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當天便被召進了宮。

司馬玹在書房裏走不息，見到來才停住，張口便問：「你可知道凌都王有沒有私扣東海王？」

白檀都還沒來得及見禮，連連搖頭。

東海王不是該在廷尉大牢裏麼？

不會那煞神又作死了吧！

果然，沒一會兒高平就一路小跑著進了殿門：「陛下，聽聞東海王被凌都王拖去軍營了，可微臣去軍營里查卻沒有查到他的蹤跡，只怕是……」

司馬玹著額角：「說！」

高平垂頭囁嚅著說完後面的話：「只怕是……死不見了。」

「……」司馬玹怔了怔，腳下忽的一個踉蹌。白檀趕手扶他，他握住白檀的手，似乎覺得不妥又鬆開，可一鬆開人便倒了下去。

白檀大驚，連忙高平幫忙，後者這才抬頭，慌忙來扶。

陛下生生被凌都王給氣病了，這事在宮中已經炸開了鍋。

白喚梅著帕子守在床榻邊，臉上那焦急之倒不像是做出來的。

白檀不便留在殿，可也不能一走了之，乾脆在殿外候著消息。

心裏是不大痛快的，以往那煞神做得再出格也沒像這次這樣不計後果。

東海王不僅是一方霸主還是他司馬氏的宗室，他的叔叔啊，對自家人都下得去手，也難怪陛下會心痛地氣病了。

看來這些時日的教導終究還是付諸東流了。

大概是太醫們不太中用，白喚梅派人去把郗清給請來了。

郗清甩著寬袖施施然到了殿前，看到白檀在，湊過來嘀咕：「看看，梅娘可算知道我比太醫院那些個庸醫強了。」

白檀翻了個白眼。

侍在旁邊原地踏小碎步隨時準備狂奔：「哎喲郗公子您別聊了，陛下可耽誤不起啊！」

郗清這才告別白檀，匆匆進殿去了。

這一等一直等到午後，郗清可算出來了，示意白檀跟自己走。

白檀也不能就這麼走，進去向白喚梅道了個別才出來。

郗清一路都綳著個臉，那雙細長的眼睛時不時瞇一下，總人覺得形不妙。

白檀忍著，一直到出了宮門才連忙問他：「是不是陛下子不大好？」

郗清直搖頭，「就是肝火旺盛衝撞了唄，能有什麼？就是沒什麼我才不高興啊。」但隨之他又得意地笑了起來：「不過他生不出孩子，我還是欣的。」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男人的嫉妒心？

還真可怕啊，被外人聽到了非得判他個殺頭之罪不可！

回到東山，司馬瑨不在，守門的士兵說他去軍營了。

白檀也有耐心，草草填飽了肚子就坐去他房中等他。

倒要問問他現在是個什麼意思，明明說好的要配合的教導了，轉頭卻又鬧出這麼大的靜來！

可一直等到太下山，連也沒等到。

到了晚上，祁峰過來傳話，說司馬瑨已經回凌都王府去了，這幾日都不會過來。

好得很，他這是生的氣呢，還是躲起來了？臉都不了！

白檀氣得回房嘭的甩上門，足足練了三大頁的字才算冷靜下來。

原來收了這煞神做徒弟，才最需要修養啊！淡定，淡定……

司馬瑨不見了人影，朝中卻還得給案子下個定論。

司馬玹將養了兩日好了一些，了一班重臣宮商議。東海王畢竟是藩王，不能不清不楚的沒了，大家都說該去問凌都王要人。

司馬玹問：「那你們誰去？」

大家立即都噤了聲，彷彿剛才那提議就沒提過。

司馬玹遂宣了廷尉的人進來，又問大家：「那朕將這案子結了，諸位卿沒有異議吧？」

大家都悟了，陛下又要包庇凌都王了。

太明顯了，就算要偏袒那煞神好歹也含蓄點兒啊！

朝中不日便照查定的結果頒了旨意，只說新安王意圖行刺凌都王恩師，嫁禍東海王，其心可誅。

然而東海王自己也不檢點，在都中多有僭越之舉，包藏禍心，有叛逆之意，又曾參與十一年前的江北士族叛，證據確鑿，如今已在獄中畏罪自盡。

年關剛過，尚未開朝理政，這消息發佈在大正月里，著實天下百姓吃了一驚。

東海郡中也是一片嘩然，東海王的王妃出大門閥蘭陵蕭氏，可不是個吃素的。原先以為夫君不過是在廷尉走個過場，出不了什麼大事，沒想到人不明不白的就沒了，這口氣如何忍得下，甚至要帶著子到都中來質問帝王。

