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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為糖,拐個醋王》25.第二十五章

泉山獵場在京南衛城,出了京城的外城門,再百餘里就是了。這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尋常若是早上出發,趕一趕路,在夜後也是能到的。

不過,今次聖駕出行本是為了遊玩,自不必拚命跑馬趕路,這百餘里的行程就從二月初三一早出京,至次日黃昏前才抵達位於泉山半山腰的行宮。

府已於半月前派人前來打點好一切,待眾人被領到各殿、院,各自匆匆歸置行李、梳洗換裝后,已是酉時。

顯隆帝下令將晚膳設在西面臨山的攬勝殿,雖無竹歌舞助興,但就著黃昏山景倒又是別一番雅趣。

不過連著兩日一夜的舟車勞頓下來,大家都不免疲乏,雖席間的氣氛看起來是賓主盡歡、和樂融融,但其實許多人都不過在強打神罷了。

顯隆帝面上也似乎有倦怠之,膳后就讓大家自行散去,只是出人意料地點名留了一下「京西羅家」。

羅翠微面上雖還穩得住沉靜從容,心中卻無端「咯噔」了一下,恭敬執禮時就拚命回想這一路上自己可有什麼不妥之

顯隆帝略振袖后慈藹一笑,「也沒什麼,就是前些日子聽聞一向不沾是非的老五,竟為了『京西羅家』據理力爭……好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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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驚一場的羅翠微出了攬勝殿後,見雲烈竟在外頭等著,心頭不一暖。

讓羅翠貞隨行宮侍者先回住后,羅翠微便與雲烈並肩行在攬勝殿外的榆林小道里。

雖羅家兩姐妹被留下敘話不足半盞茶的時間,雲烈顯然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也沒問什麼,陛下就說他好奇。」羅翠微神古怪地扭頭了他一眼。

那副要笑不笑的模樣讓雲烈眉心一跳,「好奇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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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翠微停下腳步,轉與他面向而立,「我沒記錯的話,你……排行第五?」

雲烈不知問這句話用意何在,心中警鈴大作,便只含糊應了一聲。

羅翠微神,嗓音徐緩地將顯隆帝的話原樣轉述,卻驚得雲烈如頭頂炸雷。

他還想著晚些要去找「知人士們」一一提點敲打,以免讓羅翠微知道誰是那個該被「罵到滿頭包」的傢伙。

萬沒料到,還他還沒開始做出「防」,就被他的親父皇從背後捅了一刀!

「我那時只是想著……」雲烈忍住倉皇捂頭的衝,張口辯,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於是自暴自棄地將頭撇向一旁,「算了,你要罵就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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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翠微怔了怔,旋即明白他昨日應當是聽了自己與妹妹的耳語。

昨日在馬車上向羅翠貞抱怨,說了「若知道是誰將羅家換到商戶名單上,定要將對方罵個滿頭包」之類的話,無非是因為想到父親被牽累,不能安生靜養,當下心中只顧著惱,那氣話便口而出了。

其實又何嘗不懂,雖說被指明隨駕出行使羅家的事務陷短暫忙,又連累羅淮需帶傷幫襯羅風鳴理商事,可「隨駕」這事本對羅家顯然是利大於弊的。

因羅家接連在松原遇阻,在原本獲利最的北線商路已近三年持續本無歸;去年又逢南邊天旱欠收,佃農不出租又鬧事,導致外頭瘋傳羅家金流要斷,紛紛前往羅家的錢莊兌現銀,可謂是屋偏逢連夜雨。

但春獵隨駕之事一出,在外人看來就算是皇帝陛下親自為羅家背了書,這對提振羅家的聲勢大有裨益。

,對羅家錢莊的兌風會因此而暫時平息,這對羅家來說本就是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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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烈這次對羅家的援手,真是怎麼謝都不為過的。

「不罵你的,知道你是想幫我。」見他側開頭,羅翠微怕他不能看到自己滿臉誠摯的謝意,便手扯了扯他的袖口。

待他轉回臉來疑向自己,才收回手,抬頭對上他詫異的目,展一笑。

他太高了,此刻兩人離得近,羅翠微便只能仰起頭才能與他四目相接。

「大恩不言謝。」羅翠微莊重地向他福了個謝禮。

自從父親傷后,家中商事多是需要張揚舞爪沖在前,如這般在不知不覺間被人護在羽翼下的經歷,已經許久沒有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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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榆樹枝頭新葉瑩綠,繁茂榛榛;春日夕的餘暉薄薄,像金細紗一般,穿過枝葉間的隙,如幔似簾,層層疊疊,溫迤邐地攏住這相向而立的一雙人。

