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013章

傅瑤這一夜并沒能睡好。

盯著沉睡中的謝遲看了許久，輕手輕腳地從床尾爬到了里邊，規規矩矩地躺好。此時已是深夜，若是在家中時，早就已經同周公下棋去了，可如今卻仍舊沒有睡意。

離得太近了。

雖說是兩床錦被，但傅瑤仍舊能清楚地嗅到謝遲上淡淡的藥味，翻來覆去的，怎麼都睡不著。

也不知是不是被這邊的靜給打擾到，謝遲竟翻了個，傅瑤連忙規規矩矩地躺好，不敢再。

外間的燈火暗了些，傅瑤只能約看清謝遲的廓，不厭其煩地盯著看了許久，也不知到什麼時辰方才閉眼睡了過去。

謝家父母早已不在，第二日也不用見公婆敬茶，但傅瑤還是一大早就醒了過來。

睡得并不安穩，一睜眼見著完全陌生的床帳，先是愣了會兒，而后那昏昏沉沉的腦子方才轉過彎來。

已經嫁到謝家來了。

傅瑤驀地轉過頭去，謝遲的睡就這麼撞進了眼中。

兩人面對面，中間隔著半尺的距離。紅燭已經熄滅，晨過窗子照在床帳中，看得比昨夜還要更清楚些。

興許是因為有病在的緣故，他睡得很沉，眼下也沒有蘇醒的征兆，先前一直皺著的眉如今倒是舒展開來。

昨夜未能歇好，傅瑤只覺著頭上作痛，苦中作樂似的盯著謝遲看了會兒，并沒急著起。

也不知是不是覺察到的目，謝遲眼睫微，傅瑤連忙挪開了目，而后便聽見他低低地咳了聲。

傅瑤只當他是不舒服，連忙小聲道：“要找太醫……”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扼住了脖頸，嚇得臉霎時就白了，剩下的話也咽了回去。

謝遲這些年都是獨自睡的，并沒讓人近伺候過，如今聽見旁有靜，便下意識地了手。他也是病中不清醒，及至睜眼看清傅瑤的模樣后，方才想起昨夜親的事來，神一僵。

他如今還在病中，其實沒什麼力氣，傅瑤倒也不覺著疼，只是被他那凌厲的目給嚇到了。尤其是在他剛睜開眼的那一瞬，傅瑤甚至從他眼中覺察到些許殺意。

那是在邊境數年，枕戈待旦磨礪出來的。

那雙杏眼瞪得圓圓的，謝遲不聲的收回了手，解釋道：“我不習慣有人同床，你今日搬到別去吧。”

傅瑤低低地應了聲：“好。”

想了想，又大著膽子，飛快地了下謝遲的額頭：“像是有些發熱，我讓人找太醫來。”

這作極快，謝遲沒料到竟敢如此，不由得愣了下。

他仍舊不習慣旁人這般，但方才因為誤會掐了脖頸，如今也不好為此怒，故而只皺了皺眉，旁的什麼都沒說。

侍們聽到里間的靜，都進來伺候。

銀朱擔心得一夜都沒睡好，進了室后先看向傅瑤，見著脖頸上那約的紅痕后，臉都白了。

傅瑤下了床穿裳，小聲解釋道：“不妨事，是誤會。”

話雖這麼說，可銀朱瞥了眼謝遲那冷臉，卻并沒信，只當是不想讓自己擔心罷了。

傅瑤看出了銀朱沒信，一時間哭笑不得，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無奈地回頭看了謝遲一眼。

謝遲倚在那里閉目養神。

只是聽著屋中侍們來來往往，服侍著傅瑤梳洗打扮，他又實在是沒辦法靜下心來，有些不耐煩地睜開眼，恰看見傅瑤坐在梳妝臺前，仰頭同一旁的侍笑著。

傅瑤的長相很討喜，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很有染力，讓人見了也覺著高興。

晨過雕花窗，灑在上，鬢發如云，在下泛著碎金，發上的步搖隨著仰頭的作微微晃著，看起來格外賞心悅目。

謝遲不自覺地看了會兒，將原本到了舌尖的刻薄話咽了回去。

早飯已經備好，傅瑤昨夜嘗過謝家廚子的手藝后，很是喜歡，就催著銀朱快些將妝給上了。走出幾步，方才想起謝遲來，回過頭笑道：“我先去吃飯啦。”

謝遲抬眼看向，并未說話。可傅瑤卻不了，不依不饒地同他對視著，只好淡淡地應了聲：“去吧。”

傅瑤這才應了聲，腳步輕快地出了門。

府中的侍從一早就得了謝朝云的吩咐，對傅瑤畢恭畢敬的，伺候得也很是妥帖，誰也不敢輕慢。

往常在家的時候，傅瑤都是陪著母親一道用飯的，如今桌邊只有一人，拿起湯匙后又放下，忍不住問道：“阿云不來嗎？”

“回夫人，”正院這邊大丫鬟月杉上前一步，解釋道，“聽雨軒那邊傳了消息來，說是二姑娘今晨起來后覺著著不適，今日就不來陪您了。”

