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紅棗青樓出,對這些藥最是明白,如果按照的說法,同阮大真心相,相知相伴這麼多年,不可能給阮大用這種葯。
再說,阮大今年也不過剛過而立之年,還很年輕,完全沒必要服用這些藥助興。
所以蘇紅棗一口咬定:「我絕對不可能給夫君吃這種葯,再說夫君很好,也用不著吃藥的。這位大人怕不是看錯了?!」
邢九年耷拉著三角眼,對這個艷至極的人毫不在意,他只是認真對趙瑞稟報。
「《洗冤集錄》中有言,中風而死者,眼開睛白,口齒開,牙關,間有口眼斜,口鼻有涎沫流出,手腳拳曲,這是最典型的中風死,阮大這幾種癥狀都是有的,相信夫人剛剛已經見過了。」①
「再一個,剛查阮大下並未服,足見是因房=事引起中風,這才突然而死。」②
確實,阮大若非口鼻歪斜渾僵,蘇紅棗也不可能一眼就認定他已經死了。
蘇紅棗沒有說話,沉默下來,把那雙嫵的眼眸藏在影之下。
謝吉祥突然想到,這種死亡癥狀,在紅招樓肯定屢見不鮮,便是蘇紅棗伺候的都是貴客,卻大概也能瞧見旁的客人。
剛才一臉震驚,想必確實不知。
邢九年不過就事論事,對蘇紅棗剛剛的質問完全不放在心上,他繼續道:「昨日夜裏阮大是否有飲酒?且飲酒回來之後是否與你同房?」
一聽他提起酒字,蘇紅棗渾一個激靈。
猛地抬起頭,直直看向邢九年:「是因為酒?」
邢九年見趙瑞放在桌上的手輕輕敲了敲,便對蘇紅棗道:「正是,我已經在阮大口中聞到比較重的藥酒味道,且常人用仙靈脾,一般也是加在藥酒中,以酒刺激藥效。」
這種葯,紅招樓有的是,但藥效一般沒有那麼強烈,都是略微帶了點刺激作用,好讓客人們能更興。
所以邢九年這麼一說,蘇紅棗眼睛猛地一寒。
剛剛還一臉苦悶弱,訴說的故事也是悲慘至極,但此刻一聽說阮大因何而死,卻第一次顯出獠牙。
只看蘇紅棗死死盯著邢九年,目里有著一閃而過的恨,可若要去深究,卻發現那恨意已經隨風而逝。
早就尋遍不著。
蘇紅棗一字一頓道:「這位大人,我家中所有存酒,大人都可以仔細詳查,但凡有一丁點不對的,我蘇紅棗都沒有半句辯解。只是我份特殊,那些客人們從來不會留下吃喝,吃用全都是自帶而來,因此我家中絕對沒有那些個腌漬之。」
也就是說,家中沒有讓阮大致死的藥酒。
就在這時,趙瑞開口了:「蘇夫人,鑒於阮大牽扯進另一樁重案,他人又死在您家中,那本便必須要秉公辦事,需得對您家中進行搜查。」
蘇紅棗冷冷看向他:「大人儘管搜。」
趙瑞頷首,他對門外輕輕擺手,才道:「多謝夫人理解。」
趙瑞邊帶的所有校尉,全部都是出儀鸞司,皆是英中的英,他們搜查起來是異常安靜的,本沒有嘈雜聲響。
明堂里,蘇紅棗驟然開口:「昨夜戌時時分,夫君突然說明日要去看社戲恐無錢,我讓他不必擔心,我這裏存了銀錢,可他不肯吃飯,便要回家去取。」
謝吉祥:「……」
趙瑞:「……」
就連邢九年也忍不住抬了抬三角眼,眼中寫了兩個字:無恥。
一個男人,沒有半點營生的能力,吃住都在以賣為生的外室家中,若要出門沒錢花,便回家直接同艱苦維持生計的妻子要。
就這,蘇紅棗還說他不願意吃飯。
他這才是吃飯的最厲害之,兩邊佔便宜,兩邊卻都牽掛他,彷彿沒了他不行。
蘇紅棗完全不知自己一句話惹了在場諸位諸多腹誹,繼續道:「夫君確實有些嗜酒,但也不是日日都喝,昨日晚食我們用飯時就沒喝,就怕影響今日出去看社戲,但他從家中回來時,我確實聞到了酒味,所以這藥酒,是否是夫君在家中時喝的?」
說到這裏,蘇紅棗特地頓了頓。
目凌厲地看向趙瑞:「這位大人今日來家中探查,妾並不知道所為何事,既然夫君如此被人所害,那妾是否可以理解為,其實是阮家出了事連累到了夫君?」
蘇紅棗一口氣說下去,不讓人反駁。
「又或者說,他家中之人真的有害人之心,已經下過手了?」
這話好生犀利。
趙瑞卻在此刻開口:「那以夫人的意思,這個家中之人指的是誰?」
蘇紅棗一下子沒了聲音。
但不開口,旁人也不多言,謝吉祥抿了口茶,才發現著茶杯的手綳著青筋,顯然張至極。
傾片刻,蘇紅棗還是啞然開口:「還能有誰呢?便是他家中那恨不得我死的正房妻子。」
對於不能為阮大的妻子,可見是蘇紅棗的一塊心病,所以,對於佔了正妻名頭的林福姐,心底里不可能沒有恨意。
剛才還一口一個姐姐,現在卻全然變了面孔,在接連的刺激之下,已經忘了去維持溫賢惠的假面孔。
趙瑞卻好似對前後不一的態度全無興趣,只是淡淡問:「你可有證據?」
蘇紅棗卡了殼,狠狠閉上眼睛,終於說了實話道:「沒有,但是那人很清楚,夫君馬上就要為我一個人的了。」
什麼?
