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朱自然頭回聽到這條龍的名號,對他一無所知,但看他這驚天地的出水方式和不明覺厲的名號,即便上頭沒有一個天後姨母,也是惹不起的。
「多謝,不必了。」
涉水上岸,轉要走。
這金龍剛才在潭底小憩,不想被頭頂攪出的靜給吵醒了,本來大怒,正想上去一口吞吃了,卻發現攪頭頂淺水層的竟是個人形,一頭青如瀑,在水中隨了暗波,如水草般飄擺涌,纏繞著勝雪的曼妙軀,此此景,的連夢中也前所未見,一肚子的火氣立刻就沒了,吞了口龍涎,打算伏在潭底再窺嬉水,卻沒想到還沒看上幾眼,只見青瀑發飄搖之間,就已經浮遊而上,坐在水邊梳頭了。
頭頂潭面波瀲灧,碧水晶,從下往上,看不清潭面,只窺到兩條修長的玉白浸在水中,愜意地在他頭頂打水作耍,渾然不覺他就在潭底,姿態憨,卻更勾人魂魄,雖然那的臉容還沒看到,但這金龍太子已是垂涎三尺了,所以剛才實在忍不住了,出水和相見,等看清竟貌如斯,又應到是條小雌蛇,簡直如獲至寶,怎麼能這麼就讓走了?立刻手攔在了的前,笑地說道:「本太子已經自報家門,卻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怎就急著要走了?」
「你是天上真龍,我不過一蛇妖,不敢辱沒了你!」
甄朱急忙躲開他的那隻手,匆匆離去。
這龍太子在天上看膩了天宮仙娥,從前也曾私自下凡獵艷,生平所見之,天上地下,和今天這小雌蛇相比,簡直猶如蒙塵暗珠,心旌搖,恨不得立刻抱了回去,追了上去:「我是龍,你是蛇,正是天造地設!你再跑,我抓你了!」
就在這時,他的後傳來一聲怒吼,烏威猛地撲了上來,一拳搗來。
他這一拳出來,傾注了全的力道,雲飈猝不及防,結結實實吃了一拳,整個人飛進了潭裏,濺破水花,像只秤砣似的沉了下去。
「你沒事吧?快走!」
烏威急忙扶起甄朱,帶著要跑,卻聽到深潭水下,傳出一聲沉悶的龍,這聲音充滿了憤怒,震四面谷壑,驚的飛禽走四散逃跑,接著嘩的一聲,伴隨著一陣暴雨般的天降水柱,只見潭中飛出一條金龍,金鱗耀日,怒焰四張,張牙舞爪飛撲到了烏威面前,轟的一聲,氣浪翻湧,烏威經不住,整個人飛了出去,撲在一塊巖石之上,重重砸落在地,變回了刺蝟真,四腳朝天,仰面在地。
金一閃,金龍幻化回了人形,看了眼在地上掙扎努力想要翻的烏威,一愣,隨即哈哈狂笑:「我還以為哪路神仙,竟原來是只刺蝟!你不好好吃你的土,敢來管本太子的閑事?今天看在人面上,饒你不死,再胡攪蠻纏,本太子就不客氣了!」說完轉向甄朱,朝大步走來。
甄朱既擔心烏威傷,又怕這條惡龍蠻橫,想起陸道君的真符,正要催咒,只見後地上的烏威已經滾一個針球,滴溜溜飛快滾到了和金龍的中間,變回人形,擋在了的面前,怒聲吼道:「我不準你!」
金龍沒想到他竟強悍如此,被擋住了去路,見他雙目圓睜,鼻翼劇烈張翕,滿面怒容,彷彿隨時就要和自己拚命的樣子,冷笑:「你這吃土的夯貨!我問你,你可知道我是誰,就敢攔我?我看你是活膩了吧?」
「我就是天池太子混元金龍雲飈!我的名號,你不會不知道吧?」
不等烏威開口,金龍接著自報家門,一臉的傲慢之。
烏威修行千年,自然聽說過混元金龍的名號,沒想到此刻會在這裏遇到,一愣。
原來這混元金龍的生父是五明天龍,暴烈,好惡戰,當年曾是天庭第一武神,不想在萬年前的那場神魔大戰之中,死於魔尊之手,元神俱散,天後憐惜侄兒,對他十分寵,將他養了目中無人唯我獨尊的子。