心妝點過的麗面龐微仰,笑得毫無保留,明艷奪目如正午烈日下的胭脂花。

雲烈覺得自己心頭似有一鈍且沉的弦,猝不及防被重重撥了一下,腔里立時鼓噪起低沉卻愉悅的錚鳴之音,反覆回

雲烈乾咳兩聲,略抬了下,不想讓發現自己面上突生的赭紅,淡淡哼笑,「既是大恩,憑什麼就不謝了?」

若他有尾,只怕此刻已經翹上天去了。

昨日與自家妹妹耳語時,咬牙切齒地說要將把羅家換上名單的人「罵個滿頭包」時的模樣猶在眼前,那子打從心裡出來的忿忿惱恨絕非作假。

就今日得知那個「始作俑者」就是他之後,非但沒有「罵到滿頭包」,還笑得那麼甜來謝他。

捨不得罵不說,還趁機來又來他一下。

分明就是對他……是吧?

羅翠微自不知他心頭又在九曲十八彎了,只是笑眼彎彎地覷著他,聲道,「若我重金相酬,又怕要連累你被言彈劾了。不然你說,你要什麼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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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先欠著吧,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雲烈實在有些綳不住,角拚命往上揚,面上燙得更兇了。

看吧看吧,真是什麼時候都不忘為他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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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是春分,韶華宜人。

清晨,在顯隆帝的帶領下,眾人行了春獵前例行的典儀,又恭請顯隆帝親自拉了第一弓,這就算正式開啟了今年的春獵。

初春里有許多山間才產崽,因此春季並非狩獵的好時機。

好在駕春獵的真正目的從來也不在獵,發到眾人手上的箭都是木製,連箭簇也無,說穿了不過就是趁著天轉暖,出外踏青、跑馬,鬆鬆筋骨罷了。

泉山獵場很大,在京中憋屈一冬未得舒展的年輕人們自是歡欣雀躍,如鳥歸林,似魚如水,頃刻間就策馬飛奔起來。

可羅翠微本就不是好子,於騎上也並無什麼出本領,騎馬溜達一圈算有了個意思后,就溜到休憩用的營帳這頭,拿出自己特意帶來的話本子,坐在帳前氈毯上一邊煮茶,一邊翻著閑書曬太

就這樣怡然自得地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羅翠貞也跑了回來,一臉的興高采烈:「姐,有人約了要打馬球,咱們也去湊個熱鬧唄!」

因泉山獵場本就是供皇家遊玩之所,馬球場自也是現的。

熊孝義遠遠就瞧見羅家兩姐妹,黑臉帶笑襯得一口大白牙閃閃發亮,沖們招了招手。

「熊參將笑得很激,這是要下場去一展英姿?」羅翠微走到他面前後,笑著調侃了一句。

熊孝義領著倆前往觀戰的錦棚,點著頭嘿嘿直樂:「待會兒你們好好瞧著吧,若論這馬上功夫,臨川營隨意拉出一個人都能讓他們輸到子!」

大縉宗室、貴族都喜好馬球,通常為了助興,還會有些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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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哥,勞煩你稍稍修飾一下措辭,我還是個孩子!你這……」羅翠貞笑嗔著躥進錦棚中,卻又急急收了口,「昭王殿下安好。」

規規矩矩朝端坐在桌旁的雲烈行了禮。

明明熊孝義的形、長相更容易嚇唬小孩子,可羅翠貞卻偏就在雲烈跟前更拘謹些。

雲烈盡量和善地應了一聲。

隨後跟進來的羅翠微笑著妹妹的腦袋,領著一道過去坐下。

「咱們這是沾了昭王殿下的,不然就得去後頭大棚子里跟大伙兒一道站著了。」羅翠微對妹妹笑道。

羅翠貞趕忙又站起,小圓臉上堆起笑,對雲烈執了謝禮:「多謝昭王殿下。」

雲烈略有些疑地皺了皺眉,點點頭,將桌上的茶果點心推過去一些。

因為熊孝義要下場參與比試,奉命去將羅家兩姐妹領過來后,就自行換裝試馬去了。

場中還在準備,一時無事,羅翠微與雲烈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羅翠貞實在有些坐不住,就賠著笑臉小聲對羅翠微道:「姐,我能去找徐縈玩兒嗎?」

