各路。朝廷嚴管酒課徵榷,並限制酒樓自釀酒。京城中酒樓分為大規模的「正店」和其餘「腳店」,酒麴由方售賣,且只向正店出售,酒麴售價已包含稅金。腳店不得私自釀酒,所售酒只能向方酒庫或正店進貨。諸州城皆置有酒務,釀酒向各酒樓出售,而縣鎮鄉村為扶持小酒樓,可允許他們釀酒,酒課定額收取,但酒樓自釀酒營利所得若超過一定數額,釀酒權將被收回,依舊改為酤,即酒務專賣。

紀景瀾初到浦江,蒖蒖的豪奢宴席便給其留下深刻印象,而今鄉飲上又見適珍樓所用皆自釀酒,度其規模,判斷適珍樓酒利必超過允許民釀的範圍,於是立即派人封鎖適珍樓,細查其賬目,發現按其酒利,適珍樓三年前釀酒權便應該被收回,改為酤,是伯將這三年的部分酒利改為其他食貨所得報課稅,而縣衙沒有查出,所以能自釀酒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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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珍樓由此被查封,被拘押的伯始終堅稱秋娘和蒖蒖不知們母一個潛心於廚藝一個耽於玩樂,均不管賬,改賬目一事完全是自己決定,皆因怕失去釀酒權,而導致適珍樓一大賣點喪失,被貽貝樓等競爭對手擊潰。紀景瀾倒也相信吳氏母不知,道:「以吳秋娘之明,不可能明知酒樓酒利超限還把自釀酒納鄉飲。而吳蒖蒖若知道,也不會那麼無心無思地請我去飲家釀的酒。」

紀景瀾將況呈報州府,為適珍樓開出了巨額罰單,而對伯的懲罰也被定為「徒三年」。縣令崔彥之也被紀景瀾以監管不嚴,玩忽職守為由彈劾,被降職,改往他鄉。

蒖蒖求見紀景瀾,為伯求,說伯此舉雖糊塗,但並無私心,見自己母孤苦,多年來萬事皆傾力相助,且工錢只領生活所需數額,絕非貪財之人,紀先生寬宥,若要懲罰,可懲罰蒖蒖,但求放過伯。

紀景瀾即刻拒絕:「我早已查明,退婚宴之前你不曾手適珍樓事務,這個罪責不到你來擔當。你如今要做的是籌集罰金儘快上繳。」

蒖蒖再三懇求,紀景瀾均不為所,蒖蒖無可奈何,眼睛直直地瞪著他,想起他在鄉飲上套自己話的形,眸中跳躍著無法掩飾的怒火。

紀景瀾見狀問:「你是不是很恨我?」

蒖蒖沉默須臾,反問:「答案有兩個,一個比較好聽,一個不太好聽,你聽哪個?」

紀景瀾笑道:「先說好聽的。」

蒖蒖道:「你居其位,秉公執法,無可厚非。」

「不錯,七公子並非不曉事理。」紀景瀾道,又問:「那不太好聽的呢?」

蒖蒖切齒道:「我真想把你炸羊頭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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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景瀾朗聲大笑,起負手踱步至蒖蒖面前,再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寡薄義之人,非但不能諒你伯對你母的拳拳之心,連當初與我一同赴京趕考的的同年好友崔縣令也要彈劾?」

蒖蒖緘默不語。

紀景瀾徐徐道:「每個罪犯都可以說出一堆其可憫的理由,但判決看的是案件結果,而不是人。所有判決者心中都要牢記四字:法不容。」

但蒖蒖的求,似乎也有一點作用。本朝徒刑,最重就是三年,而伯的刑罰在實施的時候,被紀景瀾援引《折杖法》,請州府改為脊杖二十代替徒三年。於是伯脊背上了二十杖,雖有皮之苦,但免去了失去三年自由之災。

刑之後被接回家,伏在床上彈不得,每日背上須換藥。那時蒖蒖已趕往臨安打聽母親下落,適珍樓其餘眾礙於男大防,面面相覷,不好意思去為伯換藥,最後緗葉站了出來:「有什麼難的?不就跟腌風乾差不多麼!」

緗葉來到伯房中,利落地為他換好葯,問伯痛不痛。伯說:「痛自然是痛的,不過這刑杖比我預想的輕一些,至沒把我背上這老骨頭打斷。」

「當然輕了,」緗葉一壁清理殘葯一壁漫不經心地道,「我也就花了一兩年的私房錢給行刑的小哥買酒吃而已。」

蒖蒖在臨安完全沒打聽到母親任何消息,臨安府本不理尋母的訴求,大更是無法靠近,遠遠地就被衛呵斥開去。楊盛霖聞訊趕來,也拜託臨安的親友幫忙詢問吳秋娘下落,均無結果,秋娘就似平地消失了一般。蒖蒖無計可施,哭了好些天,眼見著繳納罰金的日期臨近,只得趕回浦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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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幫著蒖蒖細查適珍樓財,蒖蒖才發現這些年雖然酒樓生意做得不錯,但店現金並不多,所得收除了大部分用於店中必要的支出和進貨,其餘的被自己揮霍了大半。若要湊足罰金,惟有把酒樓賣了。