這句話說得很有歧義。
謝吉祥抬頭看了一眼趙瑞,見他也不由皺起眉頭,心中突然有些明悟。
思忖片刻,還是問:「蘇夫人,您跟同興賭坊那邊,是否有契約?契約快要到期了吧?你剛才沒說的就是這事。」
蘇紅棗猝不及防被說中,一下子緩不過來,頓了頓才開口:「是,當年我用全部的積蓄和夫君家賣豆腐坊的銀錢贖,自此不用再呆在紅招樓,做那低賤的迎來送往營生,但我賣契還在同興賭坊,若我答應再幫同興賭坊伺候客人十年,便還給我賣契。」
如此一算,今年剛好是第十年。
謝吉祥的腦海里,所有人說過的話,全部匯一張巨大的網,按照時間依次排序。
當把一切都想明白時,看向蘇紅棗的目,已經再無同之意。
「蘇夫人,如果我猜測沒錯的話,這幾日你與同興賭坊的契約就要到期,所以你才敢跟阮大一起明目張膽出城,並且……你們出城不是為了看社戲,而是想私奔別居!」
此話一出,就連邢九年都忍不住抬頭看向蘇紅棗。
蘇紅棗微微一,沒有說話。
謝吉祥不給反應的機會,繼續道:「所以一個月前,阮大回家時口口聲聲要賣了阮蓮兒,因為私奔需要錢,在外地另置宅院也需要錢,所以,他為了你便很果斷地捨棄了親生骨。」
因為蘇紅棗最終還是想要做正室,而林福姐是阮大的養媳,從小陪伴他長大,又給公婆養老送終,佔了三不去之中的兩條。
一沒有娘家可歸,二陪伴阮大服喪三年,便是鬧到府,府也不能讓阮大休妻。
除非林福姐死,蘇紅棗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為阮大明正娶的妻子。
然而阮大即便再喪心病狂,再對妻無,他還有個兒子,如果林福姐死了,就得他供養兒子讀書,他不可能吃這份苦。
所以只能私奔了。
直到此刻,謝吉祥才明白為何進了蘇宅會覺得怪異。
這裏太乾淨了。
除了日常住人的東側房,就連這間明堂也只有一組桌椅,其他的擺設都無。
這是因為蘇紅棗已經為自由,不用再迎來送往,也正巧要跟阮大離地而居,為真正的夫妻,所以……家裏能賣的都賣了。
但阮大這個人不事生產,蘇紅棗這麼多年的積蓄全部被同興賭坊把持,的積蓄也不多,若要在外地好好過下去,他們必須有錢。
所以,毫無的兒,便為了阮大第一個開刀的對象。
阮蓮兒又何其無辜?
謝吉祥想到阮蓮兒臉上的傷痕和紅腫的眼睛,心裏就難得不行。
問蘇紅棗:「你為了你自己,就要拖另一個人下水,也要讓另一個家家破人亡,你覺得自己是真的無辜嗎?」
謝吉祥本不應該說這一句,可話到邊,卻不吐不快。
蘇紅棗聽了的話,兀自笑了起來。
謝吉祥聽著刺耳的聲音,看著漸漸流出的眼淚,終究心如止水。
歸結底,阮家的一切悲劇源,都是這一對男。
謝吉祥沒有放任繼續哭下去,只是冷冰冰問:「蘇夫人,請你告知昨日下午至宵之前都在哪裏,做過什麼,見過什麼樣的人?」
蘇紅棗的笑聲戛然而止。
猛地回過頭來,用那雙還流著淚的雙目看向謝吉祥。
「你為何這麼問?」
十歲就進了賭坊,後來又去紅招樓,在這樣的污泥里爬滾打二十年,又怎麼可能真是個單純弱的無辜婦人?
謝吉祥這個問題,一下子意識到事並不簡單。
然而無論是謝吉祥還是趙瑞,都不可能同多說半句。
謝吉祥只淡淡道:「請你回答。」
蘇紅棗垂下眼眸,輕輕了臉頰上的淚痕:「剛剛這位小大人說的都對,我與同興賭坊的契約,昨日便結束了。因此昨日我一整天都沒出門,上午時同夫君在家收拾行李,用完午膳一起午睡,待到午睡起來,同興賭坊的管事便來了。」
蘇紅棗道:「他們大約是申時正來到家中,一起來了許多長工,那邊那間屋子裏的傢擺設一樣都不能留,全部當日拆走。那時孫管事就坐在大人這位置,我就只好作陪,夫君只得躲在屋中不得出,怕長工們瞧見。」
其實阮大的存在同興賭坊是知道的,但是阮大既然能忍氣吞聲,他們又省了派人看住這小院子,倒是一舉兩得。
謝吉祥問:「他們何時走的?」
蘇紅棗聲音平靜:「因為傢很多,也很名貴,所以長工們拆得很小心,待到晚膳時分才終於忙完,長工們先走,我跟夫君陪著孫管事用了一頓晚膳,才終於拿回了賣契。」
「那是何時?夫人可記清?」
蘇紅棗突然笑了:「那是香芹巷亮燈時,我自不可能忘記。」
謝吉祥心下一沉。
也就是說,從申時正至戌時,蘇紅棗和阮大一直在蘇宅里,有同興賭坊的長工和孫管事作證,不可能輕易離開。
那麼……他們兩個,一下子就沒有了作案時間。
林福姐不是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殺的。
※※※※※※※※※※※※※※※※※※※※
①為《洗冤集錄》病死篇針對中風死之原句,②為男子作過死篇翻譯描寫。
趙瑞: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謝吉祥:不怕,再來,我們一定會勝利!
趙瑞:好!吉祥說得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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