的人還沒，司馬瑨的人馬已經了東海郡，五萬兵馬橫在城門之下。郡守一路狂奔著出來相迎，大冬天的一頭都是汗。

祁峰和顧呈沒理會郡守，徑自策馬城，直接查抄了東海王府，將裏面的好東西搬了個。

蕭王妃急怒攻心，一病不起，躺在床上還一直罵司馬瑨。

當年在吳郡如偃鼠般四逃竄的無用皇子，如今得了兵馬就開始仗勢欺人了，老天有眼無珠，竟縱容這煞神這般為非作歹！

祁峰和顧呈發揮剿匪取寶的優良作風，押了足足兩車的財回王府復命，順便將這話也帶了回來。

司馬瑨人在兵房裏，對這些罵的話置若罔聞，只命他將東西搬進來。

顧呈命人抬了足足四五口箱子進來，司馬瑨腳一抬掀開個箱蓋，手中著的劍探進去攪了攪，口中問：「沒有玳瑁？」

「玳瑁？」

祁峰和顧呈齊齊撲過去將每隻箱子都給翻找了一遍，空著手朝他搖搖頭。

「連玳瑁都沒有，這些東西要來何用？」司馬瑨扔了劍出了兵房。

祁峰和顧呈面面相覷，殿下是不是搞錯了，這可都是錢吶，白花花的真金白銀和珠寶玉石啊，怎麼會沒用啊！

王煥之這會兒正立在凌都王府後花園的池子邊餵魚，褒博帶，意態風流。

這府上難得有客來訪，還是個姿容翩翩的世家兒郎，自然惹得許多婢張。

可惜司馬瑨一踏上迴廊們便都老實了，垂著頭一路小跑離去。

王煥之朝池中灑了一把魚食，轉頭看向司馬瑨：「在下是特地來向殿下道喜的，一連剷除了兩個藩王，路一下就平順多了。」

司馬瑨的視線越過院牆，向北面的宮城遙遙一瞥：「你憑何認定這兩個藩王就是為本王除的？」

王煥之心中也有數，司馬玹要沒他們的心，哪能輕易搬得他們？縱然他再溫和，那也是帝王啊，容得了別人在自己地盤兒上撒野才怪。

雖然不清不楚，但這案子好歹是了結了。

不知道的也便罷了，知道的都很膽寒。

都中權貴們私下流了一下，各自都表示回去以後一定要好生訓誡家中子弟，千萬不要惹那個煞神，一個能對自家人手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啊！

白棟因為這事還被白仰堂提到書房耳提面命了一番。

他是年心，不知道束縛，自小生慣養，也沒分寸，在司馬瑨面前向來沒有禮數。司馬瑨不他興許是因為他是恩師的弟弟，興許是懶得計較，可不代表不能他，若是他以後愈發囂張，遲早要倒霉。

白棟裏面嚷嚷著「我才不怕他呢」，但也的確好一陣子都沒再去東山。

正月眼看要完了，學生們也都快回來了，司馬瑨還是不見人影。

白檀終於忍不住了，上無垢一起去凌都王府走了一趟，沒見到人，只好轉道去軍營。

軍營里也沒見到他人，只有顧呈在帳里待著，告訴說司馬瑨去游湖了，沒有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白檀簡直要慪死了，出了這樣的事，他還有心游湖啊！

