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子慵懶中出幾分驚詫，顯然是沒想到會看到這麼個場景。

蘇錦煙心下大驚，強忍著沒有尖出聲。下意識想抱.遮掩的作，也被他不以為意的神生生按捺住。

接過他手上的裳，然後轉不不慢地穿。從頭至尾從容淡定，面上無波無瀾，彷彿進來的不是個男人。

室寂靜，線過屏風，輕輕淺淺。三月春還寒，也不知是被他看的還是被空氣凍的，眼可見地，上起了一小疙瘩。

見如此，男人微挑了下眉，沒說話，也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就這麼好整以暇地倚著屏風。

待簡單收拾好后，蘇錦煙抬眼對上他玩味的視線。適才的淡定之不復存在，眼底浮上一片清冷，顯然對他輕佻的行為到不滿。

男人薄微勾，漫不經心地笑了。

尉遲瑾之前迎親時被蘇家擺了一道，原本只是想來看看這個眾人.口稱讚的蘇家乃何等模樣。

適才進門聽見要拿小。子小為何他並不清楚，但卻剛好經過木施旁，想也沒想順手就拿了。

然而，轉過屏風見到的卻是這般風景。

沒料到，跟自己未婚的妻子第一次見面會是這樣。更讓他沒料到的是，這個看起來的人遇到這等子事，居然還能從容淡定。

嘖...有點意思！

此時見眼裡出不滿的神，興許是誤會他故意為之。

但他不想解釋。

一個沒落世家而已，子看了就看了，又何須他紆尊降貴解釋？再說了，兩人即將為夫妻，這種事，遲早也會發生。

沉默地對視了片刻后，就在他以為會質問之時，卻見盈盈欠行了一禮。

「見過尉遲世子。」

皮白皙，長長的睫微卷，再抬眼，適才眸中的不滿之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是一片沉靜和。

尉遲瑾把玩手上的一塊吊墜，神態玩世不恭：「你早就猜出了我的份，所以才不驚慌？」

「並非。」蘇錦煙如實道。

聞言，尉遲瑾的作一頓，邊的笑意也僵了下。依言下之意，即便是被其他男人進來看了子，似乎也能毫不在意。

他仔細地看進的眸中，試圖查探是否說謊，然而裡頭除了平靜，便再無其他。

他面有些不愉：「如此說來，蘇家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蘇錦煙就這麼坦然地站著，面對他的審視淡然自若，聽出他話中帶著點鄙夷，心中無奈嘆氣。

只是說實話罷了。

當然，也可以說謊，但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看似放不羈，卻並非可隨意糊弄之人。若是說了謊，必定令他不喜。

