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朱五娘子特意登門拜訪袁夫人母。
朱五娘子乍一看依然是明的人,聲音仍如,仙度其容貌,猜測應不超過三十五歲,只是言笑間眼角曳出的細紋表明最好的韶華已漸行漸遠,而那緻得一不茍的妝容也顯示著對此是多麼的心有不甘。
誠摯地表達著對仙回歸的歡迎,並不迴避以前對袁夫人母的排,說痛恨當年不更事年輕氣盛的自己,對以往所作所為深愧疚,並願意補償。
帶來首飾料若干,不顧仙的推辭,直命人擱在堂中,除此外還奉上一隻形特殊的,說可給袁夫人補子。
這比一般家略小,頭頰似雉,大部分羽為黑,上面散落著一些白圓點。「這出自夔峽,極其稀,是我川中的親戚千里迢迢帶來給我的。它上的圓點像真珠斑點,蜀人稱它真珠。因為長大後會反哺其母,很有孝心,所以又名孝雉。」朱五娘子解釋道,「這孝雉還有個神奇之:每當春夏之,景氣和暖之時,它頷下會出一尺余長的綬帶,紅碧相間,十分鮮艷,與此同時,頭上還會立著一對翠角。向人展示一會兒,它又會把綬帶斂於嗉囊下,被羽重新覆蓋,綬帶和翠角又都不見了。可惜現在天氣寒冷,這景象是看不到的。」
仙仔細看那孝雉脖頸間,沒看出任何端倪,遂問:「那綬帶莫非到脖頸裡面了?」
朱五娘子笑道:「我以前也是這樣想,但殺了一隻,細看頸臆,均未見綬帶。所以這孝雉自帶幾分仙氣,親戚說用油煎過再燉湯,最是滋補。我本想燉好給夫人送來,又怕夫人嫌我手藝不佳。聽說姑娘在浦江學了一手好廚藝,燉一隻自然不在話下。何況你們母連心,姑娘做的飲食自然會比外人做的更合夫人脾胃。故此斗膽,便送了只活的孝雉過來。」
袁夫人謝絕,說這孝雉如此珍貴,自己用不起,想請朱五娘子帶回去。而朱五娘子執意要送,說袁夫人久病虛,最宜以此食補。仙冷眼見們相互禮讓許久,最後出言勸母親道:「朱五娘子一番心意,媽媽還是收下吧。」
兒既開了口,袁夫人也不再推辭。朱五娘子見們肯收禮,很是欣喜,又詳細告訴仙烹制方法,才告辭離去。
孝雉這食材仙首次見到,頗好奇,這也是決定留下朱五娘子禮的原因之一。送客之後,仙將孝雉殺了,熱燙拔,再細細查看,的確未見頸臆之間有綬帶,孝雉組織也大仍與家相似。
仙按照朱五娘子所授之法,先煎后再加許香料,置於銅釜中慢火燉,不消多時便有香逸出,且越煮越濃,整個院子中都縈繞著這醇厚人的香氣。
燉好的湯麵也澄黃一如湯,許姑姑聞著味道已讚嘆不已,正要盛一碗給袁夫人送去,卻被仙攔住。
仙道:「這孝雉是鮮活著送來的,朱五娘子應是不想我們有顧慮,才不加烹調,讓我自己手,以示無害。不過我畢竟沒見過這種,也不知是否全無毒,還是慎重些好。」
許姑姑亦覺仙想得周全,但道:「朱五娘子若想害夫人,也不會用如此直接的方式,這多半無毒。若姑娘不放心,我可先試試。」
見仙默許,許姑姑便自盛一碗湯,徐徐飲下。靜待須臾,不見任何異狀,倒是笑贊:「姑娘手藝真好,這湯比我喝過的所有湯都香。」
仙亦自取一碗飲了。在這寒風凜冽的冬天,熱度沿著湯自頭順流而下,逐漸滲到四肢百骸,那濃郁香醇的味道似乎帶著一縷生氣,溫地將乾涸冰涼的軀包裹,這一碗湯的藉,奇異地令仙覺到了久違的現世安穩,想起了年的自己在母親懷中喝湯的景象。
不會有毒的。在心裡做了判斷。
仙將孝雉湯送至袁夫人病榻前,袁夫人卻不飲,倒不是擔心毒,只是勸仙:「這既然孝雉,很適合奉與雙親。我臥病已久,恐怕虛不補,糟蹋了這好食材。不如你給你爹爹送去,既是你自己做的,也可聊表孝心。」
仙並不想見父親。回家這些時日,凌燾甚至沒召相見,也全無向父親盡孝之心,但袁夫人一再堅持,仙為不拂母親之意,亦只得將孝雉湯帶去大宅,奉與父親。
