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芍藥果實結為蓇葖，蓇葖裏面的種子，蓇葖開裂，花田裏的小廝們便開始採集種子。去除到眼可見的癟粒以及雜質，再將待播種子放進水裏去掉不充實的種子，用溫水浸泡一日一夜，便正式開始播種了。

等到所有的種子都播完，分株也已全部栽種完畢，今年秋天花田裏的活總算是全部完工了。最後只余了晾曬的葯，要反覆晾曬至干，送到藥鋪子裏去，這些事只消夏正平盯著就好，倒不必夏芍藥夫婦滯留在此。

臨離開莊子的前一日，夫妻倆在畦田裏親自轉了一圈，視察各的播種分株況，種子倒是種下去了，但苗卻沒這麼快發上來，各分株栽種的都長勢良好。

「這下去護國寺，爹爹就不用擔心花田沒有經管好了。」夏芍藥滋滋的，「以後爹爹都可以好生休養，不必再勞了。」

中不足的是，來了這麼久，還是沒親自分過一株芍藥，活兒都讓夏正平與夏景行帶著小廝們幹完了。

反倒是，整日在花田裏轉轉，活量增加了，心上再無負擔，胃口大開，竟然長了不，自己晚上著腰上也厚了一層，臉都圓了一圈了。

每晚吃完了飯，夏景行還拖著在莊上散步消食，晚上還能再補一頓宵夜。

「再這麼吃下去，家裏的子都要穿不下去了。」

夏景行打量下的小臉，才有了幾分滿意。當初跟著去夏家老宅的時候，瘦的掌大的臉上只剩了一雙眼睛，眼窩下面還藏著暗青，寬袖大裳也不能掩蓋瘦的驚人的事實，纖腰不盈一握，風大了都能吹跑的模樣兒。眼下瞧著卻是好多了，團團一張小臉，眉目如畫，襯著好氣說不出的俏麗人。

「說來慚愧，為夫至今都沒能賺錢回來，這才讓娘子擔心沒錢裁裳。」

夏芍藥：「……」

這又是哪跟哪？

說著自己長了，這人卻拐到銀子上去了，簡直牛頭不對馬。

「我記得自己好像答應過你，既進了我夏家門，便是我夏家的人，我會讓你吃飽穿暖過上好日子的。」

夏芍藥抬高了手臂，豪氣的拍拍他的肩：「說吧，看上什麼了我給你買！」

夏景行被這小模樣逗樂，正調笑兩句，便有個小廝跑了來回話：「莊上來了個姑娘，非要買花，平叔已經解釋過好幾遍了說是過了芍藥花期了，這姑娘還不走，還說讓東家過來。平叔便讓小的來請姑娘姑爺過去。」

「這姑娘沒病吧？都過了芍藥花期了，哪來的花賣？」

話雖如此，夫妻倆還是儘快趕了過去，到得莊上待客的廳里，才進了門便瞧見個十五六歲的姑娘，生的倒是高挑，穿戴不俗，見到夏芍藥進來，語聲十分高傲：「我不跟丫頭說話，讓你們東家出來。」還嘀咕一句：「沒想到夏家丫頭倒見的標緻。」

夏芍藥今日還是布竹釵，邊跟著的夏景行照舊葛布巾，夫妻倆倒跟尋常鄉下人一般打扮，不怪讓這姑娘誤會是丫環。

「我就是夏家東家，聽說姑娘是要買花？」

「你是……夏大姑娘？」

那姑娘這下震驚了，聽得家中長輩都贊滴滴的模樣，偏理事的手段一等一，就連自己的婚宴也是親自籌備，更別提還打理外事了。

這樣家世，便有用不盡的金銀首飾，綾羅綢緞，怎的穿的倒是連家丫頭都不如了？

夏景行見只是個姑娘家帶著倆丫環，想來夏芍藥能應付得來，門外又有小廝守著，招呼一聲便能立進來，度著不會發生什麼事兒，便自行避了出來，留去與這姑娘周旋。

夏芍藥進來之前，夏正平已經被這姑娘磨纏不過，解釋多遍也不聽，只得避了出去，此刻廳里只余那姑娘跟夏芍藥，還有兩人的丫環。

在上首坐了，又喚丁香：「怎的這般怠慢客人？還不快沏了好茶上來？」

這莊上只有尋常茶葉，用來招待前來買花的客商，先頭丫環們見是姑娘通的氣派，還特意去房裏尋了夏芍藥近來慣常喝的蒙頂甘，卻一口也不曾喝，只嚷嚷著人見夏家東。

丁香便將茶碗撤下，端到茶房裏再燒水準備重沏，榴花揭了茶碗蓋子便問：「怎的沒喝嗎？」丁香搖搖頭，便端了這碗茶來喝：「再在這小茶房裏守著爐子燒水，我得熱死了。這姑娘是什麼來路，怎的專來尋咱們家姑娘？」

