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無忌近來攤上了一樁麻煩,他把淳安給得罪了。
數日前,他陪著淳安上街,一黑子當街縱馬而過,他瞧著略像妹妹無雙的影,于是多看了兩眼,這下惹惱了淳安,淳安將他趕出了公主府。
為駙馬便是這樁不好,一旦惹惱公主,便無容之,若是灰溜溜回戚家,指不定還要被老侯爺罵一頓,戚無忌只能尋到燕翎,
“你可有別苑,供我住兩日?”
燕翎:“有是有,鑰匙都在我家夫人手中。”
戚無忌:“......”
“你堂堂首輔,怎麼也學的崔玉等人了妻管嚴?”
燕翎幽幽一笑,“我們好歹有人管,不像某人徑直被轟出來,無人問津。”
這刀扎得可真狠。
戚無忌無話可說,
燕翎又笑,“你以前不是上道麼,不就是被趕出來,值得你無計可施?”
戚無忌嘆道,“換做以前,我便可在公主府門口支個帳篷,如今嘛,好歹是右都督,我不要面子,朝廷還要面子呢,我不能讓史攻訐淳安。”
燕翎嘲諷道,“還的。”
戚無忌訕訕一笑,片刻后,指著桌上一片狼藉,“今日這帳你付了。”他自多看了那一眼,上的銀兩都被淳安給掏空,如今無分文,什麼事都做不了,哪兒也沒法去。
戚無忌在外頭晃悠一圈,最終翻墻回了公主府。
他了解淳安的脾氣,人嘛,口口聲聲讓人走,倘若真走了,指不定大干戈,戚無忌氣定神閑來到兒子的留園,
“你今晚拿著那本《九章算》,去尋你母親,就說爹爹不在,讓教你讀書,明白嗎?”
鳴哥兒小臉一垮,“爹,可是兒子不想學啊...”
戚無忌無語一陣,了他腦瓜子耐心道,“沒關系,你娘也不想教。”
“我讓你去,便是你母親曉得,這個家沒我不,你只管問便是,問到你娘心煩為止。”
鳴哥兒似懂非懂點了下頭,“哦...”
戚無忌已痛快地將《九章算》從書架出來,扔到他手里,“快去,這樣你還有得晚飯吃,否則你便要肚子了。”
鳴哥兒撓撓頭,“我為什麼會肚子?”
戚無忌面不改道,“因為爹爹會占據你的留園,吃了你的晚膳。”
淳安邊那些狗子,哪只眼睛都沒把他這個駙馬放在眼里,只消淳安將他趕出去,今晚必定沒他的份例,他只能吃兒子的。
鳴哥兒哭無淚,但想了想也只能讓給爹爹吃,誰爹爹在公主府一點地位都沒呢,鳴哥兒跟著衡哥兒廝混這麼多年,也學了幾分狡猾,笑嘻嘻看著父親,
“爹,若是我幫你留宿公主府,爹爹賞兒子什麼好?”
戚無忌看著兒子得意的樣子,眼神瞇起,“你想要什麼好?”
鳴哥兒指了指書案上戚無忌待的功課,“比如可以讓我背一本書之類?”
戚無忌:“.......”強行按下撕了兒子的沖,他往案后一坐,擒著茶杯幽幽冷笑,“你先去,為父據你的表現酌考慮。”
鳴哥兒就這麼被戚無忌給哄騙走了,他高高興興來到公主府的正院,彼時淳安正將明日宴請賓客的名單給吳林,吳林是韓公公的干兒子,韓公公過世后,由吳林接手公主府的庶務,淳安出嫁當年,皇宮陪嫁一百奴仆,五百侍衛,這些人只聽令于淳安。
鳴哥兒抱著書冊大步進門,乖順行了個禮,“娘....”
淳安瞧見他手里抱著書冊頓時頭皮發麻,
“還不到用晚膳的時辰,你怎麼過來了?”
“兒子遇到不懂之,想來請教母親。”
淳安:“.......”
沉默片刻問道,“你爹是不是在你院子?”