傅瑤吃了一驚，但轉念一想這些日子謝朝云的經歷，倒也能理解了。

從一開始謝遲遇刺昏迷不醒，應當就沒怎麼歇過，當初在慈濟寺遇著時，已是滿臉倦。這幾日又強撐著打起神持婚事，更是勞心勞力。

人又不是鐵打的，哪里得住這樣熬？

雖說相識的日子并不算久，但傅瑤一直很喜歡謝朝云，聽聞病倒之后就更是擔心，連飯都沒能好好吃，七八分飽之后便放了筷子：“我去看看阿云。”

月杉應了聲，領著傅瑤往謝朝云的聽雨軒去。

傅瑤昨日蒙著蓋頭，是被銀朱給扶著到正院來的，一路上什麼都看不清，如今一路走過去，才算是看了個大概。

當年謝家出事被抄家，這府邸便空了下來，傅瑤曾借著逛街為由來看過一眼，那時已是蕭條破敗不堪。

直到長安大后，新帝登基，以謝遲為帝師。謝遲并沒要新帝賞的府邸，而是讓人修葺了謝家舊宅，在此住了下來。

其實這宅子并不算大，哪怕是重新修葺之后，也配不上謝遲如今的份，與那些世家大族的府邸更是沒得比。可謝遲選這里，原本蕭條破敗的宅子便了眾人矚目的存在，逢年過節不知多禮送過來，而尋常百姓則都是避著走，生怕惹上什麼禍事。

傅瑤一路看過來，發現這宅子雖不大，但其中的布置卻是用心，有些角落的山石小景極合的喜好，別致又好看。

聽雨軒離正院并不算遠，不多時便到了。

“見過夫人。”竹雨行了一禮，引著傅瑤往里間去，含笑道，“我方才勸姑娘躺下睡會兒，不肯，說您八會過來，等見過之后再歇。”

謝朝云今日并未梳妝，素著一張臉，沒了脂遮蓋，臉上的倦就愈發明顯了，但卻仍舊帶著溫的笑意。總是這樣，仿佛無論多累多倦，都能維系著這笑。

傅瑤約能猜到，這應該是先前在宮中那些年養的習慣，如今見著只覺著眼酸。

“快躺下吧，同我就不要見外了，”傅瑤在床邊坐了，擔憂道，“太醫怎麼說？”

竹雨忍不住道：“奴婢原是想請太醫來的，可是姑娘偏不讓……”

謝朝云不甚在意道：“不必折騰。其實也沒什麼大礙，不過就是這些日子沒能好好歇息，昨日過后心氣一松，便撐不住垮了。你不必擔心，歇幾天就能好。”

傅瑤見著這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

“怎麼了？”謝朝云隨即問道，“可是有什麼事？”

說著，又看向了一旁的月杉，目中帶了些問詢的意思。

“不是這個緣故。”傅瑤連忙擺了擺手，無奈道，“我只是覺著，你們兄妹未免太像了些。”

謝朝云一怔：“此話何解？”

“都不將自己的當回事。”傅瑤抿了抿，輕聲細語地解釋道，“昨夜，太醫說他需要好好養病，不然極易容易留下病，他沒放在心上。你那時替他著急了，怎麼今日到自己，也開始不上心了？”

謝朝云向來能言善辯，可如今卻被傅瑤給問得啞口無言，盯著看了會兒，好笑地搖了搖頭，吩咐竹雨道：“去正院，請個太醫來給我看看。”

竹雨面喜，忙不迭地應了下來：“奴婢這就去。”

傅瑤也松了口氣，笑道：“這樣才好。”

謝朝云正說些什麼，卻瞥見脖頸上那圈淡淡的痕跡，吃了一驚，隨即坐直了，擰眉道：“他傷了你？”

傅瑤愣了下，才意識到謝朝云說的是什麼，連忙道：“是誤會。”將今晨的事講了，又解釋道，“其實也不算疼。只是我自小就這樣，稍微磕了了就極易留下痕跡，過上好久才能慢慢褪去，所以看起來可能嚴重些。”

解釋的很認真，話音里也沒有半點后怕或是責怪謝遲的意思。謝朝云一邊欣自己選對了人，一邊又怨念兄長不開竅，心中也是百集。

“我看他的確是不習慣旁人太親近，”傅瑤斟酌著措辭道，“既是如此，我還是暫時先搬走吧？到書房去，或者別的院子也好。”

謝朝云遲疑了片刻，歉疚道：“那就委屈你暫住書房了。你放心，這府中不會有人敢說三道四的。”

新婚就分房睡，相當于告訴所有人夫妻不睦，若是換了別家，難免會有人背后議論。

傅瑤倒是沒想過那麼多，只是覺著勉強湊在一起的話，謝遲不自在也不自在，倒還不如先分開來。

至于這種事，急也急不來。

先前嫁過來時，盼的就是謝遲能快些好起來，若是能也喜歡，那就更好了。若是不喜歡……

那就努努力，爭取讓謝遲喜歡。

若是到最后仍舊無濟于事，那也沒辦法，等到時積攢的耗盡了，就一拍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