蒖蒖思及前因後果,頓覺今日之境地皆由自己張揚炫耀而起,不免又痛哭一場,終日茶飯不思,短短數日,已憔悴不堪。

仙勸:「哭消除不了困境。當務之急,是把罰金湊足了。酒樓若保不住,暫時賣了也無妨,只要人平安就好。師娘當年是白手起家,只要我們姐妹齊心,適珍樓總有東山再起之日。」

蒖蒖在下振作起來,準備出售酒樓。然而這店不小,能按要求一次付齊全款的人並不多,即便有人想買也趁機價,報出的低價能令人氣得嘔

而這時楊盛霖找傾談,願出市價購買酒樓,道:「攜出遊一事,是我不對,一直覺得愧對於你。如今希你把酒樓賣給我家,並非想趁人之危吞併適珍樓,你只當我暫時接管,待你把這段危機扛了過去,什麼時候想收回來,我隨時可還給你。」

蒖蒖見他狀甚誠懇,自己也無更好的辦法了,亦只得同意,收了楊家的錢把罰金了,而適珍樓也給了貽貝樓經營。

原適珍樓中人的有些留下來繼續在楊家父子管理下做事,有些另有豪門聘請,為了生計也就去了,眾姐妹亦作鳥散,惟有緗葉和仙留下,緗葉主要照顧伯,而仙決意陪蒖蒖重整旗鼓自己經營一家小店,等待秋娘歸來。

這期間趙懷玉常來看們,見們生活不易,蒖蒖尤顯愁苦,遂建議道:「近日州縣已傳下訊息,明年季春將選於廚藝的二十歲以下尚食局。七公子既想尋找母親,不若藉此機會參選,將來若了宮,想必總有法子與令慈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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蒖蒖覺得可行,只擔心自己廚藝不,不會選。仙道:「我可以教你。你從小在適珍樓長大,人又聰明,必有天賦。只要苦練幾月,會有選的可能。」

蒖蒖遂跟著仙,從刀工學起,開始苦練技藝。然而這樣的日子沒過持續多久。一日有數名鮮,看起來像是宦之家的僕婦來到浦江,幾番打探之後找到仙,圍著仙笑著頻頻施禮,道:「可找到二姑娘了。這些年來,夫人無日無夜不在思念姑娘,將軍尋訪多年,總算得知姑娘下落,讓我們來接姑娘回家。」

們說,仙的父親是如今的知荊南府凌燾,多年來一直領兵戍守邊疆,故此們稱之為將軍。仙是六歲時凌燾攜家眷赴任時在路上不慎失的,如今尋到了,要接仙去荊南府與家人團聚。

仙能與家人團聚,蒖蒖也為高興,勸隨這些僕婦回去。仙卻並無喜,私下告訴蒖蒖:「我不想回去。們說我是不慎失的,但我記得很清楚,那時我生著病,是我爹從我媽媽的手裏把我奪走,拋在浦江城外的路上的。若非遇見師娘,我還不知會怎樣。」

蒖蒖到不可思議:「但凡親爹,怎會因為生病就拋棄自己的兒?恐怕有什麼誤會吧?」

仙嘆道:「他覺得我是個不祥之人,一直對我不好。」

縱然十分不願,仙最後還是隨僕婦們去荊南了,因為僕婦告訴一個消息:「夫人病重,盼著你回去。」

仙既離開,蒖蒖學藝便無人指導了。雖然緗葉會偶爾過來,但伯長期臥床,也不能久留。蒖蒖想到趙懷玉曾指點貽貝樓做菜,遂問他可不可以教導自己,趙懷玉道:「其實對於烹飪,我所知有限,當初教授給貽貝樓的那幾道菜是從一位友人學來。這位友人倒是學識淵博,對文人菜肴頗有獨到見解。姑娘若能向他學藝,必可獲益匪淺。只是他不在浦江,如今居於武夷山,姑娘前往,不知是否方便。」

蒖蒖想這位朋友只是教了他幾招,便令貽貝樓大放異彩,可見確有真才實學。又見趙懷玉對此人頗多讚譽,好奇心愈盛,遂決定前往武夷山。趙懷玉便修書一封予蒖蒖,以作引薦之用。

那信封上寫有幾字:問樵先生敬啟。

問樵先生,好老氣橫秋的名字。蒖蒖心中暗道,多半是位白髮蒼蒼的老先生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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