“沒有啊...”鳴哥兒遲疑的眼神出賣了他。
淳安笑道,“無妨,你今日也不必讀書,就在母親院子里歇著。”
戚無忌敢看別的人,就得讓他好看。
鳴哥兒總覺得娘親憋了什麼招兒,如果他猜得沒錯,招兒怕是對爹爹不利,他要不要去給爹爹通風報信呢?鳴哥兒最終通過四歲的弟弟把消息傳遞給了戚無忌,
小兒子戚默生板著小臉將消息送到,戚無忌沒當回事,淳安哪一日沒有招兒,在床上招兒就多的,戚無忌想明白了,先讓消消氣,待明日再去哄一哄,回頭自薦枕席,總能將哄回來,于是戚無忌淡定道,“來,陪爹爹下棋。”
默生人如其名,不說話,他三歲便跟著爹爹學五子棋,如今下棋也有模有樣。
戚無忌這一夜就抱著小兒子睡在了留園。
翌日晨起,戚無忌如常帶著小兒子在院子里施展拳腳,順帶派奴仆去打聽消息,奴仆都是公主的人,豈會消息給他,“駙馬等著看好戲吧。”
戚無忌也不急。
上午陪著小兒子讀書,中午睡了個安穩覺,下午申時,門房揮汗如雨跑來留園,說是有要客來訪,戚無忌連忙把藏在兒子柜里的裳尋出來,換好匆匆往外院去。
說來他在這公主府也是狡兔三窟,為了防備淳安趕他走,他先前悄悄在各偏院塞了些行囊,留園便是其一,戚無忌趕到前院正廳,卻見程毅,崔玉和韓欽和神不善坐在廳上,瞧見他來,程毅率先起一陣冷嘲熱諷,
“我的駙馬大人,您可真能耐,自個兒得罪了公主,連帶我們都累。”
戚無忌神一凜,連忙拱手施禮,“勞駕三位,不知發生了何事?”
韓欽和語氣比程毅好許,起回禮道,“請都督大人隨我們去熙園。”
這事首先得知的是程毅,程毅今日不當值,便在府上歇著,他有個病,午休后需吃一碗燕窩粥,往回都是夫人準備,今日遲遲等不來燕窩粥,尋丫鬟一問,得知夫人去了公主府,過了一會又回來一個仆婦,說是夫人夜里不回來,要留宿公主府。
公主府是什麼地兒,那是個虎狼之地,進去的是程夫人,出來的怕是白骨了。
程毅與燕翎一樣,什麼都不怕,就怕淳安公主蠱夫人。
程毅大不妙,于是打馬趕到公主府,遠遠聽到年輕男子的嘶吼聲,他躍上墻頭瞅了一眼,這一眼將他七竅的火都給勾了出來。
連忙換上韓欽和與崔玉,三人一道來尋戚無忌。
戚無忌跟著三人來到熙園,公主府占地極廣,淳安特意在東邊開辟一個講武場,平日里可在此習練馬球,馬球場北側一雕窗之隔,便是一個戲園子,這一片統稱熙園。
淳安邀請寧晏,云蕊之,崔夫人與程夫人過府游玩,上午聽了幾出戲,喝了晌午茶后,下午攜四位夫人來到講武場,講武場正中大約有十多名年輕子弟分隊打馬球。
那一個個年紀輕輕,朝氣蓬,就連揮灑汗水的模樣都極其養眼。
仆從搬來幾張塌,淳安坐在當中,手里挑著一把象牙扇,慵懶地往場上那藍勁衫的男子一指,“瞧,這一位出生南,今年十八,自稱諸葛后人,雖無幾分真本事,球技卻是不錯,前段時日送了拜帖府,想投在我門下,我有駙馬,豈能理會這些五陵子弟,”
“偏生戚無忌那個混賬,嫌我上了年紀,貌不復當初,上街竟敢往年輕姑娘上瞅,可把我給氣壞了,他們敢調//戲小姑娘,咱們也可以尋樂子。”
“我告訴你們,今日甭跟我客氣,看上的挑回去,他們敢納妾,咱們就能招男寵。”
眾人笑不可抑,崔夫人歪著子靠在引枕,頭一個附和,
“公主所言皆是,男人一過而立之年,把戲便多了,掂量著咱們人老珠黃,沒人要了,便可肆意拿,公主既是賞臉,今日我還真挑一人回去。”
