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靈的正泰殿裏揚著招魂幡，羊油的蠟燭明晃晃地燃著，讓飄的幡影投進幽深的殿堂，整個宮殿亮如白晝，卻沒有毫活氣兒，兩側的太監宮娥們肅靜侍立著，只能聽見妃嬪們低低地哭音兒，不知是真為孝宗的過失哀痛，還是哭自己未卜的前路。

姜佑一縞素跪在孝宗皇帝停靈的喪床上，神木木地跪在下頭，香印在一旁哀聲勸道：「這都三天了，您就算不為著自己的子想想，也該為大齊的社稷多考慮考慮，您是天下萬民所託，得自個兒保重啊。」

三天前薛元一出來，姜佑就立刻沖了進去，這時候孝宗已經徹底暈迷了過去，太醫們使出渾解數也無力回天，正能眼睜睜地看著孝宗忽然七竅流，裏含含糊糊地說了個『寧』字，然後就這麼崩了。

他死前說出來的既像『凝』又像是『盈』，也沒人猜出個所以然來。午門鳴鐘鼓，皇帝大行，姜佑為太子，凡事兒都得忙在最前頭，再加上和孝宗深厚，已經好幾日沒好好休息用膳了。

淑貴妃的位分最高，也斷斷續續地在一邊陪著守了好好幾天，此時有些吃不住力，忙忙地道：「是啊，殿下的子要，還是先歇會兒吧。」也能跟著歇會兒。

姜佑讓開些，搖頭道：「我吃不下，也睡不著。」轉頭問道：「淑貴妃還鬧頭風嗎？」

淑貴妃掖了掖眼淚，按了按額頭上勒著的素白抹額：「我子不中用，這幾日勞煩殿下了。」又仰了仰頭，蹙眉痛苦道：「皇上大行，我這心跟刀剜了一般，日日夜夜地睡不好，頭風犯得越發嚴重了，只怕今夜也守不...」

平日裏大臣宮的機會不多，和父兄多年也見不上一次，如今剛好趁著皇上大行，大臣服喪的機會見上一面，好好商討一下後面的路該怎麼走，當然不可能沒日沒夜地耗在這裏。

是太后的堂侄才這般有恃無恐，香印怕真出了什麼事兒太后回來臉上不好看，便對著姜佑使了個眼，見冷哼一聲別開臉，只能自己福道：「娘娘，您這幾日也勞不，也該保重子啊。」

姜佑皺眉看淑貴妃滿面痛楚，面不耐道：「貴妃娘娘先下去歇著吧，回頭好些了再過來。」

淑貴妃如蒙大赦，忙扶了邊宮的手走了出去。

姜佑看著的背影，抿不悅道：「平時沒見有頭風的病，到這時候反倒發作起來了，果然是懶人事多。」一甩袖道：「再過幾個時辰，你去把來！『

香印嘆了聲，似乎想說幾句什麼，就見寧王慢慢走了進來，忙閉上了，站起肅立在一旁。

寧王同樣是滿面哀痛，跪在姜佑邊道：「殿下，您子要，可不能讓皇上的在天之靈也跟著憂心啊。」他再不得這孩子早死，樣子總歸是要做一做的。他又想了想：「若是您不嫌棄，我便讓福來伴著您。」

姜佑抬眼看了看被殮的嚴嚴實實的孝宗，神微微黯淡，搖了搖頭道：「福表姐子弱，還是別來了，夜裏風大，別害了病。」轉頭問道：「父皇出殯的日子定了嗎？」

寧王點點頭：「命欽天監的人算過，二十七日後是個好日子。」他又勸了幾句，忽然長嘆了聲兒，一言不發地起走了，員們都各回各家，位分低的宮妃沒資格過來，位分高的在偏殿著歇了，殿外有些空的。

他走了幾步，忽然有個打扮的人托著藥罐子直直從偏殿走了出來，他側避過，就見那抬起臉，對著他極輕地點了點頭。

寧王眼底出些詭的笑意，作地在手上拍了拍，但臉上還是一片肅然，低聲道：「當心著些。」

那抿了抿，隨即恭敬地垂頭道：「奴婢省的了，王爺恕罪。」

兩人對話不過幾瞬的功夫就錯開，往殿外殿分別去了。

香印見那端葯進來，滿面慚然地道：「本該是我分的事兒，又勞煩攏翠姑娘了。」雙手接過藥罐：「您原先是前的人，本不該做這些笨活兒。」

攏翠笑了笑：「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也是伺候人過來的。」側頭瞧了姜佑一眼，低聲道：「太子心裏難過，你在旁勸著才是正，煎藥也是我自己攬下的差事，你也不必覺得歉疚。」

