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清從後門鑽進凌都王府時天還沒亮。

祁峰提著燈籠在門口接他，冷得直手：「郗公子這回怎麼晚到了一天，不是我說你，你可比以前懶了啊。」

郗清沒帶下手，自己背著個厚重的藥箱，雙手攏在袖中，沒好氣道：「我有什麼法子，你們那位好殿下昨晚把王家公子揍得半死，王丞相半夜把我拉去他府上，我差點連子都來不及穿，還有空來這裡？」

祁峰熱衷各種八卦：「那王公子死了嗎？」

「罵人吧你，有我在他死的了？」郗清扭頭朝後院走，一邊問：「殿下應當還沒發病吧？」

「這我不知道，殿下到現在還在白菩薩的屋子裡呢，這都待了足足一晚上了吧……」祁峰忽然話鋒一頓，神兮兮地道：「莫非殿下把……」

郗清一愣，拔就往後院跑。

白檀的房門被一腳踹開，郗清氣吁吁地跑到屏風后，司馬瑨仰面躺在床上，雙目閉，白檀頂著一雙烏青的黑眼圈托腮坐在一旁。

「你可算來了。」無打采：「殿下說你會來醫治，我還以為是隨口一說呢。」

郗清不可思議地看著：「你居然沒事？殿下發病時候可是暴戾的很的，你能活著就不錯了，居然還好好地坐著！」他推了一把祁峰，「去看看外面太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祁峰手拍掉他爪子：「天還沒亮呢！」

白檀亮了亮自己腫的厚實的左手：「我倒沒見他要怎麼我，就是手快廢了。」

「那也算好的了。」郗清快步走去床邊，仔細給司馬瑨號了脈，又撥了撥他的眼皮，問道：「他這樣睡多久了？」

「剛睡過去，先前上一直發著熱呢。」白檀有點奇怪：「這是什麼病啊？他經常發作？」

郗清移步案后，唰唰寫了方子給祁峰，待他出門才招手白檀走近：「殿下應該跟你說了此事要保吧？」

白檀點頭：「我又不打算說出去，不過是問問緣由罷了。」

「能有什麼緣由啊，天生的唄。他這病也是古怪，一年必定要發作兩三次，每次發作都比往常更暴戾，殺人見是常事，這次你居然毫髮無損，看來還真是得了他的免死詔了。」

白檀渾一哆嗦，難道昨晚他那般痛苦忍耐，原來是想殺人不？

這麼一想也太人後怕了。

「難不他變得殘忍嗜殺就是因為這病？」白檀瞄了瞄屏風后的人影，小聲問。

郗清點頭：「差不多吧。」

「可他當初在吳郡避難時沒發病跡象啊。」

「天生的也得有因才會發作啊，興許就是當初吳郡的事給了他刺激呢。」郗清把腦袋湊過來，聲音比還低：「你不覺得皇族多異類麼？以前的孝惠皇帝是癡獃，後來的安皇帝也愚笨不堪，史書記載他連春夏秋冬都分不清楚，就連當今陛下據說也有疾。凌都王至腦子沒長殘，那方面也沒問題，不錯啦。」

「……好像你對現狀還知足啊。」

「那是。」

白檀白他一眼，想想又問了句：「陛下真有疾？」

郗清瞪：「聽說的唄，不然怎會至今無後，難不我還試過啊！」

「那你又憑什麼說凌都王沒問題啊，你試過？」

「誒？對啊，我也不確定呢，要不你去試試？」

白檀踹了他一腳，他抱著小裝模作樣地跳了兩下。

白檀懶得跟他胡扯，繞去屏風后看了看司馬瑨。

這一晚上坐著，也回味了一下，上次在抱樸觀里，郗清說絕不會給司馬瑨吃假藥，還以為是隨口玩笑，原來卻是事實。

那就難怪老是在他上嗅到一藥味了，還以為全是傷之故呢。

祁峰和顧呈很快就準備好了葯過來，顧呈去喂葯，祁峰就站在旁邊死死地盯著白檀。

白檀被他盯得了臉：「怎麼，我看著像是會出去散播你家殿下有病的人麼？他好歹也是我學生。」

祁峰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我可是發過誓要誓死捍衛殿下名譽的，你識相最好。」

「……」說得好像你們殿下有名譽似的。

葯喂完了，郗清又給司馬瑨把了一回脈，結果發現他手臂上還有傷，只隨意包了一下，料想是昨晚平時候留下的，只好又尋了傷葯來重新給他包紮。

忙完之後一屋子都是藥味，祁峰和顧呈打開門窗通風散味，他們連府上的下人也不讓知道。

眼看天就要亮了，那平的人手還有後續要安置呢，司馬瑨躺著，只能由祁峰和顧呈代勞。

他們本指郗清在這裡照料，誰知他囑咐了幾句，留了副傷葯給白檀，就背起藥箱要走人。

祁峰哪裡肯放他，揪著他袖不讓他走。

郗清忿忿甩開他的手：「我要回去補覺！補覺！」說完就狂奔出了門。

祁峰和顧呈面面相覷，最後視線齊刷刷落在了白檀上。

白檀覺得不對啊，以前不知道這事的時候他們是怎麼過來的啊？怎麼剛知道就這麼順手的就用上了！

凌都王府是這般形，東山差不多也快要套了。

無垢收到顧呈的傳話后，原先還能學生們自己溫習，可這都一連過去五六天了，還不見師尊回來，他們已經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會不會凌都王一個手抖把師尊給……」

