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微明,一溜兒丫鬟婆子們端著洗漱用等在門外。
蘇錦煙被霜凌醒時整個人渾渾噩噩。昨晚看了避火圖后,就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夢,總是夢見尉遲瑾那張臉,時而嫌棄時而捉弄,時而邪氣地。總之,鬼打架了一整晚,直到現在太還突突地疼。
「小姐昨夜夢魘了?」霜凌邊幫穿邊問:「昨夜奴婢在外間聽見您嘀咕了許久呢。」
「我嘀咕了什麼?」想起夢裡的那些怪異姿勢,臉頰紅紅地,有點心虛。
「奴婢也沒聽清,走近了看,您又睡得實沉。」
「哦。」蘇錦煙淡淡地鬆了口氣。
霜凌給穿了裡后,開門將丫鬟婆子們都進來。今天是去國公府親拜堂的日子,聽說國公府的管家帶著人凌晨就已經在渡口迎接了。
蘇錦煙也不敢耽擱,哈欠連天地站著讓人穿嫁。春日嫁繁瑣,一層又一層,好不容易穿好,還得繼續上妝梳發。總之,等一切收拾停當,天已經大亮。
.
尉遲瑾今日也起了個大早,他穿了一紅,吃過早飯後,又自己下了盤棋,見時間還早,又煮茶看了會兒書。
晁韶從他窗邊經過,見他這模樣,心下好笑。
「之逸兄?」他在門口了個懶腰:「吉時還未到,為何起這般早?」
尉遲瑾抬眼瞧了他那張促狹的臉,放下茶杯道:「睡醒便起,不為何。」
「哦?」晁韶閑閑地:「難道不是為了等人嗎?」
「等誰人?」
「等佳人,」晁韶摺扇一打,包地眨眼:「是也不是?」
尉遲瑾低嗤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道:「大清早的,你說什麼胡話。」
話音一落,便聽見外頭一陣,原來是蘇錦煙已收拾好,被婆子們簇擁出了門,剛好經過迴廊。
尉遲瑾抬眼,正好看到窗邊的那抹倩影。
晁韶見人過來,不好久留,匆匆飲了杯茶便要出去,剛出門檻就撞上了新娘子,只好收了摺扇作揖:「嫂嫂。」
蘇錦煙搭著蓋頭,看不清來人模樣,但聽聲音知道不是尉遲瑾。微微欠,而後扶著喜婆的手進門。
船雖已經到了渡口,但吉時還差二刻,兩位新人便只好在此等候。
尉遲瑾坐在左手邊,喜婆將蘇錦煙扶到右邊的椅子上,然後都退了出去,將門關上。
屋子裡瞬時安靜了下來。
早春的清晨,空氣還有些冷,蘇錦煙的嫁雙肩開得略寬。坐了片刻,不著痕跡地拉高了些,隨即聽見一聲低笑。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隔了十數日,這十數日兩人都在船上,但並未相見。然而,甫一見著,便又是這般不大客氣。
蘇錦煙也不知他這聲笑是何意,嘲弄?不屑?還是覺得等得太久而生氣?