鴻鈞老祖原始三大弟子,通天教主排行第三,為人心有些狹隘護短,又和天庭最為好,因了天後的緣故,將雲飈收為徒弟,這次上境羅天大會,通天教主前來參拜尊師,雲飈就是跟著通天教主來到這裏的。
烏威知道自己絕不是眼前這條金龍的對手,更不用說中間那相差了九重天的地位,一時呆住,臉漲得通紅。
金龍面得:「既然知道了本太子的名號,還不給我滾?」
「我不滾!」
烏威猛地握了拳頭,非但沒有後退,反而朝前了一步。
「就算你是天池金龍太子,你也不能這樣胡作非為!你這樣是不對的!我不會讓你搶走的!」
金龍頓時然大怒,盯著烏威的雙目轉為暗赤:「是你自己要找死的,那就別怪我痛下殺手!」
伴隨著一聲震人心的低沉龍,頭頂天空,風雲變,暗霧涌,剛才還晴空萬里,轉眼就像是要風雨大作,天地之威,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恐懼。
甄朱大驚,慌忙催咒,偏偏那陸道君給的咒符卻不靈驗了,念了好幾遍,毫沒有反應,急的汗都要出來了,眼見那個金龍太子似乎就要開殺了,急忙向前一步,和烏威並排站在一起:「太子,我知道你出高貴,法力之深,更不是我們能夠比擬的,要我們死,不過如同掃除螻蟻。可是你別忘了,這裏不是天池,而是鴻鈞上境!老祖法會,千年一次,是件天地同慶的祥瑞之事,今天各路神佛應當都已到齊,明天就是法會開壇的日子,你也是前來參加法會的客人,你今天要是意氣用事,濫殺無辜,我們死了無妨,衝撞法會,你就不怕怒老祖?」
金龍一愣,遲疑了下,目雖然依舊沉,但天頂之上的烏雲暗霧,卻彷彿慢慢有所消。
甄朱微微鬆了口氣,趕扯了扯還僵在中間不肯後退的烏威,將他強行拉了回來,見那金龍太子兩隻眼睛還是沉沉地盯著自己,顯然是不願就這樣放過,只好著頭皮又說道:「我認識青上君!還他的庇護!你趁他不知,在上境裏公然這樣迫我,你就不怕上君怪罪?」
雲飈是通天教主的弟子,青子卻是通天教主的師弟,論份位,他是雲飈的師叔。這混元金龍再唯我獨尊,也是不敢得罪青子,聽到這話,真的愣了,盯了甄朱片刻,終於哼了一聲:「我師叔什麼份位,你又是什麼份,你怎麼可能認識他,還他的庇護?」
甄朱也不多話,只冷冷地道:「你自己去問一問上君,不就一清二楚了?」
雖然那天不過短短片刻的相遇,他甚至沒有和說過一句話,但甄朱也已看了出來,這一世的青子,恐怕比向星北還要古板了不知道多,就他那一能死人的浩然正氣,不信這個天庭紈絝敢真的跑去他的面前問。
雲飈原本不信,見小雌蛇卻對著自己放下了冷臉,語氣不容置疑,一下又疑慮了。
要是說的是真的,他再垂涎於,輕易也是不敢的……
忽然,遠山門方向,傳來了一陣晚鐘之聲。
金龍頓了一頓,目森森地掃過還握著拳頭彷彿隨時要衝上來和自己拚命的刺蝟,哼了一聲:「算了,本太子還有事,今天就不和你們計較了。你這刺蝟,算你命大,下次要是再敢這樣無禮,本太子絕不會再輕饒!」
他又轉向甄朱,盯了一眼,了,轉化為一條金龍,騰雲而去,很快消失了空中。
等他走的沒了蹤影,甄朱才開始到后怕,想起剛才的驚險一幕,連牙關都微微發抖,烏威卻還渾然不覺,只是瞪大眼睛,又驚又喜地看著:「甄朱,你什麼時候認識了青上君?他還答應庇護你了?太好了!」
剛才勢所,先是搬出鴻鈞老祖,不夠,又搬出了青子,這才終於把那條混元金龍給唬退了。
甄朱定了定神,苦笑著,搖了搖頭:「他高高在上,怎麼可能多看我一眼?剛才不過是我騙了那條金龍而已。」
烏威出詫異之,了腦袋:「甄朱,你可真聰明。剛才要不是你嚇住了他,我怕我真的打不過他。」
