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一大早,冬日晨曦才出縷微,雲烈便已起了。
正要出門的熊孝義在後殿游廊上與他迎面相逢,不咧壞笑:「起這麼早?等人啊?」
雲烈沉臉抿了抿,有些不自在斥道:「滾去辦你的事去。」
雖說回京之後有所收斂,可多年邊關征戰的經歷到底在他骨子裏打下了印,每當他沉下臉時,還是會不經意流出些許威肅殺之氣,讓人忍不住心生畏怯。
熊孝義雖書讀得不多,卻也知道什麼「遷怒」。於是忙斂了嬉笑起鬨,嘀嘀咕咕地建議:「若實在覺著來意不善,兇一頓把嚇跑不就高枕無憂……」
見雲烈目兇地瞪過來,他忙不迭抬起「熊掌」擋在臉前:「懂懂懂,你是非得要弄清楚的意圖才能放心,我這就去查。」
說完一溜煙朝府門外跑走了。
待那虎背熊腰徹底跑遠,獨自駐留在游廊下的雲烈才長長吐出中鬱氣。
他當然知道熊孝義說的沒錯,既已覺羅翠微的刻意接近是有所圖謀,眼下最簡單暴的法子就是嚇退,或隨便找個理由拒不見面也就是了。
再怎麼說他也是昭王殿下,若真鐵了心閉門謝客,羅翠微膽子再大也不敢強闖。
可說不清為什麼,他並不太想這麼做。
「反正閑著沒事,就看看到底搞什麼鬼。」雲烈咬牙自語,也不知是想說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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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兩頂七寶瓔珞暖轎自西而來,停在了城東的昭王府門前。
轎中分別坐著羅翠微與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夏侯綾,隨行還有幾名抬著米菜果的羅家家丁。
昭王府的門房對這轎子已見慣不驚,絡地迎了羅翠微一行。
夏侯綾自在羅家長大,是羅翠微最重要的夥伴之一。今日羅翠微之所以選擇帶同來,正是因為兩人自來合作無間,只需一個眼神、一個作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思。
昭王府膳房的人不多,每日當值的只一個掌廚膳夫帶兩個小徒弟幫廚,再加個燒火侍者。
膳房的人昨日就得了老總管代,知道殿下已默許了今日這廚院由得羅家姑娘折騰,當值的掌廚膳夫索閑半日,只讓兩個小徒弟和燒火侍者來打下手。
無需羅翠微多說什麼,夏侯綾已從容帶笑地將這些人全請到院中備菜、清洗,將灶房清清靜靜留給羅翠微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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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烈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坐在灶房裏看人做飯,這事實在是荒謬中帶著一新奇,怪異中夾雜幾分彆扭。
好在羅翠微做事很專心,雖只是切菜這樣的小事,仍是全神貫注的模樣。
虛掩的灶房門裏時不時傳來院中的響,夏侯綾與膳夫的小徒弟們一邊擇菜、洗菜,時不時輕聲笑談幾句閑話。
雲烈靜靜坐在灶房角落的桌邊,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案板前的羅翠微。
切菜的作實在稱不上練利落,看似從容徐緩,實則藏著些許笨拙,只勝在那架勢確實誠意十足。
窗而的晨曦粲然有,恍惚間如有煙霞輕攏於的後。
鵝蛋小臉線條潤,緻的眉眼足可畫。平心而論,雖不是使人見之失神的絕頂容,卻絕對是個好看的姑娘。
此刻這麼遠遠瞧著,雲烈覺得的量在子中應當算得纖長,可回想起昨日與相對而立的畫面,又驚覺竟比自己矮上一頭還要多……真不知是小,還是他太過魁梧。
許是為了方便做事,今日穿了雪青束袖半臂襖;為防油污又罩了紫棠輕罩衫。
若忽略那襖貴同金價的材質,假裝耳畔輕晃的那兩粒蓮子大小的珠子不是南海明月珠,只看此時輕垂脖頸認真切菜的模樣,還真當得起一句「溫韶秀、嫻靜可人」。
可雲烈到底對心懷戒備,自不會輕易被這假象所迷。在他看來,羅翠微分明就是一顆居心叵測的刺兒莓。
看著是艷艷喜人,可里裹的是甜是酸,只有自己才知道。
「昨日的糰子還行嗎?」羅翠微太起頭,笑眼彎彎迎上他的目。
雲烈心中驀地一,略有些狼狽地急垂眼簾:「這你得問熊孝義。」
話才口,他就有些失悔了。
也不是什麼諱莫如深的問題,直接答一句「還行」,其實也沒什麼要吧?不知是在慌個什麼勁,呿。
「哦。」羅翠微抿了抿笑,眼中似有淡淡失。
不過也沒再說什麼,只轉又將一匹帶骨的擺到案板上。今日不單隻打算做糰子,是要將午飯也一併包辦了。
換了一把方便剁骨的菜刀,才砍了沒兩下,就有些沮喪了。
力氣太小,砍不。
雲烈見狀,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站起走過去,從手上拿走那把刀。他心道,這絕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心,只是方才眼中淡淡的失讓他有些不忍罷了。
「要剁什麼樣的?」習慣使然,那把菜刀在他手中竟被順勢轉了兩圈。
羅翠微看得目瞪口呆,片刻后揚笑抱拳:「俠好手!」
笑臉微仰,靈的雙眸中似有驚訝,又似有崇敬。
亮晶晶撲閃撲閃,像藏了兩顆星星。
雲烈面上一燙,迅速撇開眼低下頭,盯著案板上的沉聲略兇:「到底要剁什麼樣?!」
這狡猾詐的刺兒莓……別以為笑得那麼好看,他就會跳進那居心叵測的未知圈套。
做夢!