眼睛被蓋頭遮住,沒法去觀察他的神,因此,在他笑了一聲后,便端坐起來,連呼吸都帶著溫婉的頻率,不岔一一毫。
尉遲瑾從進來便暗暗觀察著,適才見旁若無人地扯裳,全然不顧子形象,便出聲嘲弄。
也不知是天生反應遲鈍,還是對他的嘲弄不以為然,只是靜靜地端坐,一聲不吭。
如此一來,倒顯得他的舉有點莫名其妙、自找沒趣似的。
從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此子並非母親口中所說的知禮賢淑,骨子裡藏著一傲氣。那些賢淑端莊恐怕只是做給外人看的罷了。
他收回視線,繼續安靜地吃茶。
過了許久,門終於又打開了,喜婆們進來說:「吉時已到,新郎新娘起吧。」
*
婚轎一路從城外渡口進城,竹、鞭炮、鼓樂吹吹打打,其中還夾雜著圍觀人群的喧鬧。
蘇錦煙坐在轎中,本該是張的心,卻被悠悠晃晃的轎子抬得昏昏睡,後來,果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又短暫地做了個夢。在夢裡,看見漫山繁花,然而四周卻是霧氣升騰。看不清前路,只憑著直覺往前走。
過了許久,終於有個聲音在喚,聽起來有點耳。四張,卻不見人影。
那聲音輕喚不停,直到「篤篤篤」幾聲沉悶暗啞之音近在耳畔,才猛地驚醒,下意識地掀開蓋頭去瞧。
只見尉遲瑾紅玉冠站在窗邊,蹙眉看。
「下轎了。」他說,聲音清冷,辨不出緒。
蘇錦煙被喜婆扶出轎子,餘瞥見有人遞過來一紅綢,紅綢的另一端是那個人,知道。
被他牽引著,過火盆,進了國公府,最後站在寬敞的廳堂中。耳邊是各種恭賀聲,喜氣洋洋。
蘇錦煙此時困意已消,記起來時祖母的待,站得筆直,雙手疊於腹部,拿出了最好最優雅的姿態。
躬、抬頭、行夫妻禮,每一個作彷彿心設計過一般,博得眾人讚歎。
「江南蘇家果真氣質淑華。」
在喧鬧的人聲中,蘇錦煙耳尖地聽到了這麼句稱讚。
拜完堂,蘇錦煙又被人領著走了許久,最後見線一暗,有人推著坐在床沿,這才暗暗舒了口氣。
總算可以歇息一下了。
霜凌端著盞茶水,走到邊悄聲問:「小姐,不?」
蘇錦煙點頭,早上起來,為了不在親途中出恭,幾乎是不吃不喝,這會兒已經又累又。接過茶盞,一手稍稍掀起蓋頭,一手端著茶小口小口地喝起來。
過了一會兒,才將茶盞遞出去,又問道:「屋子裡這會兒有人嗎?」
霜凌懂的意思,回道:「婆子們在外頭呢,就咱們倆。」
「那好。」
蘇錦煙手門路地往後一,在錦被下拉出顆花生,然後清脆的一聲咔嚓,白胖胖的花生果仁便了腹。
適才坐下時,便已經看見床上撒了許多糖果花生,垂涎已久。
坐著吃東西,霜凌便給添茶水,主僕倆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今日熱鬧。
「小姐,您是沒見著,」霜凌說:「璟國公府真氣派,來的客人也極多。」
「適才拜完堂,奴婢跟著一起過來,足足走了好幾道門,每道門都有不同的婆子接應,真是規矩極多的人家。」
蘇家是商戶人家,又遠離帝都,門楣上下都是一子獷的豪商做派。霜凌作為豪商家僕,平日里底氣也是十足的,可來了京城,進了璟國公府,見丫鬟婆子們走路說話都極為講究,也算是大開眼界。
神一稟:「小姐,聽說規矩大的人家最不罰人,往後咱們得打起十二萬分神來,好生應對。」
蘇錦煙好笑,吃完一把花生,又剝了顆糖果含在口中。直到這會兒,才恢復了點力氣。
約莫過了一炷香,門外傳來靜,隨後便是房門被推開,一群人嬉鬧著進門。仟韆仦哾
「我們來看看新娘子。」
「適才我在堂中也見著了,氣度高雅,之逸娶了這麼好的媳婦兒,姐姐有福了。」
「我聽說之逸媳婦不僅琴棋書畫皆懂,還是個大人吶。」
「嘁!」在眾人的說笑聲中,有一個稚蠻的聲音突兀地響起:「筱州那樣的地方能出什麼樣的人,估計還沒婧表姐長得好看。」
