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祿朝沒有專業冰櫃，僅憑地窖里的硝石並不能很好地保存，春香需要儘快將丈夫運回去辦喪事，肖明便定了三日後宣判。

三日後，九月初四，秋高氣爽，萬里無雲。

平山縣衙公堂大門敞開，外面滿了聞訊趕來的百姓，都趁升堂之前竊竊私語，換著各自的看法。

「聽說殺人的還是位秀才公呢！」一個漢子低聲道。

話音剛落，站在他邊的幾人便反駁道：「別胡說，分明是自己淹死的。」

那漢子不服氣，「他要不殺自己的相好，人家還用得著為救人淹死？不還是他殺的麼！」

眾人一愣，話糙理不糙，確實是這麼個理兒。

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丈唏噓道：「前兒我家小子還同我說哩，按照咱們大祿律法，只要了殺心、傷了人，哪怕沒死都要判絞刑呢。不過那可是位秀才公啊，能跟咱們老百姓一樣嗎？」

對尋常百姓而言，秀才公那就是天上文曲下凡，保不齊什麼時候就搖一變了舉人老爺、進士公，豈是他們這些土裡刨食的平頭百姓可比的？

「唉，難說，難說啊。」

「縣太爺不也是從秀才公考上去的？人家才是一路人呢……」

眾人忽然沒了方才看熱鬧的興緻，有些茫然地向大堂之上明鏡高懸匾額下頭的空座。

前頭一個糊塗整日和稀泥就夠得了，如今好容易來了位新老爺，若他加倍袒護那些讀書人，萬一日後打殺起來，他們這些百姓的日子還有法兒過嗎？

顯然秀才公涉嫌殺人一事已經在縣城中掀起軒然大波，若不公正置，不管對讀書人還是朝廷律法的威嚴都是不小的損害。

幸運的是，肖明本就是嫉惡如仇的子，平生最痛恨害群之馬，意用賈桂樹個典型，好好整治下本縣讀書人浮躁的習氣，因此早已連夜四百里加急向知府大人去信，順利將賈桂重新打回白。

「……犯人賈桂，判絞刑……來啊，將他押大牢，秋後行刑！」

賈桂眼前一黑昏死過去，公堂外俱是嘩然，那些聞風而來，原本還心懷僥倖的書生們頓時心涼。

才剛說話的那老丈雙不住抖，只覺渾熱都湧上頭顱，他不自覺想起一句不知從哪兒聽的話來，「君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大人英明！」

「大人英明啊！」

度藍樺看著門外割稻穗一樣嘩啦啦跪倒一片的百姓，忽然就覺得連日來吃得苦也不算什麼了。

老百姓的要求真的很簡單。

稍後，據春香和萬鵬的爹娘代、鄰居作證，萬鵬生前十分能吃苦，每年差不多能賺三十幾兩銀子。而如今大祿朝百姓只要沒有什麼大病，活到五十來歲不問題。萬鵬今年三十一歲，強健，就照他能幹到五十歲，算還有十九年，每年三十五兩，鍾老爺共需賠償萬鵬的家眷六百六十五兩銀子。