「沒聽說，倒好似專門上來刁難的。」

榴花便裏胡猜：「咱們姑娘跟人又沒仇，真尋上門來找麻煩的，難道是姑爺……」

丁香「噗」的笑了，「瞎說什麼呢，咱們姑爺進府前就在莊上呢，還是姑娘救回來的，落魄的很，怎麼會跟這姑娘有瓜葛？」

「難道是表爺？」

「瞎說！」丁香徑自尋了茶碗，又重新沏了茶來，往廳里送去。

不說丫環這般嘀咕，便是夏芍藥也不知眼前這姑娘的來意。見了夏芍藥打量完了，還只開口要買花：「任你多稀有的品種，姑娘我出得起價，你家管事不答應，東家總能作主的吧？」

夏芍藥溫言語相勸：「姑娘難道不知道，芍藥花期已過？我家素來沒有隻買植株的先例，都是侍候的花打了苞了，將開未開，或者花開正艷，才往出買的。姑娘的要求恕我辦不到。」

那姑娘說話便不客氣起來：「聽說夏家芍藥名滿，又得延遲花期的法，難道我這麼個要求，竟然達不到？」

夏芍藥見蠻不講理起來，心裏惱意驟生，面上笑容卻溫和，「姑娘的家人大概給姑娘出門不帶腦子，在家也不給讀書明理，這才讓姑娘聽不進去人話吧？」

那姑娘聽得這話，張了張口竟然反駁不出來，狠瞪了夏芍藥一眼，帶著丫環氣哼哼走了。

夏芍藥慢慢喝完了一盞蒙頂甘，這才回房去休息。

夏景行問起來，只道打發走了。當日休息不提，第二日還特意往護國寺去，瞧了夏南天一眼，順便將莊上事給講了講。

夏南天見兒婿合力將花圃打理，夫妻琴瑟和鳴的模樣，心中別提多滿意了，又留他們在寺里吃了齋菜，這才放他們回去了。

夏芍藥只當去買花的姑娘大約是閑極無聊，被嘲諷，往後定然是不會出現在面前的，哪知道沒過多日子，倒又有機會與那姑娘見面了。

夏家自唐氏過世之後，便沒了主母，往常應酬都是發帖子給夏南天的。

夏南天自帶了帖子去應酬，獨留夏芍藥在家。

城裏種花的這些有頭有臉的人家立了個花會，會長由何家老太爺擔任，各家倒都有些人往來，吃酒喝茶聽戲，也算得是一種消遣。

各府里的眷們也有來往的，只都是太太們，小姑娘們私下有的，那也是長輩們帶著作客互相識了。

夏芍藥卻通沒這個機會。

夏南天生怕閨一個人去別人家後院，沒人陪著了委屈，自來是不帶出門的。而宴客的主家也沒單給一個姑娘發帖子的道理。

等到夏芍藥親，便是大人了，這些太太們宴客，倒想起來給夏芍藥發個帖子了。

他們夫妻倆回府沒過幾日，種桂花的吳家便發了帖子，要開桂花宴，知道夏南天在護國寺養病，便發了帖子請夏芍藥夫妻前去賞花吃酒。

往年吳家也開桂花宴的，只夏南天一個人去。夏芍藥卻是有七八年未曾去過吳家賞桂花了，還是小時候唐氏帶著去過的。

今年能收到帖子，便著意的想著打扮起來，這好歹是在眷們面前的第一次亮相。

子也要新做，首飾也要新打，還有夏景行的行頭配件兒，可不得忙上幾日。好不容易忙的差不多了，寒家又來人了，這次來的不是夏南星跟寒向藍，而是寒向榮。

門上來報，二表爺過府里來時，夏芍藥正拿著個吉祥如意紋的金累香囊給夏景行瞧，「等宴客那日，就往裏面也填些桂花來給夫君戴，可好？反正再填別的香料，也會被他家園子裏的桂花味兒給蓋住了，反倒不。」

夏景行接過那香囊來瞧，見手工十分緻，頓時雙目放：「這是你做的？」

夏芍藥不高興了：「還不是在莊上無事，你跟平叔又不讓我下花田幹活，閑著無聊做來玩玩的。」說的這般隨意，可是眸子裏卻著得意，想來是十分用心的。

夏景行頓時沒口子誇讚：「沒想到娘子還有這份本事，我只當你算是一絕，聰慧絕倫，沒想到紅原來也是頂尖的。」

夏芍藥給他誇的高興，正顯擺一下自己做這香囊的功夫，聽得寒向榮來了，頓時敗興，推了他道：「你去跟二表哥說說話兒吧，我累了想歇會兒。」

夏景行便道：「難道不是心裏不舒服？」

「我不舒服什麼？」

「好好好！是為夫心裏不舒服，有這麼個人時時惦念著我家娘子，為夫心裏怎麼能舒服呢？」半是含笑半是無奈去前院招待寒向榮。

夏芍藥往床上一躺，拿手蓋著眼睛半盞茶功夫，房裏的丫環們都不敢出聲，等自己挪開了手，爬起來要茶喝，丫環們才齊齊鬆了口氣。

眼瞧著姑娘跟姑爺越來越融洽，這會兒倒不由的都在心裏埋怨寒向榮，他這是跑來做什麼？萬一招的姑娘放不下過去的份，可不得傷了姑爺又傷了自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