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機完畢，離起飛還有半個多小時。雖然甄朱打扮低調，但還是被兩個路過的生認了出來，上前老師，請為自己簽名。

甄朱簽名完畢，轉向微笑看著自己的程斯遠：「謝謝你了，我進去了，你回去路上開車小心。」

「我已經和那邊的朋友說好，你一落地，就會有人來接應。到了那邊，以後萬一遇事，無論什麼事，記得立刻和我聯繫。」

程斯遠又叮囑了一遍，將登機箱推向。

甄朱接過，朝他點了點頭，轉走向閘口，那隻拖著拉桿的手，忽然被一隻手握住了。

回頭，見程斯遠雙目凝視著自己，不微微一怔，看了眼他那隻抓住自己的手，輕輕掙開了。

「不好意思，我該進去了。」

低聲說了一句，匆匆轉。

「甄朱！」

走了幾步，聽到程斯遠在後了聲自己，接著人影一晃，他來到了的面前，擋住了的去路。

「甄朱，我知道選在這時候向你表達我的心意，並不是個最好的時機，但我實在沒法抑制自己了。我你。對你的喜歡，從十幾年前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了，但那時候你的眼裏只有向星北。後來你們結婚，我也出國了，我原本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機會向你表達我對你的了……」

候機大廳的廣播里不停地用雙語播送著航班消息，人流在兩人邊來來去去，穿梭不息。

他凝視著，鏡片后那雙在鏡頭裏總是不經意流出明深沉目的眼睛，此刻充滿了的。

「現在你結束了婚姻。我知道這對於你來說，是個痛苦的蛻變，我大膽地猜測，或許你這次的出國決定也是因此而起。但哪怕冒著要被你責怪的風險，我也想對你說，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向星北確實非常優秀，我對他一向十分尊重，但他不適合你。不適合的人，終究是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的。我自然也不是完人，但甄朱，我知道我會是最你，也是最適合你的那個人。如果你肯給我一個機會，我會用我一輩子的時間來證明給你看。」

程斯遠對懷了一種可能超過普通朋友和事業合作夥伴的，這幾年來，漸漸地，甄朱對此也有覺。但他頗討自己母親邊慧蘭的歡心，何況兩人之間因為不可分割的工作合作，接並不是說斷絕就能斷絕的，在許多面對的公開場合，往往更是同時出現。因為名氣日益擴增，被譽為「古典神」，某些不負責任以滿足大眾獵奇為目的的甚至暗指和程斯遠有私，所以這兩年，除了必要的公事，一直刻意避免和他有過多的非工作質的私下接。

但即便如此，此刻忽然聽到他這樣的表白，甄朱依然還是到有些突兀。

程斯遠彷彿猜到了可能會有的回應，立刻說道：「請你不要到有任何的力或者顧慮，我知道你現在應該還沒做好開始一段新的的準備，我只是希，在你知道了我對你懷有的之後，你不至於厭惡我到將我剔出你朋友圈的地步。」

他的目如此溫，態度又是如此誠懇，甄朱按捺住湧上心頭的紛，想了下，正要開口，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微微一怔。

向星北母親卓卿華的的私人號碼。

「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甄朱示意程斯遠稍等，快步走到一個人稍的角落，接起了電話。

「是我。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甄朱的語氣，禮貌而疏遠。

很確定那頭有人在聽著，但電話接通后，對方卻沒有說話，一直沉默著。

這極其反常，並不符合甄朱所知道的向星北母親的行事風格。

「是卓士嗎？」

甄朱等了片刻，問。

「是我。」

耳畔傳來卓卿華的聲音，嗓音嘶啞，一開口，一種類似於悲傷的異常氣息便隨著聽筒朝撲了過來。

甄朱心口微微一跳。

「有事嗎？」遲疑了下，再次發問。

繼續一陣短暫的沉默。

「星北出事了，走了。半個月前的事。」

卓卿華沙啞的嗓音終於再次傳來之時，語氣已是克制后的平靜。

「雖然你們已經離了婚，但考慮過後，我覺得還是應當親自告訴你這個消息……到時候你可以來，也可以不來，隨你心意……」

邊人流依然來來往往，耳畔嘈雜聲依舊此起彼伏，但這些，驟然之間，彷彿和都已經無關了。

甄朱眼前慢慢發黑，耳朵里嗡嗡作響，手機從變得無力的指間落，徑直砸在了地上，發出響亮的「啪」的一聲，引來邊上許多目。

「怎麼了？」

程斯遠一直著，發現不對勁，急忙跑了過來，見兩眼發直，臉白的不見半點，吃了一驚，攬住的腰。

「甄朱，你哪裏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

甄朱一把推開了他，抓起地上的手機，在路人詫異的目注視之下，整個人蹲在了地上，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媽！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沒有人回答了，電話已經斷了，耳畔只有不斷重複的不帶半點生命的單調的嘟嘟之聲。

「甄朱！到底出什麼事了？」

程斯遠吃驚不小，跟著蹲到的面前，握住的雙肩。

甄朱置若罔聞，忽然站了起來，撇下程斯遠，掉頭朝外狂奔而去。

……

向星北和艇員們在深海里接連巡航了兩個多月，執行完任務，返航途中，追蹤到了此前一直尋找的一個極威脅的藏在深海下的狡猾的幽靈敵人，在用攜帶的彈頭摧毀幽靈之後，自己艇也遭到損傷，設備突發電火，引起連鎖反應，其中一個核反應堆在事故警報中被，自停爐，但另一個因設備已經遭到毀損，一時無法自關閉。千鈞一髮之時，向星北當機立斷，讓所有艇員即刻轉移到安全的封艙，自己啟當初由他親自帶隊設計的用以應對突發危機的最後一個方案，將裝載有失控反應堆的獨立艙進行分離作。

