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瀾一皺眉，這葉青霄年紀輕輕，男都不分。

照理說，葉青霄是最有可能認出真的人了，大約從前給葉青霄留下的印象太差了吧。溫瀾莫名憐地看了葉青霄一眼。

葉青霄尚不自知，只覺得自己被溫瀾整治的鬱悶都在方才發泄了出來，頗為自得地道：「我今日便陪著揚波妹妹吃茶，晚些時候再護送你回府。」

溫瀾的確原本想約馬園園出來說事，但也並非不見不可，見葉青霄如同了腥的貓，反而有些好笑，坐下來自然地道：「那就謝謝四哥了。」

葉青霄心道自己的臉皮到底是不如溫瀾厚，好像半點沒覺出那句揚波妹妹中的調笑。

說起來，兩人倒是難得有這樣不吵不鬧，共一室吃茶的時候。

葉青霄藉著茶杯掩飾，看溫瀾。雖說今日溫瀾一男裝，仍難掩俏麗，看著便讓葉青霄一念生起，為何「揚波」會是溫瀾呢。

這個念頭一出現，葉青霄自己也瑟了一下，慌忙放下茶杯道：「今日下面呈來一起疑案，是彌縣一富商死於家中，死時旁除其妻別無他人，驗過三回卻查不出傷口，近日也未與人結怨。唯獨富商的寡母堅稱必是兒媳所為，因夫妻二人早有嫌隙，且只有機會下手。此案若予你，當如何理清？」

正是此前幫范娘子一事令葉青霄膽敢拿此事來問詢溫瀾，雖然溫瀾害人不淺，可在皇城司混跡大，刑獄方面頗有見解。

在葉青霄忐忑的注視下，溫瀾竟真沒有冷嘲熱諷，反而道：「此事從人看，最要的反而不是為死者計，而是替其妻澄清，倘若真的並未殺人，此案最後糊塗定了暴斃，名聲卻是毀了。你可記得驗狀上如何寫的？」

確實是這個理。葉青霄看了數遍，早記下驗狀，當下背給聽，併案卷上審訊的回答。

溫瀾側耳細聽，在心中推了推死者的人往來關係並驗格目容，然後道：「既非鳩殺，也無外傷，又確實只有其妻嫌疑最大，你可讓縣裏再驗一遍，看鼻孔或者頭頂髮髻是否有鐵釘痕跡。」

葉青霄一時未反應過來，「鐵釘？」

「不錯。或是髮髻之中。」溫瀾見他不解，便道，「此事你問及老吏應當知道。大約三十年前，京中也有妻殺夫之案，妻趁夫睡，以手指長的鐵釘，從鼻孔中釘進去，一點兒靜也沒有便死了，醒來后報個暴斃。若非巧合之下，自鳴得意被他人探聽到報案，誰也不知曉。」

員數年一調任，吏員卻積年累月，甚至代代留在同一個地方。像大理寺這樣的衙門，陳案卷集充斥庫房，若非像溫瀾這般曾經長年累月鑽研在故紙堆中，常人怎能一一看完記住，故此溫瀾才說須問及老吏。

這般死法，葉青霄只想想便覺得渾發寒，他這幾年自覺判的案子也不，竟未聽過如此毒的法子，也不知是何人想出來。

溫瀾把玩著杯盞道：「後來審訊罷了，妻自陳，此法乃是從母親得知，僅在婦人間流傳。若殺夫，且只得自己手，便尋長釘，趁夫睡，從鼻孔或是頭頂釘，立死無聲，驗也難驗出來。我們依此驗了些陳案，也有幾樁合上。此案你依樣查過，若無半點痕跡，恐怕果真是暴斃。」

葉青霄目瞪口呆，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說，子之間竟然私下廣為相傳，如何不痕跡的殺夫？？」

