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枕山襟海，地勢險要，是連接關關外的重要關卡。

駐守在山海關的千戶早已備好儀仗，迎接沈絡歡一行人，「公主和諸位將士舟車勞頓，還請移步千戶府歇息。」

戰事告急，沈絡歡不想耽擱，揚揚下，「車隊就在原地歇息，你們將飯菜送來即可。」

哪有金枝不貴，千戶以為沈絡歡只是客氣客氣，勸了許久，見不為所，才差人去取飯菜。

俄爾，沈絡歡盯著碗裏的水豆腐，吸溜一口，醇香味，回味清甜，不自覺瞇了瞇漂亮的眸子。因為這碗水豆腐，吃出了一種親切，看著前方的路，不再那麼怕了。

用膳后，沈絡歡詢問道：「邊境戰，你這裏可曾收納過躲避戰火的流民？」

千戶搖頭，「未曾。」

沈絡歡不疑，一路走來，未見逃兵不說，連流民也無，難道這些人途徑遼東時，被顧鈺扣下了？若是猜測屬實，那顧鈺這個人當真是冷無。沈絡歡對顧鈺又多了幾分厭惡。

車隊繼續前行，出生在京城的沈絡歡才真正領教到東北的嚴寒。車廂，披三件絨鎖邊氅，捧著手爐，腳踩湯婆子，還是驅散不了寒冷。

侍蘭兒鏟了鏟火盆里的炭火，哭喪道：「公主，等到了遼城，是不是沒有椒房可以住？」

別說公主養尊優，就是宮都很氣，蘭兒一直跟在沈絡歡邊，沒怎麼過苦。

沈絡歡笑笑，后傾靠在車壁上，「還椒房呢，能有地龍都不錯了。」

「總兵府總會有吧？」

沈絡歡斜睨一眼，「本宮不住總兵府。」

蘭兒發愁，不住總兵府，就要去住軍營，可朝廷三年未給九邊發放糧餉，九邊的將士全靠自給自足，可以想像，軍營的條件有多差。蘭兒抱住沈絡歡的，「公主，要是顧大都督請您進府，您就進吧，何苦為難自個兒呢？」

聽得這話，沈絡歡冷了臉，踢踢小，「起開，懶得理你。」

夢裏顧鈺都對這樣那樣了，哪敢羊虎口，住進顧鈺的府邸。雖說那些荒唐事只發生在夢裏，但的夢一向很準，顧鈺對必有所圖。

想到此，沈絡歡不想起十年前，顧鈺還是太傅之子那會兒……

一次宮宴，顧太傅帶著十一歲的顧鈺赴宴，推杯換盞間，笑侃：「陛下有意將嘉寧公主許配給犬子，你們羨慕嗎？」

氛圍尚好，眾人戲謔起鬨，剛好被先帝聽見，先帝笑罵一句，指了指顧鈺，對說道：「歡兒，來認識一下你的哥哥。」

清楚記得，那個年靦腆一笑，如春雨初霽的霓虹。

十一歲的顧鈺尚且稚，眉眼溫和，哪像現在，心理扭曲，惡貫滿盈。境遇真的會改變一個人，自家門遭人洗，他再也回不到當年。庭的日子昏暗無，必須豎起渾的刺，去抵外界的嘲諷和傷害。

沈絡歡甩甩頭，將對顧鈺的同拋到腦後，他就是個殺千刀的宦，沒什麼值得同的。

*

又半月，車隊穿過寧遠、廣寧等地，還是未見逃兵和流民，沈絡歡心裏愈發不安，而比更不安的是蘭兒。蘭兒在後宮長大，沒怎麼見過世面，一聽遼東大都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宦，連做夢都會尖。

是以，在車隊經過鞍山驛堡時，蘭兒攜著細逃跑了。

沈絡歡：「......」

沒了侍，沈絡歡來了火氣，「孫啟昇。」

「奴才在呢！」孫啟昇趕忙跑過來，見小公主悶聲不講話，試問道，「公主想出恭？」

沈絡歡瞪他一眼。

孫啟昇知道公主是因為蘭兒惱火，說來，車隊里誰都可以跑，唯有公主不可以，所代表的是皇族的面。

「要不，奴才讓您咬一口，發泄一下？」孫啟昇擼起袖子，出一截手腕。

沈絡歡拍開他的手，紅著眼眶道：「本宮才沒那麼脆弱。」

孫啟昇彎，年輕的面容浮現一抹笑意，「咱們公主寬容大度，不與蘭兒那賤人一般見識，蘭兒有您這樣的主子，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可惜不惜福，以後必定吃苦頭。」