云蕊之噗嗤一笑,推了一把,“你就得了,公主說笑,你還當真了。”
崔夫人眼一瞪,“我可沒說笑,前個兒我在梳頭,那崔玉湊過來說我眼角有紋,你說我都這個年紀,替他拉扯大三個孩子,家里一堆糟心事要我料理,我眼角能沒紋嗎,他竟敢嫌棄我老,我還嫌他子骨不壯實呢,我不,我必須帶個人回去。”
云蕊之連連點頭,“,我不攔你。”
韓欽和還算,這麼多年也沒提過納妾的事,倒是婆婆隔三差五送人過來,都被韓欽和給打發走,只是,要說心里不慌,那也是假的,畢竟那事上,韓欽和已不如以前勤勉。
程夫人嘆了一聲,“崔夫人莫要說氣話,你家崔大人里雖皮,心里卻實誠,哪敢真的嫌棄您,倒是我家那程毅,誰知道這麼多年心里頭擱了誰,我也想開了,如今他惦記他的,我樂我的,公主殿下,人呢,我怕是不好帶回去,若是殿下不嫌棄,我便常往您府上來,飽飽眼福也是可以的。”
淳安痛快道,“盡管來,我給你安置一客院,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戚無雙回了雍州后,還真組建了一支娘子軍,這些娘子軍佯裝牧民,趁機打探敵,這麼多年,要說多大的貢獻也沒有,卻偶爾也能提供一些有價值的報,十多年過去了,再也沒回過京城,只是云英未嫁。
淳安見寧晏一直坐著沒說話,用胳膊肘聳了聳,
“你發什麼愣,你家燕翎當年如何待你來著,你說好來我府上住三月,這麼多年過去了,公主府一擴再擴,院子都給你留了幾個,卻不見你住過一回。”
“你別慣著燕翎,是時候給他敲敲邊鼓,別他敢生妄心。”
寧晏失笑,不習慣住在別家,至于那些男人....寧晏淡淡瞅了一眼,論相貌沒人比得過燕翎,論形也沒人比得燕翎孔武有力,唯一的長大約是比燕翎年輕。
燕翎雖不年輕了,那事上一點都沒虧待,他日夜習武,很注重保養,偶爾神起來,也能把折騰得下不來地,要這些繡花枕頭作甚。
至于敲邊鼓,家里那兩個小祖宗日日替敲著,無需費神。
不過這話也沒說出來,只附和眾人道,
“我沒事也多來瞧瞧。”
燕翎聞訊趕來,隔著一扇珠簾,聽到的便是寧晏這句話,再瞅一眼講武場上熱沸騰的年們,磅礴的殺氣劈向戚無忌,
“你堂堂大都督,料敵千里之外,是如何放這些歪瓜裂棗府的?”
戚無忌扶額,自當年淳安因為看馬球賽導致提前發作,他便把府上那些侍衛給修理了,模樣差勁的可以進公主府值守,好看的全部調去府外守。那些侍衛自然看他十分不順眼。
他哪里能料到,他就是不經意間往街上瞟了一眼,便連累兄弟們吃排揎,這下好了,他了眾矢之的。
程毅憤憤不平,
“不行,決不能讓夫人們繼續在此養眼,快把那些人趕走。”
崔玉扭頭扔了他一記眼神,“你怕腦子急壞了吧,什麼養眼,那是養眼嗎?細皮的,中看不中用,”崔玉抖了抖袍,頗有幾分玉樹臨風的架勢,“他們只會臟了我夫人的眼。”
程毅拍了拍腦門,“是我失言。”
幾個大男人杵在門簾外,話雖朗,心里卻了幾分底氣。
他們著實不年輕了。
拜淳安公主所賜,危機撲面而來。
大家把視線齊齊罩向戚無忌,
“戚駙馬,快些收拾這個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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