另外，萬家的喪葬和善後共花費白銀四兩七錢，萬母因過分悲痛病倒，看病抓藥耗費五兩三錢，都由鍾家承擔。

兩邊對此都沒有異議，鍾老爺選擇一次割清楚。

世上無人不銀子，但這次銀錢接，卻沒有半點歡樂的氣氛。

形銷骨立的鐘秀看著對面滿頭白髮的萬家父母、紅腫雙眼的春香，以及抱著的胳膊，滿聲稚氣的問「爹爹怎麼還不家來？」的小孩子，抑得不過氣來。

從未如此清晰地到：有一個陌生人，因為自己失去了命！

過去的十幾年中，沒嘗過人間疾苦，更沒設想過如果有朝一日父親突然去世，原本滿的家庭分崩離析是個什麼滋味兒……不過短短幾日的經歷，就輕而易舉地顛覆了之前的全部人生。

鍾秀腦海中作一團，突然覺得有人輕輕了自己的胳膊，一低頭，正對上一張稚的小臉。

是萬鵬的小兒，才不過五六歲模樣，還不明白何為生，何為死。

眨了眨眼睛，出小手了鐘秀的臉，「姐姐，你怎麼哭啦？」

指尖的地方被火灼傷一樣痛，陌生的緒在鍾秀的腔瘋狂膨脹，又酸又痛，憋得幾乎瘋狂。

那日從葫蘆灣逃回來之後，就病得下不了床，吃了許多名貴藥材都不管用，一直以為是因為小產和風寒，可直到現在才終於意識到：是心病。

憤怒，後悔，疚，驚恐，逃避……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無論結果如何，或許自己早就該坦然面對。

鍾秀突然一把摟住小姑娘，在眾目睽睽之下嚎啕大哭起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謝謝你，真的對不起……」

話說出口后，知道自己從今往後的名聲都壞了，但卻覺得好輕鬆。

本以為案子到這裡就結束了，誰知肖明又當場宣布了對萬鵬本人的嘉獎和家人的優待。

義字匾額，後代免費讀書，甚至免稅兩年？！

這一次，人堆兒里才算是真的炸了鍋，萬鵬的家人更是聲淚俱下，當場叩頭謝恩。

當初萬鵬不顧並非有所圖謀，但這並不代表世人可以無視他的勇敢，忘他的付出……

這三項嘉獎中的前兩條是肖明原來的打算，後面那條則是度藍樺據後世社會對見義勇為行為的表彰提的建議。

因為對絕大多數百姓而言，相較於讀書科舉，更現實更迫切的念想還是吃飽穿暖。哪怕孩子們上學不要錢，日常筆墨紙硯也是開銷，而且去讀書就不能幹活養家，這壯丁一進一出，短時間反而更難。

義字匾額對不愁吃穿的人或許有著莫大的吸引力，但對窮苦百姓？能當吃還是能當喝？純粹肋，白擱著還佔地方呢。

的本意是再給萬鵬家一點實質的獎勵，結果肖明一琢磨，直接免稅。

賦稅乃朝廷基，地方沒有大規模減免的資格，但遇到這種一家一戶的特殊況，則有便宜行事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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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鵬的案子結束了，逝者已矣，生者還要繼續，度藍樺一邊意外於鍾秀姍姍來遲的覺醒，一邊著積分收的喜悅，宛如秋日老農：

原有積分：311。

偵破葫蘆灣無名男案，獎勵基礎積分50。

幫見義勇為者獲得應有尊重，打擊自私自利的行為，推良好社會風氣傳播，獎勵積分75。

見到系統給出的判定，度藍樺不由吃了一驚。嘉許見義勇為者什麼的，本是順帶著做的，誰知反而比偵破刑事案件的獎勵更厚。

不過細想起來，破案只針對幾個人，而這一舉是針對整個社會的。雖然眼下似乎沒什麼實際效果，但只要順利推行下去，潛移默化的影響足夠深遠……這麼一想，75分好像還有點吝嗇了？

度藍樺本以為積分結算到這裡就結束了，誰知系統稍稍停頓之後，又跳出來一條：

幫雁白鳴洗刷一次冤屈，糾正一定社會歧視，獎勵積分10。

現有積分合計：446。

之前雁白鳴當街指出鍾秀有孕，被人視為瘋傻，當眾辱罵，現在一切水落石出，部分有良心的人自然知道錯怪他了。

「呦呵？」度藍樺高高揚起眉，抬頭看向正蹲在院牆下嘀嘀咕咕，不知幹什麼的雁白鳴。

這廝是個福將啊！

雁白鳴好像覺察到來自背後的關注，吭哧吭哧轉過來，笑瞇瞇地舉起手中木，木尖端一條碩的蟲子正在拚命蠕，「小蘭花~」

度藍樺無視掉那條面目可憎的蟲子，看向雁白鳴的眼充滿了：那是一種近乎看鈔票的熾熱。

「小白~」

雁白鳴咧開，笑得更歡了，「說好的骨架呢？」

度藍樺：「……」

去你大爺的。

穿越前的度藍樺只有過幾段無疾而終的短暫，自以為結婚生子這種事遙不可及，誰知穿越后卻天降兒子。但萬萬沒想到的是，令第一次生出「養兒不易」的澎湃慨的，卻是年男子雁白鳴！