凌燾年近五旬,材高大,五朗,但也不完全是鄙武夫,高鼻和微凹的雙目依稀可以捕捉到一點年輕時俊朗的影子。仙眼打量著他,覺到自己和他還是頗有幾分相似的。他的脈與母親的秀因素相融,傳至仙便現為頎長的形和明麗的容貌,這令仙的姿容看起來相當大氣,自小在邊一群江南佳麗中更顯出眾。
凌燾對仙仍很冷淡,面對兒客氣的問安只點了點頭,連句寒暄的話都懶得說,對仙這些年的遭遇全無了解的興趣,更沒有與兒敘舊的心。不過,在仙呈上孝雉湯時,他被那濃郁的香味吸引,瞇著眼打量一番后欣然接了仙品嘗的建議。
連帶湯用一碗之後,他終於向仙出了點好臉,誇廚藝不錯,又順帶問了問袁夫人的近況。
仙頗振。雖然對這父親並無好,但看得出母親仍對父親頗有意,若得知父親有所牽掛,必會欣喜。是以仙細述母親況,暗暗希父親多加垂憐。
凌燾卻聽得心不在焉,目不時落在那孝雉湯上。待仙講完,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並不與袁夫人母相關,而是吩咐邊下人:「將這湯給九娘子送去。」
這九娘子必然是許姑姑提及的薛九娘子了。見仙神有異,沉默不語,凌燾略做解釋:「九娘子才剛生產,尚未滿月,這湯滋味不錯,不如送去給補補。」
仙勉強笑笑,道:「是。但憑爹爹置。」
據說薛九娘子也很喜歡這孝雉之味,食用不,但夜間忽腹痛,下不止,竟有崩之勢。薛九娘子的婢阿玫帶著剩下的孝雉湯向凌燾報訊,說是食用孝雉所致,凌燾氣急敗壞,命人將仙擒來,親自審問。
仙驚愕,辯解說婦人生產後惡多,即便下,也不一定是飲食所致。阿玫道:「九娘子生產已有二十餘日,惡已不見紅,此前一直好好的,是今日食用孝雉之後才下的。」
仙向凌燾一一列出除孝雉外所用的香料,均很常見且無毒。仙又道:「孝雉燉好后我與許姑姑都飲過,不見有異才奉與爹爹的。爹爹自己也飲湯食,若有毒,我們三人為何無恙?若九娘子下是飲食所致,罪也不在孝雉。」
阿玫反詰道:「九娘子今日胃口不好,孝雉之前就喝了點胡桃、芝麻和驢皮膠燉的甜羹,吃了點清煮的菌菇,這些都是九娘子素日常吃的食,並無害,而吃了孝雉就下,難道不是孝雉導致的麼?」
凌燾思忖道:「莫非這孝雉尋常人吃得,產婦吃不得?」
此時卻聞門外有人高聲道:「產婦吃得的。」
眾人聞聲去,見說話的是疾步趕來的朱五娘子。
朱五娘子匆匆走到凌燾面前行禮,然後道:「這孝雉原是我外甥從夔峽帶來的。我第一次吃孝雉,便是在生三姑娘后,川中的親戚特意讓人送來給我補子。孝雉比尋常湯更滋補,很適合產婦食用。後來生四姑娘五姑娘,坐月子時我也每次都吃,並無下之狀。可見九娘子此番癥狀,並不與孝雉相關。」
凌燾聞言微微頷首,大概是想起朱五娘子坐月子食用孝雉之事。
阿玫蹙眉不語,暫未反駁朱五娘子,須臾,瞥了瞥仙,又道:「就算孝雉無毒,說不定有人知道這湯要送予九娘子,便伺機在湯里加了點什麼。」
仙尚未應對,朱五娘子已轉朝阿玖,正道:「孝雉湯是二姑娘奉與父親的,哪知爹爹會轉送給九娘子。何況我相信二姑娘品,為人良善,絕不會做害人之事。」
話音未落,朱五娘子即疾步至阿玫帶回來的湯煲之前,也不用箸,直接用舀湯的勺盛了湯,連飲數勺,並取幾塊,迅速嚼了咽下,然後面對眾人道:「二姑娘做的孝雉,我也吃了,且看看我會不會因此得病。若有,我甘願與二姑娘一同罰,若無……」目冷冷地掠向阿玫,卻對凌燾道,「還將軍嚴懲挑撥構陷之人,以還二姑娘清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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