****
因為羅翠微實在不練,從一大早就準備起的這頓午飯,足足等到未時才擺上桌。
「我近來似乎運氣不錯!」剛從外頭回來的熊孝義手,咧對羅翠微笑出一口大白牙。
人家都笑臉相對,羅翠微自也投桃報李,回他一笑:「若是不好吃,熊參將可別拿出去跟旁人說啊。」
熊孝義嘿嘿笑著了座:「不說不說,吃人嘛。」
「笑什麼笑?顯你牙白?」雲烈冷嗖嗖瞥了熊孝義一眼,拿筷子的手收得了些。
熊孝義趕忙了脖子,埋頭端起飯碗。
雖他那眼刀是甩向熊孝義的,可坐得離他不遠的羅翠微也連帶到莫名寒意,於是也跟著斂了笑容坐得直直的,目不斜視地端起碗。
這位昭王殿下,似乎見不得別人嬉皮笑臉?記下來記下來。
雲烈餘瞥見忽然嚴肅繃的坐姿,心中無端懊惱起來,卻又不知該怎麼找補。
又沒沖著說,跟著別人在那兒一臉嚴肅是幾個意思?!
****
直到略顯沉悶地吃完這餐飯,羅翠微都似乎沒有找出明日繼續到雲烈眼前來的由頭。
雲烈強行忽視掉心底那抹淡淡的著慌,揚眉吐氣像打了勝仗似的。
從膳廳出來時,他徐徐走在前頭,羅翠微與熊孝義落他一步,也跟著。
出於禮貌,熊孝義小聲對羅翠微笑言:「沒想到你一個金貴的小姐,竟還當真會下廚。」
羅翠微看了一眼雲烈走在前頭的背影,也低嗓音輕聲笑答:「我常在外天南海北的跑,雖比不得軍中艱苦,可出門在外多有不便,若是連口吃的都做不出來,那不早死啦?」
「也是,」熊孝義點點頭,笑呵呵地咂咂,「方才那道青玉釀還真不錯!」
厚實的「熊掌」豎了個大拇指給。
獨自走在前頭的雲烈仗著後倆人看不到自己的臉,無聲地撇撇,心中暗笑:你兒就是很久沒吃過了,但凡是,進了你口裏都好吃。
羅翠微眸心一閃,老友似地笑睨著熊孝義:「熊參將看著明明是個實在人,竟也會說場面話?這恭維,略顯浮誇,且虛偽。」
熊孝義果然眉頭一皺,「這怎麼是場面話了?怎麼就浮誇虛偽了?我是真沒吃過比這更好吃的青玉釀!」
走在前面的雲烈雖未回頭,卻一直豎起耳朵聽著後頭這倆人的靜呢。
此刻聽到這裏,他心中暗道不妙,腳下一個急停,害得羅翠微猝不及防一頭撞在他的後背上。
雲烈回見羅翠微眼泛淚地捂著鼻子,正要致歉,卻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臉對熊孝義甕聲道:「我家司廚做得更好吃。」
雲烈腦中再次嗡嗡,正要撲過去捂住熊孝義的破,卻聽熊孝義已口道——
「我不信!」
話尾尚未落地,羅翠微已笑意狡黠地眨著淚眼接住了:「明日我帶司廚過來再做,若真的比我做得好吃,熊參將罰酒一壇。屆時還請殿下作證!」
這個瞬間,雲烈實在很想一拳將熊孝義捶熊餅。
貪吃還話多,要你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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