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蓉瞪了蔣長揚一眼,道:“我若不是為了你,又怎會干這沒臉皮的事?厚著臉去求人,反被人噴了一臉的口水!”
原來竟是為了討好這蔣長揚麼?牡丹聞言,仔細打量那蔣長揚。但見他一看不出任何花巧的青缺袍,腳上一雙再普通不過的六靴。腰間也未像席間其他男客那般,什麼香囊玉佩之類林林總總的掛上一堆,只垂掛著一把兩尺來長的橫刀,刀柄上也不曾有任何裝飾,那刀鞘更是烏漆麻黑的,樸素普通得讓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至于長相,雖然說很有男子氣,但那表也太過僵木訥了,似乎,那眼睛和眉都是不會的,半點不生。
蔣長揚見牡丹打量自己,微微有些窘,朝著淡淡一笑,出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來,回頭著潘蓉道:“我不要了!原來打的賭不算了。”
潘蓉瞪眼道:“你說不算就不算啦?蔣大郎,憑什麼從小到大都是你我怎樣就要怎樣?今天我還偏就要兌現這諾言!怎麼樣,弟妹,你賣是不賣?該說的我已經和你說清楚了,你自己想清楚!”
李荇譏諷道:“剛還說不仗勢欺人,此刻便要欺負一個弱子麼?”
潘蓉犯起了橫,拿眼瞪著李荇:“我就欺負了你要怎樣?不過兩棵花而已,我沒為難,為何要為難我?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麼?”
這是什麼世道!這都是些什麼人!任誰都可以來踩一腳?牡丹被激起一怒氣來,忍不住冷笑:“原來我不肯出賣自己的嫁妝,竟然就是為難了世子爺!今日我還偏不賣了!既然留著是個禍害,待我今日就去將它當眾砍了!砍了樹子老鴰就不!”言罷推開林媽媽,彎腰從李荇腰間去拔他的佩刀,要怎樣就怎樣,腳的還怕穿鞋的麼!
咦!這個腳蝦竟然敢和自己唱反調!難道是自己看上去太好欺負了?潘蓉一把按住那把刀,怒道:“你敢!還敢罵我是老鴰!”
牡丹瞪著他冷笑:“我憑什麼不敢!我在自己的家里,砍我自己的花,干世子爺何事!只怕就是鬧到丹陛之下,也是我有理!什麼老鴰,我可沒指名道姓說是誰,誰誰上趕著去就是誰!”
蔣長揚看著潘蓉語氣嚴肅地道:“你若真是把我當朋友,就不要無理取鬧的為難人。似這般,我若是得了這兩盆花也于見人!”
潘蓉恨道:“蔣大郎!你不識好歹!”
蔣長揚掃了他一眼,向牡丹行禮,認真嚴肅地道:“家母花,在下曾同世子爺打過一個賭,言明輸了的人便要為對方做一件事。世子爺輸了,便要尋兩株好牡丹花給在下,不然就是不守信用。故而今日都是在下的錯,請夫人不要見怪于世子。夫人您也不必砍花,世子爺要買,您就賣給他,待您收了錢后,在下立刻完璧歸趙。您可以盡賺一百萬錢。”
牡丹尚未開口,潘蓉已指著蔣長揚咬著牙道:“蔣大郎!你好毒!”
李荇“噗嗤”一聲笑出來,從二人手里奪回自己的佩刀,道:“我來做個中人,既然世子爺已經開了口,丹娘你就不該這般不人意。這樣罷,今年秋天你挑幾個好品種出來,接幾株牡丹送給世子爺和蔣公子。你看如何?”
牡丹先前不過憑著一口氣,此時有臺階下,自然要順著下,便笑道:“但憑表哥吩咐。”
蔣長揚客氣地道:“給夫人添麻煩了。到時候在下按著市價來,不好您白忙。”
潘蓉雖然極不甘心,卻也不好再生波瀾,當下重重哼了一聲:“要送我才能消了我心頭之氣!”
牡丹道:“就當是為了先前世子爺替小婦人在郡主面前解圍的謝禮。”堅決不承認剛才是錯了,也不肯為此賠禮。
李荇笑道:“既是這樣,咱們便回去吧?”
幾人回,忽見清華郡主邊一個青婢匆匆而來,見了眾人,行禮問了好,笑道:“我家郡主請何夫人一敘,就在前方不遠的水晶閣里。”
林媽媽張地拉住了牡丹的袖子,別不是有什麼謀詭計吧?
就算是知道清華郡主不安好心,也不可能不去,更無法拒絕。但清華郡主既然敢當著這些人面這樣正大明的邀請自己去,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作,約莫只是為了威脅自己一通?又或者,有意外的收獲也不一定。牡丹想到此,又見李荇朝自己眨眼睛,便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待牡丹走遠,李荇挽住潘蓉的肩頭,伏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潘蓉只是搖頭。李荇便出一手指,潘蓉猶豫片刻,還是搖頭。李荇冷笑一聲,轉就走,潘蓉立刻拉住他的袖子,舉手與他擊掌:“!”
劉家所謂的水晶閣,不過是建在湖中的一間木制的小閣樓而已。劉承彩因為喜歡在此納涼看書,便建了水車,讓水車從湖中將水上去,從閣樓房檐上淌下來,形雨簾。夏天住在里面,格外涼爽,更有趣。每當日出之時,無論從里從外去,那雨簾子都如水晶一般耀眼奪目,故稱水晶閣。
走至曲橋口,那婢攔住林媽媽和雨荷,笑道:“郡主娘娘有幾句私的話要單獨同夫人說,還請二位隨我在此稍候。”
林媽媽和雨荷不安地看著牡丹:“夫人……”
牡丹抬眼去,此時還不是盛夏,水車還未車水自雨,水晶閣看上去稀松平常,從曲廊到它周圍的一圈欄桿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貌似不會是搞人危害的好去。更何況,水晶閣外悄無一人,全然不見清華郡主的其他隨從。便道:“你們在此等候,我去去就來。”
林媽媽雙目微紅,卻又不敢當著那婢的面說出格的話,只是著牡丹低聲道:“夫人,你要小心。”
那青婢笑道:“不必擔憂,我們郡主沒有惡意。夫人到了外間,若是沒有人應承,自家進去便可。”
牡丹點點頭,自己接了傘頂在頭上,穩穩地朝水晶閣走去。在水面上,反回來的又強又烈,把牡丹的眼睛晃得瞇了一條細,看著面前九曲十八彎的青石曲橋,有一種眩暈的覺。
越走得近,水晶閣里傳出的琵琶聲就越響。走到約有一丈遠的地方,已經是響徹耳畔,更有用大食薔薇水泡了海南降真所制的名貴熏華香縈繞鼻端。牡丹頓住腳步,朗聲道:“何氏惟芳應郡主之邀,前來一敘。”
連三聲,琵琶聲依舊響個不停,卻始終無人應答。牡丹想到先前那青婢的提醒,便索提步往前走去。
待得走近了,琵琶聲驟停,一聲笑夾雜著幾聲曖昧的清晰地從半掩著的窗子里飄了出來。
牡丹抬眼去,但見水晶閣里一張榻上,十二扇銀平托花鳥屏風半開半掩,帳架上的青紗帳隨風飛揚,里面一對半男正作激烈地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帳外一架落地屏風旁,一個青婢抱著一把琵琶,垂眸不,仿若老僧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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