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沈絡歡睡得並不踏實，夢見韃靼的鐵騎踏碎了奴兒乾的防線，直遼東鎮而來。顧鈺戰死沙場，韃靼人踏著他的骨一路南下，抵達幽雲十六州，沈槿棄城逃跑，將都城牽至汴京，作為軍事要地的幽雲十六州再次失守。

韃靼乘勝追擊，將沈槿退至臨安，宮妃侍被糟踐，亭臺畫棟被踏平，沈槿哭著求去給韃靼王子做小。

沈絡歡從噩夢中驚醒，滿頭是汗，雙臂環膝，清瞳矇了一層霧氣。以對沈槿的了解，若有一日，韃靼鐵騎真的踏中原，沈槿是保不住幽雲十六州的。而大楚一旦失去幽雲十六州，社稷國祚危矣。

攥衾褥，告誡自己，即便賠了命，也不能讓大楚重蹈前朝覆轍。

東方魚肚白，微弱晨曦雲而出，普照秀麗山河，驅散了心頭的霾。

一大早，大喬扛著鏜，站在顧鈺後，一副隨時要砍掉孫啟昇手指的架勢。

顧鈺敲敲長幾上散放的穀，「公主說說吧。」

沈絡歡雙手抱臂，一一道出它們是何，末了，揚起下，恰有一抹晨嵌眼尾，璀璨晶瑩，哼問：「過關了吧？」

被五花大綁的孫啟昇差點大哭，十指不沾春水的小公主竟然認識穀了。

顧鈺漠著臉轉，拍拍孫啟昇的腦袋，「你主子對你不錯。」

被綁，不妨礙牙尖利，孫啟昇齜牙道：「那也是你主子！」

顧鈺睥睨他一眼，森森冷意縈繞周，絳緇袖下，冷白修長的食指點了點他的心口，對大喬道：「往這裡捅。」

大喬蹭蹭鼻頭，舉起長鏜作勢要捅。

「啊啊啊！」孫啟昇差點嚇尿了。

大喬哈哈大笑，「膽小鬼！」

說罷，走向沈絡歡，「走吧公主，晨跑去。」

辰時一刻，萬里無雲，一隻雄鷹翱翔在天際。太子河潺潺不息，滋潤生靈，是東北最負盛名的河流之一，古稱衍水、大梁河，後為紀念燕太子丹，更名為太子河。

兩人跑在隊列後頭，起初，沈絡歡還能勉強跟上，可跑上一里地后力明顯不支，只好停下來休息。

河畔霧凇懸枝，一眼去玉琢銀裝。

大喬拉起，「跑完不能靜坐，要到走走。」

兩人沿著河畔漫步，大喬一直在吹牛皮，沈絡歡忍不住道：「你謙虛點。」

大喬拍拍脯，繼續吹牛，「等有機會，我一定打得韃靼王子滿地找牙。」

「那邊戰況如何了？」

「穩住了。」大喬特驕傲，「遼東軍名聲響亮，令敵軍聞風喪膽，哪還敢造次。」

沈絡歡心裡寬，平心而論，顧鈺的確有將帥之才，不枉費先帝的栽培。

兩人離開時，沒有察覺到河面豎起的蘆葦桿，仔細看會發現，它們在細的水草中格格不......

等腳步聲遠去，匿在河中的韃靼人冒出水面，幾人沒有講話，以手勢為暗號，悄悄淌到岸邊。

他們是韃靼王子麾下的將領，喬裝大楚流民混進遼城，打算等韃靼王子兵臨遼東時，與其裡應外合，可遼東軍太過勇猛，連連擊退他們的軍隊，使他們無機可乘。昨日，他們接到王子口信，命令他們夜襲總兵府，刺殺遼東軍主帥顧鈺。

一經偵查，還額外得知了大楚嘉寧公主已來到遼。幾人合計著，總兵府守衛森嚴，夜襲多半會失敗，不如退而求其次，擄走嘉寧公主，以其做要挾，大楚皇帝和顧鈺妥協。

*

回到帳篷，沈絡歡發現帳增了一個兵架，上面放置著許多冷兵。

大喬解釋道：「大都督給公主一天時間來識別這些兵，做不到的話，照砍孫啟昇。」

沈絡歡磨磨牙，大喬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一遍學不會就要挨的罵，自小在溫聲細語中長大的實在不了大喬的破鑼嗓子，遂道：「我跟你做筆易吧。」

「啥？」

「你教我時耐心一些，作為換，我教你琴棋書畫如何？」

聽聞嘉寧公主書法一絕，千金難求，大喬點點頭，「。」

稍許，帳篷還是傳來了大喬的河東獅吼，「怎麼還記不住？幾遍了？！！！」

沈絡歡捂住耳朵，「矛、鐧、鏜、戟、叉，我記住了啊。」

「是槊、勾、錘、鉞、鈀，全記混了！！！」

一排排冷兵外觀很像，加之名字難記，沈絡歡頭腦發脹。為了孫啟晟的家命，又不得不捧著兵譜仔細翻看，直到午夜寒啼，才躺回被窩。

桌上燃著燭盞，如豆火突突跳，映出躺在榻上的廓。

自從來到遼東，沈絡歡每晚都與孤燈為伴，甚是無聊。剛剛用腦過度，這會兒異常清醒，無法眠，無奈之下，趴在榻上重新翻開兵譜。今夜顧鈺沒有過來施，大抵是回了總兵府，竊喜，希他以後都別過來。