姜佑前幾日都在孝宗跟前伺候，太醫怕過了病氣，便開了好幾副補藥方子。

和香印去了一側的稍間，取出濾布搭在玉碗上，細細地隔了藥渣，這才請姜佑來稍間用藥，進來之後看了看那黑乎乎地葯子，抬手捂住鼻子道：「怎麼又讓我喝這個，我又沒病。」

香印聲哄道：「這是給您調理子的，您好好用著，過幾日調理好了，咱們便不喝了。」見姜佑神鬆，便取了銀針來試，又對著攏翠歉然道：「咱們東宮的規矩...」

攏翠笑道：「奴婢省得的。」說著取來杯子給自己淺淺倒了一口，香印見沒有異狀，這才放心遞給姜佑。

姜佑一口喝了，忽然問道：「薛掌印呢？最近怎麼沒有見他？」

香印沒想到忽然問起這個，怔了下才道：「掌印手頭的事兒也多，如今人在東廠呢。」

姜佑點了點頭，忽然覺得有些頭昏腦漲的，便扶著額頭道：「你扶我出去吧。」

香印忙上前扶住了，卻沒把人帶出去，只是道：「您這幾日都沒好好睡一覺了，還是先在偏殿歇再去守夜吧。」又補了一句：「奴婢回頭使人淑貴妃娘娘。」

姜佑覺得有些氣悶，靠在榻上半閉著眼，半晌才緩緩點頭，香印以為是累的，忙服侍了外面的服和鞋子，又取了條毯子給蓋上，又把炭火撥的旺了些，這才放輕腳步，拉著攏翠退了出去。

姜佑倦倦地蜷在榻上，半夢半醒見忽然聽到風打窗子地啪啪聲，低低地哼了一聲，被吵得半睜開眼。

從榻上起，恍惚間只見到燈火忽明忽滅，映的整個偏殿格外森起來，一手撐著床榻支起，恍惚間只聽見人低低地嚎哭聲，在空的偏殿格外的滲人。

姜佑忽然覺得有些口乾，心裏砰砰直跳，忙手去拿桌上的茶水，就聽『噹啷』一聲，白瓷的茶壺在地上滾了幾滾。

站在外面伺候的香印聽到裏屋的響，忙忙地打起簾子來看，就見姜佑抱著毯子坐在榻上，神惶然地四看著。

香印嚇了一跳，忙上前幾步哄：「殿下，您怎麼了？可是做噩夢了？」

姜佑聽是香印的聲音，神緩了緩，指著偏殿的一角道：「哪兒有聲音，你去看看...」後半句自沒了聲兒，眼前站著的這個哪裏是香印，分明是個披頭散髮，面上淋淋的人，一邊凄厲地笑，一邊出慘白的手...

香印正要抬手扶姜佑，就見神驚慌地退後幾步，人差點從榻上翻下去，揚聲道：「你...你別過來！」

香印愕然道：「殿下，奴婢是香印啊，您怎麼了？」

姜佑反而瑟了一下，人一下子跳下塌床，滿面驚慌地跑了出去。

香印在原地頓了下，半晌才忙忙地追出去，一邊姜佑一邊吩咐周遭的人：「快，快去請廠公，鎮國公和李太傅來！」

......

這幾日薛元正忙著審問刺客，這刺客也是氣，生拖了這麼多天才招認了寧王是主謀，他坐在書桌后沉思，北小心添了壺茶，低聲問道：「督主，寧王那邊...」

薛元欣欣然笑了，角的弧度揚得極漂亮，卻掩不住眼底的沉：「既然人家都算計到咱們頭上了，難道咱們還繼續忍著站干岸不？」

他正要吩咐，就見有人匆匆跑進東廠傳話，說姜佑那邊出了事兒，他頓了下，立在原地沉道：「你說殿下出事兒了？今兒晌午見還好好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來傳話的太監跪下道：「也不知怎麼了，殿下突然就犯了癔癥，本來睡得好好的，一下子跑出老遠，差點跌倒花園的湖裏。」

薛元面微凝，抬步就踏了出去。等他到了停靈的殿裏，姜佑的娘舅鎮國公和寧王都滿面憂地站在殿外，殿外圍了一圈人，鎮國公尤其心焦，卻只敢探了半個子：「殿下，我是鎮國公張壽齡，皇后的大哥，您的親舅啊，您連臣都不認識了嗎？」

薛元探頭瞧了瞧，就見姜佑上頗為狼狽，手裏還持著不知從哪裏得的寶劍，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不論鎮國公說什麼，都只是地往後退。

寧王也立在殿外，滿面焦急地道：「這...太子近來憂思過度，怕是瘋了！」

薛元淡淡看他一眼，一轉頭道：「把今日在殿上伺候的人，都給我押起來。」他話音剛落，底下伺候的一眾宮太監都渾抖的被人拖了下去，轉眼就空的，就剩下香印一個跪在院子的中央。

鎮國公本來憂心著姜佑，聞言皺眉看了寧王一眼，沉聲道：「王爺慎言。」姜佑如今即位在即，如今若是傳出瘋了的消息，只怕也難登大寶。

寧王一怔，隨即做出慚然神，長嘆道：「孤也是一時急。」

薛元上前幾步，兩人這才看到他，寧王目有異，鎮國公卻秉持武人幹練的風格，上前一步道：「廠公，太子白日裏還好好的，如今這是怎麼了？」

薛元擺了擺手：「國公莫急，咱家也才剛到，如何能知道太子怎麼了？」

鎮國公皺了眉，卻按捺著發作不得，薛元若有似無地看了寧王一眼：「王爺倒好似對殿下的癥候頗為清楚。」說完也不等寧王解釋，就抬步踏了進去，對著舉著七尺寶劍慌張後退的姜佑輕聲道：「殿下，過來讓臣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