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風搖簾幔，晨初開，過重重青紗依然明朗，已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

顧烈按時醒來，離他不遠，狄其野還在睡著，想必是帶傷趕路過於勞累的緣故。

這是顧烈稱王之後頭一次與人同塌，要是算及前世，那就更久了。

不過倒是不討厭，狄其野睡著了很安靜，何況室夜息香未散。顧烈很難沉眠，昨夜卻睡得安穩，沒因為床上多了個人而輾轉反側。

醒來后，狄其野的存在就不容忽視了。燭火早已熄滅，晨照亮他的面容，他眉宇間近乎鋒利的瀟灑意氣並不會因為他在睡覺就消散。換句話說，這小子長得太好，你很難不去注意他。

顧烈心中品評，這大概是天底下長得最好看的一頭驢。

「主公。」

這是平日里顧烈起的時辰，侍人聽見顧烈起的輕微靜，在室外輕聲稟報：「姜大人和張大人來了。」

張老是醫，姜揚不是外人，顧烈披上外袍：「讓他們進來。」

姜揚和張老在寢殿前廳聊得頗為投機，兩人聽了通傳，姜揚打趣道「主公今日起遲了」，張老想了想，主公給狄將軍守夜這事不該往外說，只笑著附和「主公辛苦」。

二人其樂融融地往裡走，然後姜揚到了驚嚇。

主公床上有個人。那個人還不是別人，是狄小哥。

昨日顧烈匆匆抱著狄其野上了輦，姜揚不得不留下善後，這一大幫將士們大勝回荊，總得給足面子吧？姜揚忙來忙去，天就黑了，因此不知狄其野留在楚王寢殿治傷。

姜揚一副被天雷打中的模樣，羽扇也不搖了。

狄其野聽到顧烈起穿的靜也醒了，就是不太想睜開眼，他可煩顧烈。再聽到侍人稟報，狄其野心念一，乾脆裝睡，盼姜揚能直言勸誡，只要能順理章把足楚王宮這事兒給解決了，就算被姜揚罵佞幸也無所謂。

張老笑呵呵地行禮：「主公氣不錯。狄將軍還睡著？」

顧烈走到床邊，對狄其野的裝睡努力報以欣賞的目，好笑道：「狄其野，本王不會把足令撤了的，打仗你也休想。」

狄其野一言不發黑著臉坐起來。

顧烈示意張老自便，張老樂呵呵地走上前來，給狄其野換藥。

原來狄小哥是被主公就地下了足令，想來是為私自跑去打中州的事。姜揚理順了前，他早就對狄其野肆意妄為的子多有顧慮，立刻覺得主公略施小懲很是應該，就該讓狄小哥長長記。

「狄小哥，主公也是為你好。」姜揚反過來勸狄其野。

狄其野涼涼地看了姜揚一眼。

失。

他還以為姜揚是個講原則的人，沒想到連君臣同榻這種越禮之事都不敢直言勸誡，顧烈說什麼信什麼，他對姜揚太失了。

姜揚只當他是犯子，心慨主公養兒子——不對，呸他個法古。主公教導狄小哥真是不容易。

遠方的法古裹道袍打了個噴嚏，這廂顧烈和姜揚移步前廳說起了正事。

姜揚將昨日形說了說，又提到：「敖戈那邊……」

「又坐不住了？」顧烈都不用猜。

姜揚笑笑，還是幫敖戈說了句話：「狄小哥三戰驚天下，都有百姓都管他兵神，恨不得把他那模樣描下來門上。敖戈那子守著蜀州不能，坐得住才怪了。還有陸翼、」

他是點到即止，顧烈是心領神會。

狄其野跑去打中州，是分了陸翼的軍功，也是礙了陸翼的財路。

狄其野攻城，攻完就給王師置，他自己不留私財，也不許手下去洗劫城民，更不許燒殺行惡，小貪點財他倒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陸翼則不然，他的兵都是匪兵出，兇難改，他很懂得兄弟仗義，向來是有大家分，攻下一城洗劫一城，手下各個發財，珍寶獻給主公，其餘的都中飽私囊。