「只是部分。」溫瀾強調道，「再說，畢竟並非人人都有膽子親自下手。」

無論富商一案是否如此，葉青霄也被狠狠嚇著了，心有餘悸地道：「我寧願沒有問過，日後娶了妻，同床共枕之時，我豈能安睡。」

他甚至胡想想起來，除了這法子，還有沒有其他。

最可氣的是溫瀾還答了：「你對待妻子恭敬重，便不用怕了。」

葉青霄氣罷后又忍不住想：倘若溫瀾真是子，才最可怕吧，鐵釘釘頭算什麼……知道的那些，足夠躺在旁邊的人夜夜做噩夢。

……

兩人在茶肆里耗了一兩個時辰，方一同出去。

溫瀾來時的轎子早被打發回去了，葉青霄出門也是兩條，只得一道走回家。

冷月半斜，街面上零星還有吃茶晚歸的婦人自茶肆中出來登車。

又有人沿街散賣胡餅，葉青霄腹中正有些飢，見了便買一張來吃。他啃了幾口道：「……太難吃了吧。」

回頭一看，賣胡餅的小販已不知流到哪裏去。

溫瀾卻看著胡餅似有痕跡，一手將胡餅撕開了，裏頭竟出個紙頭來，葉青霄出一張紙條，只見上頭寫著幾句謠，不覺念了出來：「東屋點燈西屋明，家家小姐織羅綾？」

只回想片刻，葉青霄臉就微變，看向溫瀾。

溫瀾也眉頭皺。這句謠早便被皇城司唱了，蓋因他們覺著有暗喻之意——當初恭王才智雙全，更為出，最後登基的卻是當今天子，不就與謠暗合。

如今竟有人寫紙條里，四散賣。

溫瀾正思慮之際，忽而有兩人冒出來，指著葉青霄厲聲說道：「大膽，竟敢當街唱曲！」

葉青霄莫名其妙，「這是我買到的，你們又是什麼人？」

那兩人不過平頭百姓打扮，叉著腰強做威武，「我們乃是皇城司暗探，買到的就能唱了麼？還不隨我們領罪！」

葉青霄轉頭看溫瀾：「？？」

溫瀾：「……」

原本都猜忌到趙理的謀上，沒想到只是兩個不長眼的騙子。

皇城司暗探平日都是變服行事，四伺察，人數逾千。京中又有些無賴，藉著變服這一點，裝作暗探詐錢。這便是京師了，魚龍混雜，你說皇城卒令人惴恐，但也有不要命的無賴敢假扮騙錢。

溫瀾也記不住每個暗探的臉，但記得騙子詐人的手段，近來冒充皇城卒之案頻出，雖不在司中也有耳聞。

不過就是拿著夾了的食賣與他人，同夥看準了時機出去行騙。普通人遇到這樣的事，即便不讀出來也會被逮住，只能認倒霉，多半在騙子的暗示下花錢消災，回頭又罵皇城卒收賄。

只可惜這兩個騙子也太倒霉，偏偏詐到了溫瀾面前，正覺得司中人辦事不利，心中不滿。這等事若不嚴查，恐有大患。

溫瀾冷冷道：「既然二位是皇城司親事，可否明示番號？」

每一軍番號皆不同，但這二人只是街頭無賴，怎知道皇城司有哪些番號，他們甚至分不清皇城司親從與親事的區別。

溫瀾一問，兩人答不上來，對視一眼，倒也有些默契，昂首道：「你又是什麼人，反倒質問起我來了，怕不是同夥，我看一併拿住了。」

他們疾言厲，常人輕易就被唬住。

溫瀾是誰自不必同他們說，道：「只是因為有些市井無賴，借親事不著服之便，假冒行事，故此要核實一番。再者說，」退後一步，站在葉青霄旁道，「我四哥是大理寺員，若有此案，諸位應當請史臺協同辦案。」

要麼說撐死膽大的死膽小的，葉青霄的份還真嚇不到這兩個無賴騙子，他們在街頭混跡時，什麼都幹得。朝廷員不得眠花宿柳，若有犯戒，被這些無賴知曉了，必要敲詐一番。在他們眼裏，吏與常人一般都是錢袋子。

只是溫瀾的問，令兩人有點語塞，飛快思考是否聽過皇城司的番號可以抬出來一用，反正總得將這二人哄住。

不等他們想到，溫瀾已再度悠悠然說道：「兩位最好想好了再說，皇城卒的番號皆雕青在大上，若是挽了你們看不到可如何是好？」

那二人這才明白過來，這人早就肯定了他們是騙子，登時惱怒起來，「小白臉，耍我們？」

先前賣胡餅的小販也從暗冒了出來，三人挽著袖子要手，四周不見巡邏的廂兵，路人遠遠瞧見這裏的形也都避開了。

雖然是兩個對三個，但葉青霄心裏一點也不害怕，他是見過溫瀾出手的，當下小聲好心道：「我幫你解決一個。」

溫瀾一個打兩個，沒問題的！

溫瀾卻忽而換了副的嗓音，捂著臉語道：「我不是男的，你們別打我。」

葉青霄：「？？？」

竟然是易釵而弁的娘？那幾個騙子一愣，便盯住了葉青霄一個，他們想著，即便是要打人，也得先搞定這個傢伙吧，不然他攔著怎麼辦？

「……」葉青霄含恨看了溫瀾一眼，著頭皮合撲上去。

萬幸葉青霄平日也習過弓馬拳腳，與三人纏做一團，挨了好幾下，方才鼻青臉腫地把無賴們掀翻。

這會兒功夫，溫瀾竟是不不慢走到街口的店鋪要了一捆麻繩來，回來正好將這些無賴的手腳都綁了，豬玀一般系在一。

葉青霄捂著腫起來的俊臉，幽怨地看著溫瀾。

「多謝四哥了。」溫瀾還對他笑了笑，說道，「這些人就送到承天門去查辦，強盜罪，可以判死刑呀。」

那三個無賴呆了，紛紛喊道：「我們沒有強搶，怎麼能判強盜罪。」

「你們還打了我四哥，難道不算強盜？」溫瀾指了指葉青霄，又道，「判不了強盜罪，紙條還在這兒，總可以判個妖言眾罪吧，比較便宜你們，絞刑。」

無賴們嗷嗷。

葉青霄聽得頭都痛了，沒好氣地道：「嚇你們的。你們當為何不查辦冒充朝廷吏，若到了衙門裏指認些其他騙子出來，或可戴罪立功。」

虧他們遇著好時候，要不是溫瀾想一舉將所有膽敢假冒的無賴都緝捕歸案，敢勒索溫瀾，這會兒他們就已經半死了。

溫瀾欣賞地看了葉青霄一眼，「四哥真是機靈。」

葉青霄毫無欣喜之意，只覺得臉更加腫了，心中委屈得，為什麼啊，為什麼他這麼倒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