顧呈就是比祁峰心，還特地給們帶路。

那湖也不遠，就挨著軍營，平常士兵們飲用清洗的水都是從這湖裏來的。

白檀到時只看到祁峰在岸邊，他一見白檀就痛苦地抱了抱頭，口中直抱怨：「你怎麼連這兒都追來了啊！」

白檀左右看看，沒見到司馬瑨：「你家殿下人呢？」

祁峰隨手朝湖心一指：「自己找去。」

自己找就自己找！

這時節已經有人出來捕魚，城外平民百姓的清苦與城世家顯貴們的驕奢對比可見一斑。

白檀在岸邊問個漁人租了條船，無垢劃船去湖心。

無垢老家是武陵郡的，就住在庭湖邊，自小跟水打道長大的，這對而言簡直是小菜一碟，當下便挽了袖子搖起船槳。

白檀也不是第一次坐這種小船，以往還跟郗清大冬天地劃著小舟去游過城中的習武湖。這種辭冬逢春的時節里，看著船破開水面上稀薄的碎冰也是別有一番樂趣。

無垢邊搖槳邊問：「師尊您真找到了凌都王又能怎樣啊，該說的都說了，他不聽您也沒轍啊。」

白檀一正氣：「師者豈可因生徒難馴而心生惰意？他不聽為師也得說，為師都擬了一肚子的腹稿了！」

無垢其實就是不想去招惹司馬瑨，見這麼堅決，也只能著頭皮朝前劃了。

岸上的祁峰還興緻昂揚地給們打氣鼓勁，簡直欠。

尚未劃到湖心，無垢驀地停了一下，指著前方嚷嚷起來：「不好，有人落水了！」

白檀轉頭一看，果然有人落在了水裏，看起來似乎是哪個漁家的小閨，著纖細的胳膊撲騰個不停，旁邊的漁船輕輕搖晃，也沒個同伴，應當是剛掉下去的。

其他漁船都離得很遠，附近倒是有個小舟，上面卻本沒有人。

白檀趕無垢劃船過去。

無垢用手刨了兩下才想起有船槳，也是急昏頭了。

實在是離得太遠，照這樣下去，到了那邊那小姑娘也要沒命了。

白檀一直盯著那邊靜，正急得心煩意燥，忽見那本以為沒人的小舟里坐起一人來，探一扯將那落水的孩兒拉出了水面，用力一拋就甩到了對面的漁船上。

漁船嘭的一聲搖晃了兩下，那小姑娘大概被摔得不輕，半天沒一下。

那一葉小舟因這作也是一陣劇烈的搖晃，幾乎要傾覆，那人不慌不忙，又徑自躺了下去。

白檀從船上驚站而起，無垢也嚇得扔了船槳。

「師尊，我方才是不是眼花了？」

「為師也覺得是自己眼花了……」

如果沒看錯，那小舟里的人是司馬瑨。

他居然會救人，簡直是奇跡啊！！！

結果追了許久還是沒追上，因為司馬瑨的小舟漂到岸邊后，他便直接上了岸。

無垢只好將船劃回岸邊，白檀腳一著地，就見祁峰牽著馬迎了過去。

司馬瑨大概是聽他說了，目朝白檀這邊了過來，翻打馬，疾馳而至，勒馬停在在邊，語氣里居然帶著些許的愉悅：「恩師特地來找本王？」

白檀心裏的驚愕才剛剛平復，點了點頭：「為師都找你找了大半個月了。」

司馬瑨口氣愈發地好了：「既然恩師掛念，本王今日便返回東山，不如一同上路好了。」

白檀瞄了瞄他右手的袖，取了袖中的帕子遞過去：「殿下一袖口吧。」

深黛綉線絞著祥雲紋路盤於錦緞袖口，那一截尚且還沒幹。

司馬瑨接過去細細了袖，卻沒將帕子還給，反而順勢將帕子納進了袖中，轉頭吩咐祁峰去備車。

白檀本來有許多話要說，腹稿擬的慷慨激昂，氣勢都端足了，也憋了這麼多天了，可這會兒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此時方知對司馬瑨的了解還遠遠不夠，他的確一手鮮，滿孽業，但心底到底還是存著一善念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