驀地，燈火乍抖，陡然熄滅，帳陷漆黑。

沈絡歡嚇了一跳，接著，外面傳來砰砰兩聲，像是重摔在地上發出的聲音。

「孫啟昇？」

賬外無人應答。

沈絡歡爬起來，黑走到桌前，想要點亮燭臺，倏然，背脊一涼，覺有一道勁風刮過耳邊，捲起一縷碎發。

即便再溫吞的人，在遭遇威脅時，也會本能防。沈絡歡抓起燭臺，向後砸去。

「呃......」

一道悶哼響起，隨即咒罵了一句，手撲了過來。

沈絡歡撒就跑，「來人，有刺......」

后腰忽然被抵上一把尖利的匕首，沈絡歡呼救的話哽在嚨。

夜襲者抬起手，砍向脖頸，轟然倒地。

夜襲者扛起，掀開帳簾，與把風的同夥避開巡邏的衛兵，趁著夜逃走，逃走時還不小心踩到了孫啟昇的左手。

倒地昏迷的孫啟昇皺皺眉，醒了過來，模糊的視線中，捕捉到了小公主的影。他激靈一下，彈跳起來，朝那個方向追去，跑丟了鞋子也渾然未覺，「不好了，公主被人劫持了！！！」

一經呼喊，卻只有寥寥衛兵湧出帳篷，點燃火把，朝夜襲者的方向追去。

韃靼將領魁梧矯健，竄馬廄，將沈絡歡扔在馬背上。他們中有序，五人擋住追兵，其餘三人帶著沈絡歡衝出校場，沿著太子河畔狂奔。

衛兵追至一片竹林，眼看著韃靼將領抱住事先彎的黃槽竹，利用竹竿的韌，飛彈向城樓上方。

眾人恍然，他們利用投石機原理，試圖「飛」出遼城。眾人不為小公主了把汗，待會兒摔在地上會不會傷？

「嗖！」

「嗖嗖！」

一個個團被黃槽竹甩向天際，哐哐哐地砸在城外，早已潛伏在城外的韃靼士兵扶起將領們，一同朝西北方向奔走。

而令韃靼將領匪夷所思的是，從他們混城中，再到挾持人質逃出生天，一切太過順利，作戰經驗告訴他們，其中可能有詐......

果不其然，原本黑漆的郊野，突然亮如白晝，潛在灌木叢中的靜塞軍大批湧出，包圍了他們百十餘人。

見勢不妙，韃靼將領放下沈絡歡，扼住脖頸，「別，再我就殺了！」

呼吸阻，沈絡歡費力睜開眼，視線還有些不清晰。

這時，方勁一從暗走來，手持長戟，威喝道：「放開我朝公主，爾等速速降！」

裹挾沈絡歡的韃靼將領冷聲道：「汝之小兒，不配與本將軍對話，讓顧鈺過來。」

方勁一哼道：「你也配？」

韃靼將領一發狠，扼沈絡歡的脖頸，作勢要掐死，「顧鈺不現，本將軍與你們的公主共赴黃泉！」

「慢著！」方勁一磨磨牙，轉去城樓上請示顧鈺。

頃，顧鈺馬而來，不不慢的姿態像是本沒把沈絡歡的命放在心上。

絳緇裾隨風揚起，出一雙在馬背上的長。男子如冠玉，頎長如鶴，哪裡像是征戰沙場的鐵主帥，更像是憑藉三寸不爛之舌殺人於無形的文臣。

大楚顧鈺，如雷貫耳，可韃靼人怎麼也沒想到，顧鈺生得如此清俊，如盤旋在墨夜的隼，令人骨悚然。

韃靼將領不是五歲孩子，怎地不知這一切都是顧鈺布好的局，只等他們全部現，再一網打盡。韃靼將領問道：「來者可是遼東都司主帥顧鈺？」

顧鈺懶懶掀，「知道還問。」

韃靼將領又問：「顧帥怎知吾等會在今日夜襲？」

顧鈺瞥了一眼狼狽的沈絡歡，以指骨敲了敲馬鞍，答道：「韃靼王子的書信被本督攔截下了。」

眾韃靼將士驚詫不已，所以說，信函送至他們手上時，已經被顧鈺拆開了。

顧鈺勾，「你還想問，本督為何知道，你們會轉移目標，劫持嘉寧公主？」

韃靼將士靜默，等著後文。

顧鈺挲佩刀刀柄，「因為你們之中，有本督的細作。」

一句話，激起韃靼將士部千層浪，他們相互猜忌，不知誰會是那個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