不是孫啟昇毒，而是明白一個道理，宮裏的芽沒了潤雨滋養，很快就會幹枯。

沈絡歡就著他遞來的錦帕，擤了一下鼻子，因天氣寒冷，翹的鼻尖泛起淡淡的紅，「老孫，你覺不覺得我們中計了。」

「這話怎麼講？」

沈絡歡回憶起途中所見，素手輕拍膝頭，「或許，韃靼和瓦剌本沒有作，是顧鈺故意放的假消息。」

孫啟昇不是沒有這種猜測，但弄不懂顧鈺的目的，單純只是為了索要糧餉和人質嗎？不怕激怒皇家，引來殺之禍嗎？

沈絡歡自然也是這麼忖度的，才沒有停止前行，可愈接近遼，愈不淡定，種種跡象表明，被顧鈺坑了的可能很大。

如果戰是顧鈺刻意製造的假象，那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想要得到。

想到此種可能，沈絡歡不寒而慄，騰地站起，「不行，咱們不能進城。」

孫啟昇拍了一下大，「誒呦公主，咱人都到了顧鈺的地盤，說不進城，會不會......？」

恰有冽風吹來，沈絡歡渾哆嗦，攏好氅轉就走，脆而甜的嗓音響在黑漆漆的夜中，「眾將聽令，即刻啟程回朝！」

眾人驚訝不已，只見小公主提著裾，小鹿一樣躍上馬車，狠狠拍了一下趙修的兜鍪，「快駕車，二愣子。」

與旁人的反應不同，趙修扶正兜鍪，拿起馬鞭立即駕車。在他的意識里，公主是天，不可違抗。

眼看著公主車駕起行，其餘人即便心裏打鼓，也不得不跟著離開。隊伍浩浩，於夜中梭行。

沈絡歡挑開窗帷，探頭看著遼城方向，心中疑團重重，這座千年古城，因顧鈺的存在變得神森。

倏地，一支響箭劃過，「砰」地一聲炸開在墨空中。仟韆仦哾

馬匹驚，揚起前蹄，發出嘶鳴聲。侍衛們忙著安馬匹，沒有注意到藏於灌木叢中的一道道黑影。

可沈絡歡注意到了，一瞬間心提到嗓子眼，催促趙修道：「快，再快點。」

趙修同樣注意到了埋伏，剛毅的面容泛起肅殺，握著韁繩的手慢慢收，發出指骨的咯吱聲。

「嗖！」

「嗖嗖！」

幾支響箭自灌木叢出，在高空中綻放。有行軍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是對方在給同伴釋放暗號。

沈絡歡數了數響箭的數量，一十七支，而的隊伍剛好一百七十人。

就在此時，灌木叢中的黑影點亮火把，如排兵佈陣，將車隊團團圍住。

火點亮夜，沈絡歡瞧見著環鎖鎧的衛兵們堵在路口，一字排開，面無表。

他們就是鐵戰甲、所向披靡的悍威軍？

傳聞顧鈺的母親李氏是名將李霽的後人，而悍威軍的指揮使正是李霽。顧鈺為延續悍威軍的軍魂，將由他直接統領的隊伍命名為悍威軍。

不過也有人說，顧鈺效仿劉皇叔，以母親是李霽的後人為噱頭，行了沽名釣譽之事。可縱使眾說紛紜，顧鈺的這支軍隊已然為大楚最為強悍的銳，威震四方。

猶如步甕城，沈絡歡無可躲，索緘默不語，等對方先開口。

環鎖將領單膝跪地，隆重地行了君臣禮，「悍威軍都督同知方勁一，攜眾將士參見嘉寧公主！」

眾人齊齊跪地，氣勢磅礴，「卑職等參見嘉寧公主，公主萬福金安！」

車廂里，沈絡歡鬱悶至極，依然閉眼不講話。

孫啟昇和趙修拿不準公主的心思，對視一眼，趙修隔簾問道：「公主是否要接見他們？」

沈絡歡閉眼問道：「老趙，若是闖，你有幾分把握？」

趙修英武異常，若是單打獨鬥未必會輸，加之護主心切，堅定道：「若是棄卒保車，卑職可以帶公主離開。」

至於車隊，只能捨棄。

孫啟昇也道：「公主猜測的沒錯，顧鈺在此設下眼線，乃反常之舉，其必有妖。眼下，我等先護送公主離開。」

自古敗北，要麼狡兔三窟，東山再起，要麼窮途末路，任人宰割，沈絡歡此刻的是後者。這裏為遼東地界，山路崎嶇綿延，水路波濤洶湧，道追兵已至，能躲去哪裏？

見公主遲遲沒有開口，都督同知方勁一請示道：「我等奉大都督之命，恭迎公主城，請公主下令掉轉車隊方向，即刻進城。」

沈絡歡深吸口氣，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隔簾問道：「朝廷的車隊到此，顧鈺不親自迎接，本宮想知道，他人在做甚？」

方勁一愣了一下，道：「大都督在隨軍實訓練。」

「大晚上？」

「是。」

沈絡歡抿，他們當是傻子嗎？有練的力，為何不帶兵出征，擊退外敵？

挑開車帷，拿出金枝玉葉的威嚴，淡聲道：「去給本宮帶個話兒，就說顧鈺不現，本宮不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