但是，此刻見他這般神，看來他也是願意聽謊話的。

畢竟是以後要嫁的人，蘇錦煙難得地耐著子解釋了句：「一開始沒猜出來，心裡也是驚慌的，但後來猜出來了，就不慌了。」

聲音輕輕，如涓涓細流，沁人心扉。至尉遲瑾聽了后，心裡舒坦了許多。

無端地想起了來之前母親的話：蘇家子知禮賢淑、儀態大方，雖出生低了些，但比起那些世家貴，氣度和人才也不遑多讓。

此時一看，倒全然不假。

尤其是這副變不驚的子，極其對他胃口。

想到此，他居然對未來的夫妻生活有了那麼點期待。

「手。」他說。

蘇錦煙不明所以，緩緩手，就見他將那枚吊墜拋掌心。

「此乃見面禮，」他散漫地道：「可還喜歡？」

蘇錦煙握著那枚依稀還帶著他溫度的吊墜，垂眼看了下，是一枚刻著臘梅爭春的赤金吊墜。金質實沉，雕刻的工藝也湛，但......為何要送金子？

視線緩緩上移，對上他的目。見他昂著下顎，邊始終噙著抹笑，清清淡淡，又帶著與生俱來的高傲和優越。

很顯然，他對這樁婚事是極不滿意的，送金子不就是為了辱蘇家銅臭味嗎？

尉遲瑾暗暗觀察的神。這種長得好看卻慕虛榮的人，他見過無數。雖然迫不得已要娶之，但在這之前，真沒想到要如何好生對待。

這枚赤金吊墜便是他的態度。

原本以為見了這吊墜，會生氣，會哭，會愧，但始終都只是淡淡地。平靜地收好吊墜后，欠了欠：「多謝世子。」

至此，尉遲瑾突然覺得有點無趣起來。

兩人距離相近，低眉順眼站著，出一截白皙纖細的脖頸。人如玉，賞心悅目。

尉遲瑾是個正常的男人，儘管眼前的人是個慕虛榮的花瓶，但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就這麼看著看著，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是何氣味？」他用力嗅了下：「你屋子裡著火了？」

蘇錦煙安安靜靜地站著，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擺冒出的煙，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那上好的錦緞被沉香火星子燒焦，捲，結塊。

這才不不慢地提醒道：「世子，是您的擺燒著了。」

「？」

尉遲瑾低頭看了眼：「......」

他倚著屏風，好巧不巧腳下就是一鼎香爐，適才沒注意，居然......他看了眼緻擺上被火星子熔得皺的一塊，臉有些難看。

他緩緩抬眼睨向蘇錦煙，面上雖是一貫地淡漠，但總覺得那清亮明艷的眸子里著點看笑話的意思。

也許是擺上這塊醜陋的痕跡減損了他的風姿，又或許是在這短暫且沉默的鋒中，他突然落了下。

尉遲瑾吃癟，心不爽。

正好見外頭門被推開，有丫鬟進來了，他冷冷地囑咐道：「此去上京，約莫是十數日，你乃我尉遲家新婦，莫要隨意出門拋頭面。」

而後，甩袖離去。

.

霜凌捧著裳進門，見屋子裡多出了個男人嚇得驚呼出聲，慌慌張張地跑進室。

「小姐，」問：「那人是誰啊？」

「你心目中的高嶺之花。」

「？」霜凌詫異：「原來他就是璟國公府的世子啊，長得還......」

蘇錦煙：「什麼？」

霜凌笑道：「有個詞什麼神仙玉人的？奴婢覺得，尉遲世子就是那樣的人。」

「只是，」霜凌不解：「適才世子好像不大高興？」

蘇錦煙心愉悅地勾，暗想，當然不高興啦，神仙玉人都被火星子點著了，能高興得起來才怪。

霜凌又納悶了：「但為何小姐看起來很高興？」

聞言，蘇錦煙頓時了角，收斂幾分：「別問這麼多，快給你家小姐穿裳。」

.

尉遲瑾心憋悶地踹開房門，就見自己的屋子裡多了一人。

那人著月白錦袍，弔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支額，一手執白玉棋子苦想冥思。見他進門，抬眼的那一剎那，眉眼生輝，妖氣橫生。

他扔下棋子，打趣道：「如何？聽說你娶的可是位滴滴的娘子，艷福不淺。」

尉遲瑾扯嗤笑了一聲，並未回答，而是坐到另一邊的椅子上，幽幽地：「你倒是還有閑心看我笑話。」

月白錦袍男子，正是尉遲瑾的好友，安王府全家捧在手心上的混世魔王——晁韶。

晁韶在上京就是出了名的風流公子哥，連尉遲瑾跟他呆得久了，也落得個風流之名。但相比尉遲瑾，晁韶的風流是真風流，紅知己就有好幾個，而且還經常是醉花樓頭牌玥婷姑娘的座上賓。