「雁兒,」頓時,有個嚴厲的聲音打住了:「休得胡言!」
「娘,兒只是說實話罷了。」那小姑娘嘀咕道。
空氣就這麼死寂了片刻,隨後有人打圓場:「哎喲,你們看,莫不是之逸媳婦害了?怎麼坐著一不?」
蘇錦煙安安靜靜,聽們你一言我一語,吵吵鬧鬧了許久,而後不知是誰說了句:「新郎來揭蓋頭啦。」
眾人的打趣聲這才停了下來。
喜婆進來說了一大串吉祥話,最後將秤桿遞給尉遲瑾:「世子,請挑蓋頭吧。」
蘇錦煙藏在袖中的手輕微地挲著,心裡默數「一、二、三......」
數到第四下,眼前的線漸漸明亮,隨後便是蓋頭一掀,聽見眾人一陣倒氣。
「乖乖,之前見過之逸媳婦的畫像,彼時只知是個人兒,卻不想竟是這般傾城姿。」
那人轉又問:「小雁兒,你可見過這般的?」
這話帶著點挑釁意味,那蠻子聽了,努「哼」了一聲。
蘇錦煙尋聲看過去,問話的那人年紀約莫三十齣頭,笑得明,通一子爽利氣息。隔著幾步站在門邊的綠子,約莫十四五歲,別過臉,模樣不大高興。
在暗暗觀察屋子裡的人時,也有人在暗暗打量。
尉遲瑾先前喝了點酒,時辰一到,被拉來挑蓋頭,心不在焉。卻不想,這蓋頭一挑,他愣了下。
蘇氏他之前船上見過一面,彼時未著片縷,臉上也是將將卸妝。人出水芙蓉,好看是好看,但他畢竟見過人無數,也沒多驚艷。
倒是今日,一大紅嫁端坐於床前,黛眉間一朵梅花鈿妖嬈似火。如羽的長睫緩緩掀起,出那雙清麗明亮的眼睛。小巧的鼻樑下,硃皓齒瑩潤滴。
明明是一張嫵的臉,卻渾著清純高雅的氣韻,猶如雪山之巔盛開的一朵艷紅蓮。
尉遲瑾難得地閃了會兒神。
有人噗嗤笑出聲:「你們快瞧之逸,莫不是看傻了?」
聞言,蘇錦煙轉頭,卻見尉遲瑾早已斂了眸,一掀擺在旁邊坐了下來。
喜婆子端來了合巹酒,兩人各執一杯,臂飲下。
.
眾人鬧過房后,尉遲瑾又出門應酬客人去了,室終於再次平靜下來。
沒過一會兒丫鬟婆子們抬了洗漱的水進來,霜凌這才扶著蘇錦煙進了凈室。
蘇錦煙泡在水汽繚繞的浴桶里,盯著樑柱上的雕花圖案,有些愣神。
霜凌在一旁幫邊抹香膏,邊小聲說打聽得來的消息。
璟國公府祖上乃武將出生,□□跟先帝打江山時,還曾拜過把子。先帝為顯聖恩,賜璟國公封號。
尉遲家後世子孫也頗是爭氣,陸續在朝廷都有建樹。到了璟國公這輩,更是出了個皇后,一時間,璟國公府一躍為了上京的頂級勛貴。
璟國公府共有四房,大房是庶出,育有一子一;二房便是璟國公,璟國公膝下育二子一,長子為庶出,第二子便是世子尉遲瑾,嫡尉遲雁;三房就更多了,三房家主是個風流胚,妻妾群,嫡庶孩子就有那麼七八個。唯獨四房清靜,目前還未有子嗣,四房也是庶出,但娶的妻子是高太尉的兒,因此也頗有底氣。
「小姐,今天那個替您說話的便是高太尉之。」
蘇錦煙點頭,說道:「想必那個綠小姑娘便是尉遲雁了。」
「誒?」霜凌驚訝:「小姐怎知?」
「如此驕縱,恐怕也只有了。」蘇錦煙淡淡道:「往後見了這個小姑子,你莫要湊上去,讓著便是。」
初來乍到,還是低調些好,蘇錦煙如是想。
但萬萬沒想到,自己有心低調,而新得的這個便宜夫君卻偏偏拖後,為何,此後再述。
先說這會兒蘇錦煙沐浴結束,讓人端了吃食進來。坐在桌邊慢慢悠悠地喝湯,邊吩咐霜凌將們從江南帶來的箱籠規整。
「明日要見公婆妯娌,按著各自份,將禮都分配一下。」
霜凌應了聲好,出門招呼幾個丫鬟進來一起規整。
今兒日子喜慶,小丫鬟們也沒那麼多拘束,紛紛嘰嘰喳喳地說起所見所聞。蘇錦煙就這麼坐著邊吃邊聽。
忽地,外頭有人喊了一聲:「世子爺回來了。」
蘇錦煙正吃著魚丸,差點噎住。飛快地看了眼外頭黑的天,莫名地,心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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