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許碧帶著元哥兒迎到二門,隻見梅花般的雪片之中,一人披玄大氅,從外頭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一看見和元哥兒,胡茬未淨的臉上就出了兩排白牙,看起來特別顯眼。
“黑了,也瘦了……”許碧拉住那雙糙卻掌心滾熱的大手,嚨裏居然有些哽咽,半晌才能說出話來。
“打仗嘛……”沈雲殊嘿嘿一笑,轉頭問-娘懷裏的元哥兒,“兒子還記得爹不?爹抱抱。”
元哥兒用懷疑的小眼神看著他,直到沈雲殊手,才一扭頭:“臭!”
“臭什麽臭!”沈雲殊哭笑不得,一把把他提進了懷裏,“你爹才進宮麵聖回來,早沐浴更過了,怎麽會臭!你才是個臭小子呢!”
元哥兒用胖胖的小手住自己的小鼻子:“臭臭的。”雖然這麽說,他可也並沒拒絕沈雲殊抱他,反而咯咯笑了起來。
“這小子學壞了吧?”沈雲殊好氣又好笑,隨手把他往空中拋了兩下,引發了元哥兒更大的笑聲,也不嫌他臭了,抱著他的脖子直:“還要,還要!”
“讓爹歇一會兒,晚上再陪你玩。”許碧兒子的小圓臉,也有些無可奈何,“也不知道他怎麽回事,打從說話順溜了,就刁鑽得很,一定是像你!”這小子很會演戲,明明沈雲殊上並沒什麽異味,他偏說得有模有樣的。想想當初沈雲殊裝病時那半死不活的樣子,許碧真心覺得,傳這東西實在神奇——元哥兒自出生後明明跟沈雲殊聚離多,可這脾卻越來越像沈雲殊了——嗯,反正不像就是了。
沈雲殊哈哈大笑:“我兒子嘛,自然像我。是不是兒子?”
元哥兒轉著大眼睛看了他一會兒,發現他真的不打算再把自己扔上去,果斷地一扭頭衝許碧手:“娘抱。”
沈雲殊大笑著在他的小屁上拍了一下。旁邊-娘連忙把元哥兒接到自己手上:“哥兒忘了?現在可不能讓大抱。”
“怎麽了?”沈雲殊眉頭一皺,看向許碧,“是哪裏不自在?”
許碧抿一笑,元哥兒已經大聲道:“娘肚子裏裝著小妹妹,不能抱元哥兒,不然會到小妹妹的。”
“什麽?”沈雲殊驚喜地向許碧,“這是,這是——怎不告訴我?這大雪天的怎麽還出來,萬一了腳如何是好?這些個丫頭都忒不曉事了。”說著,幹脆直接打橫就把人抱了起來,大步往屋裏走,惹得丫鬟們都紅了臉,紛紛把目轉開。
“原本還以為你能早些回來,想給你個驚喜來著。”許碧笑著扶住他的手,“也還沒到那個份上。雖說下雪,路都是掃幹淨的,丫頭們都小心著呢。再說,你這麽大老遠的回來,我在屋裏怎麽坐得住……”
沈雲殊低頭看著的肚子:“這回是個兒?”
“王太醫說八是。”許碧也不知道王平是哪裏來的把握,說起來這孩子也才五個月呢,這就能診出別了?
“那八就是了。”沈雲殊倒是很相信王平,頓時眉開眼笑,“兒好,兒好!又香又的小姑娘,比臭小子強多了。”
元哥兒頓時就要抗議:“元哥兒不臭!爹才臭!”
一眾下人都笑,許碧也不笑了,娘抱元哥兒去吃蛋羹,這才能跟沈雲殊坐下來說話。一別數月,夫妻兩人都覺有萬語千言在心頭,一時反什麽都說不出了。
半晌,許碧才道:“西北的仗,打完了?”比起十月裏聲勢浩大的獻俘,沈雲殊的歸來倒顯得悄無聲息了。雖然明知這是他有意為之,許碧也仍不免替他覺得有些委屈。
沈雲殊微微一笑,神神地從懷裏出一卷東西來:“雖說不能錦還鄉,不過,好歹答應你的誥命是討來了。”
那東西底杏黃,繡以致的纏花紋飾,比許碧已得的三品淑人誥命文書更為致,一看就知道是什麽了。
“三等伯夫人?”許碧吃了一驚,“不是說——”沈雲殊以獻俘為障,領兵出關之事,如今京城也都知道了。可這一場仗打下來,說是把來犯的北狄人打敗了,卻並沒有一網打盡。這幾日朝堂上頗有些人在又跳又,說沈雲殊獻俘一事是偽造,有欺君之嫌;如今又未能大勝,更是辜負了皇帝的信任雲雲。
許碧自然知道沈雲殊必定另有用意,但也暗中琢磨過,覺得這次的一品誥命隻怕是懸了。自己倒不並不在乎什麽夫人淑人的,但沈雲殊在離京之前許過諾言,若是不,倒怕他心裏不自在。
沒想到這誥命文書竟還是擺在了眼前,隻是有伯夫人,那伯爺呢?
沈雲殊嘿嘿一笑:“伯爺麽,怕得過個一年半載才能到手了。皇上知道我在你麵前誇過海口,怕我回來請不下這誥命就進不了家門,所以先把這誥命文書給了,好我有個待。”
許碧哭笑不得:“你在皇上麵前又說什麽了吧?”