「不不，可能只是。」

「之後呢？」

「大概會施以待。」

「再然後呢？」

「嗯……這個嘛……」

周止沒好氣地打斷同窗們的幻想：「我看你們這都快編出一部話本來了，師尊知道了非氣壞不可。」

大家訕訕，裝模作樣地繼續去看課本，都怕他回頭告訴白檀，誰他們私好呢。

白棟從門外經過，探頭進來看了一下，沒看見白檀在，隨口跟學生們打了聲招呼，徑自跑去後院找無垢去了。

無垢正在洗服呢，看到他來，甩了甩手上的水。

「阿姊人呢？怎麼到都找不到？」白棟邊走過來邊問。

無垢面無表：「原來白公子還不知道啊，師尊被凌都王扛去府里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什麼！！！」白棟一聽就怒了：「什麼時候的事？」

「就那日太傅要綁師尊回去之後的事，凌都王幫了師尊，然後就綁了走了。」

白棟懊惱地跺了一下腳：「早知道我便不走了，有我在，哪怕是他們踏過我的也要留下阿姊啊！」

無垢很認真地提醒他：「您千萬別這麼說，凌都王還真能做出踏過你的事來。」

「……」白棟被說的啞口無言，心道這丫頭真是越發的不可了，轉頭便出了門，他得去救他阿姊去。

儘管畏懼，但到底還是阿姊的命重要。

天已經黑了，白檀聲稱司馬瑨在房中休息，讓婢送飯過來，結果惹來一群異樣的目。

無奈，真是想太多，又沒說他們是一起休息的，他們可是正大明的師生好麼！

遠遠的似乎聽到外面有些吵鬧，床上的司馬瑨大概也被驚了，屏風后窸窸窣窣的輕響，傳出他舒氣的聲音。

白檀點亮燈火，一轉嚇了一跳，司馬瑨已經起來了，一手扶著屏風站著，襟敞著，膛皮被燈火照出微微的暈紅。

白檀乾咳一聲移開視線，「殿下可算醒了，覺得好點了？」拿了披風要去給他披上，手指到他頸邊皮，還是滾燙，吃驚道：「怎麼還發熱呢？」

「每次都是反覆的，恩師不必大驚小怪。」司馬瑨聲音嘶啞，臉又開始顯紅來，忽然用力了拳往門口走。

「殿下要去哪兒？」白檀住他：「郗清代過，你這形需要靜養。」

「那郗清可有代過本王這病發作時會出奇的暴戾？」司馬瑨扭過頭來，眼神與平常都大不相同：「本王沒那昨晚初發時那麼痛苦了，但想必尋些樂子會更好些。」

白檀甚至覺得他的雙眼都開始泛紅了，實在不妙，連忙上前拖住他袖：「殿下難不打算隨便找個人就要取他的命不？」

「怎麼會呢，本王府中關著一群窮兇極惡的人，還有沒被玩死的。一點一點折磨他們，既本王心愉悅，又能替天行道，何樂而不為呢？」他腳下一，手臂也被白檀捉住了。

「既然是窮兇極惡之人，就該給署，由律法置，殿下豈可罔顧律法，任意殺？」

司馬瑨開始抖索，難以遏制，越來越厲害，忽然反手扣住的手腕。

白檀那隻傷手還沒上藥呢，被到頓時又是一陣鑽心的疼，連退幾步，撞倒了屏風，背部著地，摔得七葷八素。

司馬瑨被拉扯著摔在旁邊，翻過來看到臉上的表，竟出了笑來：「恩師，本王委實不想傷害你，你可切莫出這樣的神來，否則只會本王難耐。」

白檀半邊子被他著，忍著痛擺正臉：「殿下經百戰，難道連這小小的病癥都無法戰勝不？」

「小小的病癥？恩師倒是來試試這滋味……」司馬瑨息著撐起子，手臂上的傷口裂開，鮮溢了出來，他想去扯了包紮的布條，被白檀眼疾手快地手捂住，幾滴順著的指滴到了的臉上。

白檀幾乎有點咬牙切齒了：「殿下不是親口答應了會聽從為師的教導嗎？為師現在教你不可殺他人，難道殿下要食言不？」

司馬瑨沒有說話，驟然力，伏在上。

白檀被得不過氣來，只能覺到劇烈跳的心口和他渾的溫度。藥味混著腥氣在鼻尖繚繞，他的臉在側，慢慢抬起注視著，眸幽沉，引人墮墜。

白檀略慌，畢竟人在痛苦之下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

司馬瑨的臉漸漸接近，呼吸濃濁，手指著的脖子。

白檀手足冰涼，心裡已經想了無數個對策，口中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忽而臉上一熱，司馬瑨以舌尖去了臉上的珠：「本王謹遵恩師教誨。」似稍稍饜足的兇吐了善言。

白檀呆若木。

白棟剛剛闖到門口，卻被祁峰和顧呈追趕上，一左一右架住了往外拖。他只來得及朝室瞄了一眼，看到司馬瑨趴在他家阿姊上，頓時如遭雷擊。

「你們放了我，我要去跟司馬瑨拼了啊啊啊啊！」

祁峰和顧呈瞧他這麼激便齊齊扭頭朝室看了一眼，頓時也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