查過系統商城，一款170公分的模擬骨架模型要311個積分，如果現在購買，直接就能驗一把「一朝回到解放前」。

度藍樺出普通，囤積和打細算理念深肺腑，為了給孩子買玩而傾家產什麼的，絕對不行。

面對雁白鳴早中晚三次的追問，甚至罕見地起了一點暗心理：你踏馬的怎麼就不失憶呢？

但既然當初承諾了，就必須做到，哪怕雁白鳴毫無倚仗也不能隨意欺騙，這是原則問題。

孩子想要，你又不能不給……為了養活那個不知世事艱辛的快樂的小傻，度藍樺開始了瘋狂走街串巷見針賺積分的日子，每日早起晚睡，從忙到鬼。

肖明對此極其疑，一開始出於尊重沒有開口，但當況愈演愈烈，準備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決時，肖明終於忍不住在一個清晨截住了往外走的度藍樺。

「你最近究竟在幹什麼？」

心力憔悴的度藍樺嘆了口氣，「微服私訪，努力做一個合格的太太。」

肖明：「……」你這糊弄鬼呢？

度藍樺現在頗有種養孩子的心酸，簡直愁到頭禿。爛泥一樣癱在榻上唉聲嘆氣，很認真地問：「你說，咱們把雁白鳴送回去，重新聘請趙仵作怎麼樣？」

肖明沉默片刻，發出靈魂一問，「趙仵作何罪之有？」

就說老實話吧，你是不是想讓他死？當初人家可是跪在地上求放過了啊！

度藍樺痛苦地抓了抓頭髮，仰天長嘆：媽的，養孩子好難啊！

肖明神古怪地看著，才要說話，外面就說萬鵬的家人來道謝了。

雖是第一次當獨當一面的地方，但肖明早就聽說可能有這種況，此時倒也冷靜得很。

但很快的，他冷靜不下來了。

萬鵬的爹娘送來了謝禮：一筐自家地里出產的青菜，兩隻活蹦跳嘎嘎的大白鵝。

跟著出來看況的度藍樺覺得邊的肖明直接就涼了，似乎能看見魂兒從天靈蓋飛出去。

門口偶遇的李孟德小聲道：「大人，您的臉發青……」

何止是臉發青，肖明的後背甚至已經冒出來一層皮疙瘩。

這種家禽於他而言就是揮之不去的年噩夢，如影隨形的人生影。在肖明的記憶深，拍打著翅膀、長了脖子，裂開大出裡面幾排尖銳的細牙，每天追著他從村頭跑到村尾的大白鵝，恐怖程度完全能跟深夜窗外張牙舞爪的樹影相媲……

他始終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喜歡那種扁畜牲！

此時的肖明彷彿被生生割裂兩半，一半對著萬鵬的家人說著場面話，一半則在原地反覆去世。

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

「肖明，你是不是怕鵝？」度藍樺突然不想出門了，因為貌似發現了更有趣的事。

肖知縣的一僵，「胡言語。」

度藍樺挑了挑眉，嘖嘖出聲，「我記得之前你也對鵝一不……」

「是吃飽了！」肖明自己都沒意識到，此刻他的語速比平時快了不。

「哦，」度藍樺沒什麼誠意地點點頭，一歪頭，「那我能不能養鵝？」

肖明抓著書頁的手指不自覺收，抿，許久才聲音低沉道：「……鵝兇猛，不益家養。」

度藍樺沉默片刻，「噗哈哈哈哈哈！你果然怕鵝！」

肖大人兩隻耳尖再一次漸漸染了薄紅，「……閉！」

「你剛才是不是想罵髒話？」度藍樺在他對面撐著下問道。

肖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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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肖大人的心理影！

度藍樺：「我好想掌握了什麼了不得的殺手鐧！」

肖明：「……」滿臉髒話

PS，小明作者撲街撲怕了，希大家多多留言，更歡迎多多安利推廣哈哈哈！！！還沒收藏的盆友順手收藏下哈，作者專欄也想要雨均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