甄朱下心裏慢慢生出的愁煩,看向他:「你傷嗎?」
烏維了口,「我皮糙厚,就那麼摔了一下而已,一點事也沒有!」
甄朱點了點頭,轉臉了眼遠的那座山門,嘆了口氣:「我們趕走吧,萬一他又回神,找來就麻煩了。」
……
馭虛觀后廂的東首,有一舍大殿,門匾上書煉心二字,殿門,就是一間巨大的素白中堂,兩側四紫檀大柱,正中一隻三足爐鼎,爐中香煙裊裊,爐后三丈之,正對著殿門,設一長屏,分隔出了里的靜修道室。
隨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年過半百的執事進大殿,停在了那道長屏之前,恭恭敬敬地朝里開口:「師叔,已從天機鏡中查明,剛才山門外西南方向的結雲團霧,應是天池太子混元金龍所為,當時似乎還有一隻刺蝟、一隻蛇妖……應當是金龍太子想對刺蝟和蛇妖不利,但隨後不知怎的,又化解了戾氣,騰雲離開。」
他頓了一下:「師侄天眼有限,只能從天機鏡中看到這些,其餘詳,不得而知,師叔若要知曉詳,敬請親自移步天機鏡前,一觀便知。」
他說完,便屏息等待。
長屏之後的靜修道房裏,空無一,只正中一方八卦形的階梯坐枱。
年輕的青子,此刻正端坐於他慣常打坐的坐枱正中,道袍靜垂,不惹塵埃,他雙手拈訣,雙目微閉,宛如定。
一道夕,正從位於坐枱上方殿頂的高高通天井中漫照而,略帶昏黃的線籠罩住了他,映出他凝然不的一對墨黑眼睫。
他的神,是冷淡而空明的。
隨了執事稟事完畢,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目神湛,神奕奕。
他步下坐枱,來到執事面前,面微微笑意,朝他點了點頭:「辛苦你了。不必了。明日就是羅天法會開壇之日,師尊也出關在即,無事就好,你下去吧。」
執事向他躬,隨即恭敬退出。
空曠而巨大的道殿裏,剩他一人獨立,地上投出一道孤清的淡淡影。
陪伴他的,除了影,就是畔那道從香爐中無聲升騰而起的裊裊青煙。
他已經習慣了。
他似乎是寂寞的。
一萬年來,漫長的人間歲月里,除了師尊,他心中再無任何親近或是牽掛之人。他的邊,也從沒有一個能夠說話的同行之人。
但他又不知何為寂寞。
從他有記憶的第一天起,師尊就授他以玄清之氣,教他清心寡,旁無雜念,這樣的修鍊,已經徹底地融了他的骨,為他里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永遠是獨清獨醒,月明風淡。
晚課鐘聲隨風飄來,他信步踱到了大殿之西,手推開了窗牖。
晚風從開著的南窗里湧,掠著他上的道袍,袍翻湧,他猶如乘風而去。
師尊很快就要出關,等師尊出關,他便要閉關問證了。
問證,是每一個修行者修行圓滿,以臻化境的最後一關。
他不知道這個過程於他來說,需要多久。
或許三五天,或許一年半載,或許百年,千年,又或者,再過一萬年,窮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他也不能進他夢寐以求的像師尊那樣的最高化境。
但他並不擔心,冥冥天意,只要心中存有問證,他就可以孜孜追求,永不停止。
他將視線投向了遠沐浴在霞中的那座山門,凝神了片刻,腦海里忽然冒出來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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