沈雲殊笑道:“也就是隨口提了一下罷了。隻是這誥命文書雖有了,現在卻還不好拿出去。”
許碧看那文書上印璽俱全,有這文書在手,皇帝將來想不給沈雲殊封爵都說不過去:“皇上也是……”肯把這東西先拿出來,證明皇帝對沈雲殊也是心誠的了。
“是啊。”沈雲殊笑了一笑,將文書在許碧手上,“皇上其實也並沒有變。”隻有袁太後,總覺得這個庶子一旦得登大寶就對敬親王猜忌起來。其實真正心懷鬼胎的正是自己,最終釀了這一場大禍。
“皇上清瘦了許多。”沈雲殊順勢握住了許碧的手,歎了口氣。失去了相濡以沫的妻子,縱然為九五之尊,也終究是心裏了那麽一塊。
許碧默然片刻,問:“皇上打算如何置賢妃?”怕是連承恩侯夫人自己,都沒料到大兒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如此之重吧?又或者梅皇後若是活著,皇帝或許會對漸漸淡了,可如今梅皇後死了,便將永遠在皇帝心中占據著最重要的位置。
“不過是為了梅家的麵子罷了。”沈雲殊冷淡地笑了笑,“梅氏到現在還想著翻呢。”殊不知若是老實些,皇帝或許還顧念點舊,越是想著翻天覆地,皇帝就越厭惡。
“且——”沈雲殊略一沉,還是道,“你怕也猜到了,皇上想著立蘇人為後,如今隻等著生下皇子了。”
“蘇姐姐懷的確是皇子麽?”雖說約猜到了一些,但聽沈雲殊親口說出來,許碧還是覺得高興,“如此一來,我那位大姐姐也該死心了。”
沈雲殊笑笑:“為太子計,外戚不宜太強。有袁家與盧家在前,皇上再不會立世家子了。許翰林——”說起來那是他的嶽父,不該說得太難聽,但許良圃此人委實是年紀越長越沒出息了,年輕時那點與城池共存亡的豪氣消磨殆盡,隻剩下了一顆碌碌之心。等到皇帝立蘇氏為後,他頂多也不過是抱怨幾句兒沒本事,餘下的不過是依舊在翰林院庸碌度日罷了。
“你若是想把路姨娘接出來,我倒不妨去與他談談。”許他略升一半級的,想來也就足夠了。
“姨娘——”許碧有點悵然,“我是想接出來,可不肯……”路姨娘說得也很合理,哪裏有姨娘往姑爺家住著的?
沈雲殊微微一笑:“我們若去西北如何?”到了那裏,誰還會計較路姨娘的份?$思$兔$網$
“西北?”許碧有些驚訝。
沈雲殊點頭:“不錯。此次西北之戰,看似虎頭蛇尾,其實——魯族長有六子,其中一個是擄去的我朝子所生,地位卑賤,武藝亦不出眾,卻頗有些心計。魯族長對他十分寵,原有立他為族長之心,隻是他的其餘兒子都反對,故而未能事。”
許碧想了想這些日子京城的傳言:“你把他的兒子們放回去爭族長之位了?”
沈雲殊哈哈大笑:“到底大有見識!”他說起自己的“壞主意”來便眉飛舞,“這幾個人爭起位來,不止魯一族會分崩離析,那位族長最寵的兒子,可是還要拉攏其他部族來幫忙的。”
“他靠什麽拉攏?”許碧有些懷疑地道,隨即醒悟,“不會是你——”
沈雲殊眼睛:“盧家手裏不好東西,不用豈不是浪費了嗎?”
許碧了然:“所以是要攪得北狄鬥嗎?”
沈雲殊收了笑容:“說起來,先帝晚年偏寵端王一係,以至於朝廷耗,反而忽略外防。上次父親率兵擊退北狄,若是軍需充足,原可直王庭的……自皇上繼位之後,這幾年雖無什麽大災禍,卻也不甚盈,否則,皇上也不會下決心要開海運。本來,若是海運順利,幾年後國庫有所積累,我和父親是打算與北狄決戰的。”
然而世事有時總是不如人意。先是袁家勾結東瀛人,養匪為患,單是要拿下他們,為海運鋪一片平坦前途就花了好幾年。後又有盧節與袁太後,為了奪位,早早就將北狄引了邊關。
雖則這次擊退了北狄人,但邊關總是不免有所損失,隻說敵深之時,就多有城關破損。雖然沈雲殊盡量利用那些原本就不夠堅固的城關,但這要逐一修繕加固起來,也是一筆極大的費用。
“不過如今海港一案已經查明,江浙的袁黨勢力也被肅清,用不了幾年,海運發展起來,國庫便會盈。”沈雲殊有幾分憧憬地道,“到那時,我就要整肅人馬,再跟北狄打一場!這次,必定要直取他們的王庭,打得他們徹底臣服不可!”
許碧若有所悟地道:“隻是,那也得再有幾年的工夫了。”
“不錯。所以這幾年,不能讓北狄安安穩穩地休養生息。”沈雲殊眉一揚,“耗上他們兩年,我們卻可厲兵秣馬。此消彼長,幾年之後,勝的必定是我們!”
他停了停,忽然問許碧:“你願意跟我去西北嗎?”
“西北?”許碧怔了一下,“我們——要去西北?”
沈雲殊很喜歡說“我們”這個詞兒:“是。我已與皇上說了,西北那邊,還是得我親自去主持才能放心。父親年紀大了,就讓他在東南主持海港營建一事。就是江浙水軍,我也薦了京衛使司裏的人去——橫豎如今袁氏餘黨已經肅清,江浙閩地的抗倭不是一時一日之功,由他們慢慢去做吧。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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