這次也是因為晁韶好死不死惹了點風流債，所以跟著尉遲瑾下江南躲債來了。

聞言，晁韶不甚在意地飲了口茶，欠欠地說道：「自然，我可不比之逸兄，往後便是有人管著的有婦之夫了。」

「不敢管。」

尉遲瑾懶懶地往後一靠，雙疊，臉上不經意地流出天之驕子的傲然之氣。

「哦？」晁韶放下茶盞，很是有幾分興緻：「即是去見過了，可還令你喜歡？」

尉遲瑾想起蘇錦煙的模樣，說不上喜歡，但不知為何，那雙清麗明亮的眼睛卻令他記憶深刻。然而，驀地又想起剛才自己在面前出了糗，冷嗤一聲道：

「家族聯姻而已，所幸還算有幾分姿，娶誰不是娶？」

*

船行了大半個月，這期間，尉遲瑾除了第一天來見過蘇錦煙，之後便再無蹤影。

蘇錦煙也依他之言，一步也未曾出過屋子，皆是跟自己的丫鬟霜凌窩在室。偶爾看看書，偶爾做做針線，也偶爾開個賭局贏丫鬟們點碎銀錢。

直到快到達京城的前一夜。

霜凌鬼鬼祟祟地抱著個匣子進來，憋紅了臉半晌才說道：「小姐，嬤嬤讓奴婢將這個給您。」

蘇錦煙正坐在鏡前拆發簪，聞言，轉接過匣子，疑地問：「是何？」

「小姐看看就知道了。」霜凌支支吾吾地：「嬤嬤說了，讓小姐今晚仔細看一遍，務必悉悉。」

蘇錦煙打開蓋子，見裡頭躺著兩本書冊，上頭也未署名。又見霜凌紅著臉頰的模樣，奇怪地拿出來翻看。

只翻看了那麼一眼，瞬間僵住，隨後，臉頰也眼可見地泛起了紅暈。

原來那書冊不是別，而是避火圖。圖片和文字穿，解說得極其細緻直白。

蘇錦煙緩了片刻，忍著將書冊扔出去的衝，強自鎮定地一頁頁翻看起來。過了好一會兒，蘇錦煙才將書冊合上，問道：「嬤嬤還說了什麼？」

霜凌說道：「明日咱們就要進京城了，嬤嬤和二老爺他們即將返程，囑咐您到了國公府好生服侍夫君。」

蘇錦煙點頭，突然有點悵然起來。

六歲母親去世，去世的第二年，王氏便又懷了子。算命先生說是個兒子，父親便一改髮妻去世的悲痛，開始沉浸在即將有兒子的喜悅中。

王氏頗有手段，生了兒子后也不知用了何法子，愣是哄得父親將扶正當了繼室。王氏原本是母親邊的陪嫁丫鬟，後來趁父親醉酒，爬床大了肚子。也是母親寬厚，讓剩下孩子，還給抬了妾。

興許是自經歷不彩，王氏被扶正後，學著正室夫人賢良的做派到籠絡人心。但明面上大度和藹，私底下對卻是為難。父親雖也疼，可男人向來不管后宅之事，更何況王氏是個頗有心機和手段之人。

因此，從小便清楚，要想好好生存就得討好怡安堂的蘇老夫人。

蘇老夫人喜歡乖巧的，便是乖巧的，喜歡知禮端莊的，便是知禮端莊的。

所幸有幾分聰慧，蘇老夫人對還算滿意，平日里將帶出門應酬，誰人見了都要豎大拇指誇上一句：「蘇老夫人教得好。」

這也是當初蘇家跟璟國公府聯姻時，蘇老夫人一力促這樁婚事的原因。便是想要京城的那些世家們也看看，蘇家出來的姑娘，也最是端莊賢淑的。為此，在出嫁前夕，便對千叮嚀萬囑咐。

其中一條，就是要好生服侍夫君。

可曾見識過父母的恩，也曾看清過所謂「結髮夫妻，恩兩不疑」不過是世間幻影，早已對婚姻沒了期待。

良久，蘇錦煙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今晚早點歇息。」

明日到達國公府，接著便是拜堂，夜裡就是房花燭，想起那人的模樣......蘇錦煙垂眼。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