最後，艇帶著全部的重要數據和四十幾名艇員安全浮上了海面，而他在獨自強行關閉反應堆，徹底解除了可能帶來的足以引發巨大危機的威脅之後，海水已經從被毀損的封艙門裏大量湧，他錯過了逃生的最後機會，和艙殘骸一道，墜落在了黑暗無邊的海底深淵之下。

他將長眠於此，永不復返。

鑒於他職業的特殊，他的這個犧牲，雖彌足載史冊，但註定了在將來某日檔案能夠解之前，不會有很多人知道。

他的後之事也十分低調，在幾天前結束了。

葬禮之上，甄朱再次見到了向星北的母親。

這個一向強而鮮的人，一下彷彿老了許多。或許是因為同時失去了在各自生命中曾佔有過重要地位的那個人的緣故，再次看到甄朱的時候，的態度雖然依舊冷淡，但眼神之中，已經不見了往日的排斥，只剩下了無力的悲傷。

對甄朱說，我知道你很出，但從我兒子把你帶到我面前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不適合做我兒子的妻子，我到現在依然還是無法喜歡你，但你是我兒子這輩子最的人，今天你還肯來送他最後一程，我謝謝你。

卓卿華的態度如何，已經無關要了，關於向星北，那個剛離婚不久的前夫的一切，也終究慢慢都會過去，但對於甄朱來說，悲慟和隨之而來的錐心般的悔，卻彷彿才剛剛開始。

不敢想像，當他獨自被封閉在那個狹仄又漆黑的金屬空間里，隨著不斷湧的冰冷海水沉下深海，在生命逝去的最後一刻，他腦海里想到的，究竟是什麼。

是他為之傾注了畢生熱的深海下的事業，還是他所的妻子加諸在他上的「背叛」？

在這一輩子已經過去的這許多年的生命里，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日夜，時鐘，分秒，是如此的難熬，充滿了黑暗、悲傷，和無盡的痛悔。

……

事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甄朱依然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出國的計劃被無限期擱置了。

發自心底地不願見任何人，這其中包括邊慧蘭、方鵑，還有程斯遠，但白天的時候，卻不得不強打神，去應對來自包括他們在的許多人的一遍遍的關心和問，好讓他們知道，沒事，不必為擔心。

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卸去白天的假面，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坐在那個落地窗的角落裏，一遍遍反覆地看著前夫生前寫的第一封，也是最後一封的書，直到淚流滿面，泣不聲。

失去以後，才知道擁有時的珍貴，這句話人人耳能詳。然而，只有真正味過其中滋味的人才會知道，這其實是世上最殘忍，也最冰冷的一句話。

向星北向來沉斂，沉斂到近乎給人慾之，更不喜歡說很多，連他們的開始，也是起始於對他的不懈追求。

到底是有多在乎一個人，多想留住，像他那樣的人，才會在結婚十年之後，還在信里對說出「你的呼吸是我的醇酒」，「到時無論你怎麼罵我，甚至打我，於我都是一種。是想像，我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這樣的話？

書信還在，字跡，彷彿依然帶著他手指的溫度，而他人卻已經走了。

深夜，甄朱再一次翻看他的字跡，無聲地泣，淚水模糊了視線，倦極終於趴在地板之上，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到彷彿有人靠近了自己，眸靜靜地著。

「星北……」

朦朦朧朧間，喃喃地低語他的名字。

就在那天，在看過他那封遲到的信，得知差錯，兩人終究還是肩而過之時，還曾對自己說，這或許就是上天的安排，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但現在，倘若上天能夠再給一個重來的機會，讓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那該有多好啊。

然而，即便是在夢中，也心知他已去了，餘生的日子裏，再也不可能像從前那樣，用他的親吻來將從夜夢中喚醒了。

面上淚痕尚未乾，新的淚水又從閉著的眼角無聲地溢出。

「醒醒，別難過了。」

哭泣的夢中，彷彿又傳來了一個聲音。

確切地說，並不是聽到了真正的聲音，而是覺到彷彿有人在這樣和說話。

這覺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甄朱終於從那絕的幾乎要將吞沒的悲傷中被喚醒了。

沾著淚痕的睫微微一，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對上了一雙注視著的眼睛。圓滾滾的，一雙老貓的眼睛，瞳仁在夜的暗里，閃著熒熒的芒。

是那隻斷尾老貓，不久前曾在夢中出現已死了好幾年的老貓，今夜竟然回來了，就這樣蹲在的腳邊，不知道陪伴了多久。

甄朱下意識地手去抱它，手卻穿過了它的，到了一片空虛，而老貓的形卻依舊蹲在地板上，一不，靜靜地著它，熒熒兩隻貓瞳，放出深沉的帶著如同悲憫的溫目。

深夜時分，如此詭異的景，甄朱甚至弄不清楚，這到底是夢，還是真實，原本應當到害怕，但此刻卻毫沒有恐懼之，只是睜大眼睛，定定地和它對著。

老貓也是一不，卻彷彿再次聽到了剛才睡夢中的那個聲音：「朱朱，你想他回來嗎？」

甄朱凝視著對面深沉的彷彿兩隻古井的貓瞳，淚水再次慢慢溢滿眼眶。

願意做任何的事，如果他還能夠回來。

但不可能了。他已經永遠地長眠在了深海之下，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