所以即使陸翼不聲不響，做足了態度，里對這事、對狄其野有多意見，可想而知。

顧烈沉細思，一時沒有說話。

片刻后才道：「你回去，寫封信給北河，讓他抓時間把中州收拾清楚，中州原是燕都，要收拾些什麼，你們心裡都明白。最要的，戶籍稅賬地方志等等，你們商量著定個策，是收到荊州來，還是在中州找地方守好，由你們安排。」

「回頭你給陸翼個風聲，就說讓他稍安勿躁，不久就讓他回中州準備，他聽得懂。」

「傳話給嚴家，就說，四大名閥，我只留一姓。」

姜揚一一應了。

「還有」，顧烈手指輕敲桌案，思忖著人選，「蜀州宜人，讓姜通護送養父一家去蜀州休養，也給敖戈吃顆定心丸，說等待時機攻秦，讓他稍安勿躁，安心接待養父，不容有失。」

頓了頓，補充：「讓他們兩日後啟程。別耽擱，遇上了秋雨不好行路。」

姜揚先應了聲，又遲疑道：「姜通是狄小哥手下都督，調用他，是不是該從狄小哥那走？」

「我和他說，」顧烈擺擺手，「你去吧。」

姜揚告退，顧烈閉目思慮片刻，確認不曾什麼，才往室走。

張老已經換好葯走了，狄其野躺在高床枕上，百無聊賴的模樣。

「跟你借個人，我讓姜通護送我養父蜀休養。」

「姜通是誰？」

「……」

*

次日姜通面見主公領命，鼓起勇氣說，想和將軍告別。

對於這次護送主公養父的任務，姜通深主公信任，也越發擔憂自家將軍的境況。

何況自家將軍到現在還被足在宮裡。

姜通跟著狄其野，被狄其野三戰打得心服口服，不免有所偏向。

他覺得狄其野無令轉戰中州固然不對，但也是為了大楚霸業，更何況勝仗還打得那麼漂亮，就算主公有心懲治，那痛痛快快地罰俸斥責也好、降職也罷，把人足在宮裡算是怎麼回事？

而且關鍵是，將軍他長得好看啊！這倒不是說主公不好看。

姜通滿腹憂愁，滿腦袋宮史，滿心凄苦地跟隨侍人進了寢殿，然後看到狄其野坐在後廊曬太，院子里是他那匹大黑馬。

……原來足這麼愜意的嗎？！

早上顧烈讓近衛收拾了狄其野生活所需布置了偏殿，親自把狄其野抱了過去。這人氣大，顧烈不想惹他，何況也沒有強求和人睡一床的癖好。

剛搬完，無雙擔憂狄其野，把馬房鬧得天翻地覆，顧烈趕著去議事廳，乾脆讓人把無雙牽到后廊院子里，讓它看狄其野看個夠。

顧烈一走，狄其野就自己一跳一跳蹦到了后廊上，被無雙糊了一手的口水。

於是姜通來時，狄其野坐在後廊曬太，近衛給他準備的茶水瓜果擺了一地，無雙癱倒在院子里，邊是香噴噴的豆料。

仔細一看，手邊是本《楚王列傳》，燕朝給楚王顧麟笙做的傳，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會有多好話。

眼見著將軍在主公寢殿愜意這樣，而且膽子更上一層樓，姜通滿心憂愁霎時煙消雲散，只想當場轉就走。

「阿左？」

姜通苦笑：「將軍，我姜通。我是來辭行的。」

「哦，」狄其野點點頭，「阿左你有心了。」

姜通額角青筋直暴，忍著氣，虛心請教：「不知將軍有何教誨？」

狄其野想了想：「你，注意安全。」

姜通瀟灑一拱手：「將軍，後會有期。」

等年輕人跟兔子似的跑得人影不見，狄其野低頭笑了笑，挑了顆脆脆的秋初黃桃啃，啃完用桃核砸無雙的頭，把無雙氣得直跺腳。

*

顧烈拿狄其野傷當借口拖了十日，才點頭定了慶功宴的日子，地點如前世一樣定在遊園，楚王宮西側巧奪天工的園子，承辦的也照樣是中州顧家。

狄其野抱著卷地方志，和顧烈商量：「我能不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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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死活打不開作者後臺，我就睡著了┑(￣Д￣)┍醒過來趕開電腦更新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