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荊州邊境。

楚軍急行匆匆而過，帶起連綿不絕的沙塵，楚地以民風慓悍著稱，但面對刀利兵強的楚顧大軍，他們既尊且畏，馬蹄軍號又使百姓們好奇，遠遠站在道旁，目送楚顧軍旗。

這一支楚軍浩浩，打前哨的是顧烈給狄其野配的五萬兵，跟后的是祝北河率領的王師第三軍，押著輜重糧草。

待得軍旗遠去，百姓才說笑起來，大娘大嫂們說起方才騎著大黑馬的鐵甲將軍，長得真一表人才，不知婚配了不曾。

百姓們心狄其野的終大事，狄其野帳下的左右都督、虎豹狼騎校督也在琢磨他們這個「神兵天降」的狄將軍。

楚軍編製統一，每位大將軍自領的兵，不論兵力總數多，都分為兩部分：主力軍與衝鋒軍。

主力軍，由左都督和右都督管轄；衝鋒軍，分為□□、豹騎和狼騎，各有一名校督管轄。

這五位，就是狄其野的直隸部下。

顧烈給狄其野挑的這五位直隸部下，都是萬里挑一的人才，也都是心高氣傲的刺頭。而且各個都有來歷。

左都督是姜家後輩，姜揚的堂弟；右都督是信州降將，和敖戈沾著遠親；虎豹狼騎三位校督都是楚王家臣之後，是下一輩中的佼佼者。

發兵那日，楚軍眾將私底下開玩笑，都說主公給狄小哥造了支爺軍。

自古以來，最難管的兵，不是流民盲暴，而是爺兵，何況是這在世中足以媲羽林太子軍的五個大爺。

這五位大來頭不小是其次，最關鍵的是，他們各個都是一步步穩紮穩打，跟著顧烈打了五年爭霸生死戰掙出的軍功。

有份，還有能力，難免心懷自持，眼高於頂。

狄其野這個空降將軍，要他們立刻心服口服，談何容易。

狄其野對待他們，若是厲聲厲，難免顯得厲荏，不能讓他們服氣；若是和悅，又容易像是心存討好，讓他們瞧不起。

所以說，的不行，的也不行，爺兵的難帶之，就在這裏。

狄其野就乾脆來了個冷理，帶著楚軍悶頭急行軍，整整三日，除了必要命令，一句多餘話都沒說，一副高深莫測、運籌帷幄的模樣。

而且傳令時，狄其野對他們皆以職位相稱，「右都督」「狼騎校督」諸如此類，讓他們懷疑狄其野是不是不記名字。

不管是論資排輩，還是掂量出關係，按照常理，不說討好，只說尋常將帥往來，也應該是狄其野主與他們好才是。

五位大被他這麼一冷，心底不是沒有想法。

然而狄其野沒有作，一心趕路，他們也不能輕舉妄。

小作沒有，小心思還是有的。

尤其是在莫名了冷遇的況下，他們可都等著看狄其野的笑話。

狄其野在主公面前吹下「三戰定青州」的牛皮，現在怕不是沒本事了怯，心裏發虛，所以除了慌忙趕路，什麼都不會做了吧？

到第四日，快青州境，將近未時，狄其野命令兵原地休整。

若說這三日看出狄其野有什麼優點，那就是與眾將士同吃同住，一點都不矜貴矯。

他吃什麼都不抱怨，夜裏紮營，也和老兵一樣連髮髻都不拆，早起帶上頭盔簡單洗漱就翻上馬，利索得很。

普通兵卒不清楚，五位大可清楚得很，狄其野的雜兵是主公從近衛軍里給他挑的，保持了楚王近衛十項全能的優秀水準，但凡狄其野挑剔一些，想吃個什麼用個什麼，雜兵都可以輕鬆滿足他的要求，但狄其野並沒有給自己不同兵卒的特殊待遇。