同為本次商戶代表的城北徐家,在京中商戶里也頗有分量,徐家九姑娘徐縈與羅翠貞是書院同窗,兩人年歲相近,相投,一向里很是不錯。

羅翠微想了想,點點頭:「你自己去吧,代我問個好就是了。」

得了長姐應允,羅翠貞忙不迭向雲烈行了辭禮,樂顛顛兒地奔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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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多久,場中已列了兩隊人馬,以紅黑兩服做區分,鳴金鑼一響,就乾脆利落地開了賽。

許是才開場,雙方都還有些試探的意思,場面並不如何激烈。

羅翠微一心二用,順手從桌上果盤裡拿起一顆桔子。

哪知還沒等手剝皮,那顆桔子就被人搶走了。

「沒要跟你搶著吃,」見瞪人,雲烈強做鎮定地斂睫垂眸,利落地將那顆桔子剝好再遞還給,「喏,都給你。」

方才見的指尖漫不經心地扣在桔子皮上,他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突然就覺得那畫面,礙眼。

真是出了鬼了,為什麼會嫉妒一顆桔子?!

羅翠微掰下一瓣桔子放進口中,眼尾輕揚,帶了三分調侃七分狐疑地斜睨著他,「無事獻殷勤,非即盜。」

「沒有『盜』。」雲烈腦中本就的很,聞言便一臉浩然正氣地順口接話。

話才說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羅翠微也愣住了。

沒有「盜」?那不就只剩……

片刻后,恍然大悟的羅翠微白皙俏臉上開紅霞。

立刻兇瞪大了眼,狠狠撕下一片桔子皮,想也不想地就朝雲烈臉上砸過去:「收起你那滿腦子的葷段子!」

「是你自己想歪的,」雲烈側臉躲過,黑如點漆的眸心閃著慌與無辜,「我滿腦子霽月風!」

天地可鑒,他真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接那句話。

羅翠微惱咬牙,有一種將整顆桔子拍碎到他臉上的衝

我信了你的鬼話!有本事你耳朵尖別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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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很是尷尬。

失言闖禍的雲烈只能清了清嗓子,佯裝無事地倒了一杯茶,轉移話題:「你妹妹真奇怪。」

「哪裡奇怪了?」羅翠微也不好一直與他僵著,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不太自在地接了他的話茬。

雲烈將茶杯抵在邊,閃爍不定的目轉向場中,「我聽總稱羅風鳴的全名,卻肯熊孝義『大熊哥』。他們兩兄妹關係很惡劣?」

「你還真是明察秋毫,」羅翠微笑著嘀咕了一句,面上紅霞稍淡,自在許多,「跟我學的。」

羅風鳴小時候弱多病,有一回高熱許多天都不退,換了好幾個大夫都束手無策,嚇得卓愉只會哭。

那年羅翠微也才十歲,不知自己能為弟弟做些什麼,也只能躲著家中眾人抹眼淚,卻不巧被前來探病的姑姑羅碧波瞧見了。

羅碧波是京中小有名氣的雕版畫師,生平除了醉心雕版技藝之外,最常做的事就是求仙問道。

「……我姑姑便安我,說一個人的姓名是世間最短的福咒,每喚一次,就能使那人多一分與世間的牽連,鬼差便不能輕易勾走他的魂魄。」

說起往事,羅翠微眸心帶笑,似融進春,「我那時小,也就信了,便時時連名帶姓喚他,指他能同我一道好生長大,平安終老,別被鬼差勾去了魂魄。」

這習慣被長久保留,以至後來羅翠貞也學了去。雖不明白長姐為何要連名帶姓地喚羅風鳴,卻覺得那就代表著一份格外不同的親昵。

含笑的側臉,雲烈抿了抿,眸心湛湛。

察覺到他異樣的沉默,羅翠微詫異地轉頭看向他:「你怎麼了?」

雲烈抬眼看向錦棚頂上,沉嗓淡淡不豫地哼道——

「羅翠微,你似乎從沒有過我的名字。」

自從不再稱他「昭王殿下」后,就總是「喂」來「你」去的。

這很不合適。

一點都不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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