優點看在眼裏，缺點嘛就更明顯。

狄其野正靠著那匹神駿得人眼饞的大黑馬，就著水囊吃乾糧。

大家一樣風塵僕僕地趕路，偏他還是一副瀟灑模樣，簡直氣人。

五位大換了個眼神，右都督正要出列問一問狄將軍打算如何三戰定青州，就聽見狄其野開了尊口。

「祝北河離咱們還有多遠？」

說來辛酸，祝北河將軍帶著王師第三軍，有步兵有騎兵，不同於狄其野的兵人人有馬，還押運著輜重糧草，狄其野不放慢行軍速度，祝北河自然時不時就被丟在後頭。

他們五個原本猜測狄其野是初次率領大軍，沒有經驗，但奇怪的是狄其野毫沒有要改變的意思，於是祝北河將軍一路被迫玩追擊戰，累得苦哈哈。

這屬於左都督的管轄範圍，他立刻著人去與隊尾查看，弄清楚了才回來稟報：「還需一個時辰。」

狄其野沉一聲，片刻，挑眉笑問：「想不想打一場青史留名的仗？」

五位大你看我我看你，不論心底是想看好戲還是被起了好奇，都斬釘截鐵地答：「當然想！」

「好！」

狄其野將掌中的虎符一拋一接，「全軍上馬，跟我走！」

*

左右都督策馬奔在狄其野側，虎豹狼騎三支衝鋒軍隨其後，他們走的是人跡罕至的山間林谷，驚起一陣鳥雀飛。

奔襲半個時辰，日漸西斜時，他們已經來到兌山山腰間，而山下，就是青州貿易重鎮，溪瓦城。

溪瓦城是桑城，城外繞著一條護城河，河道兩畔皆是桑田，城中大小織場眾多，機杼聲不歇，百姓皆以養蠶紡為業，或是桑農，或為織工。

眼下正是春蠶將要結繭之時，城中穀場上曬著從鄰鎮買來的草龍，這些稻草編的草龍，是專供春蠶「上山」結繭用的。

接下來的戰事開啟與結束之快，出乎狄其野之外所有人的預料。

狄其野所有的命令都簡潔明了，不容置喙。

溪瓦城上炊煙裊裊，正是家家戶戶做夜飯的時候。

綁有火油的箭矢如火雨一般_向穀場。

稻草編織的草龍瞬間燃一片火海，守衛不知何故失火，眼見著結繭所需的重要草龍被火海吞噬，急得敲鑼打鼓喊守城士兵救火。

不同於溪瓦城只事桑蠶，上下游城鎮都正是春季灌稻之時，城中清淺的水道不足救火，未免大火燒城，守城士兵連忙大開城門，從護城河中取水救火。

正是此時，狄其野率領虎豹狼騎旋風而，將守城士兵殺個措手不及。

閃電奇襲，正是如此。

柳家和嚴家私下以富紳雇傭名義派來的燕朝士兵們沒了城門倚仗，被狄其野的兵打得哭爹喊娘，死了一半投降一半，令楚軍兵卒們嘖嘖稱奇，十分不屑。

天還沒黑，溪瓦城的城頭上，已經換易了幟，飄著楚顧軍旗與狄字將軍旗。

五位大心急火燎地整頓了防務，一個接一個溜到了穀場上找狄其野。

狄其野正饒有趣味地觀察手裏的木盒，盒裏是幾片新鮮桑葉和一條圓滾滾的白蠶，只見白蠶懶洋洋地爬過，桑葉上就多了幾個小。

他一抬頭，五雙好奇的眼睛盯著自己，乖乖地一聲沒出。

「想知道我怎麼打的這仗？」

五位大拚命點頭。

狄其野心滿意一笑，正等你們來問。

*

祝北河將軍手裏拿著所謂狄將軍留下的口信，整張紙就寫了八個字，然後蓋了個將軍印。

那八個字是：先走一步，速來溪瓦。

祝北河將軍默默把紙夾進軍報里，著人快馬加鞭送回荊州，默默帶著第三軍趕往溪瓦城，一路上默默盤算著回頭找法古算個命。

不是因為他突然信了那假道士的邪，而是因為，有對比，才有傷害，失去了，才懂珍惜。他真不該嫌棄法古。

然後他看到了在溪瓦城上迎風招展的楚顧王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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