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有著深厚文學造詣，並始終益求的前榜眼，肖明在文學藝方面是有點強迫癥的。

他真的忍了度藍樺那筆爛字好久了！

橫不平豎不直，構架一塌糊塗，風骨半點也無，落到紙上簡直就是一團不堪目的墨疙瘩！

就這樣竟然還敢明正大地寫給自己看？

忍無可忍！

度藍樺愣了下，下意識看了看人家寫的，再低頭看看自己的，呃……

「咳，」故作冷靜道，「不要，這不是重點。」

「要，」肖明黑著臉重新了一張紙，提筆蘸墨，「傷到我的眼睛了。」

度藍樺：「……」你很欠打知道嗎？

不過話說回來，字寫得好看了，真是門賞心悅目的藝。

肖明運筆如飛，期間頭都沒抬一下，眨眼功夫就把剛才度藍樺橫七豎八畫的人表格重做了一份，分毫不差。

度藍樺真心實意地哇了聲，「你都記住了啊？」

人名倒也罷了，關鍵是表格中添加了很多自己的總結和推測，東一句西一句分佈的很散，加起來卻篇幅不，肖明竟一次就記住了？

「這有何難？」肖知縣垂著眼眸，將紙上墨跡吹乾，發出一聲矜持的鼻音。

度藍樺翻了個白眼，行吧行吧，你厲害你說了算，死傲。

「李衛疆。」肖明忽然道。

「什麼姜？」度藍樺茫然抬頭。

「方才你問我有沒有合適的人選，」肖明緩緩道，「當日雙溪村杏花案時阻攔你深夜出城的守門士兵，李衛疆。」

「對啊，那個人可以。」度藍樺笑道。

善堂靠近城門，守城士兵出現在那附近太正常了，誰都不會起疑。最要的是李衛疆公正嚴明，不畏權貴，很值得信賴。當日度藍樺為了出城兼施威利，與李衛疆一同值守的另外幾個士兵明顯搖，唯獨他始終堅持「沒有手令不開門」的原則……

其實如果按照實際作來看，備富的偵查和反偵察經驗的度藍樺無疑是最佳人選，但一來還有別的事想做，分/乏；二來麼，如今的知名度確實太高了點，稍不留神就會出破綻，打草驚蛇就不了。

盯梢的人解決了，度藍樺重新把討論重點挪回到「保護傘」上。

「一般人起歪心思，往往直接從朝廷撥款下手，但事實上作起來不僅風險大，而且貪污金額十分有限，顯然幕後主使很明啊。」

「奴役待善堂中的老人孩子這種事，雖然暫時沒馬腳，」度藍樺道，「但只要抓個現行就能理，再不濟隨便找個理由換人也行，關鍵是幕後主使。」

他們並未貪污朝廷撥款，最大的雷區沒踩，那麼單純待就不是大罪，最多責打、獄，過幾年也就出來了。如果周奎拒不代賄賂的是誰，本沒用。

害群之馬不除，後患無窮，就算殺了周奎，還會有王奎、李奎、趙奎，只是治標不治本而已。

「我大概猜到是誰了。」肖明忽語出驚人。

「誰？！」度藍樺是從他平淡的語氣中聽出失。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一份新文檔上輕輕敲了下。

度藍樺往文檔封面上掃了眼，腦袋裡嗡的一聲，失聲道：「杜典史？」

就是剛才離開的杜典史？

「典史品級雖不流，但因要負責本地文移出納，上至戶籍遷移，下至買賣商鋪都要經手，實際權力非常大。」肖明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善堂每年都要重置人口冊子，人員增減必然繞不過地方典史，即便他不是主謀，也是主犯之一。」

這個發現還真是出乎意料，因為並不在度藍樺目前的兩個懷疑對象中：

第一是夏巡檢，因為夏夫人作風張揚喜好奢華，他的微薄俸祿未必周轉得開；

第二就是張夫人夫妻，本應相對斂的在善堂幾次三番主接話，甚至比夏夫人更活躍，貌似善心大發，但細細想來，卻幾乎每一次都向著周奎。

而且兩個人都在度藍樺說要去善堂時出言阻攔，這難道真的只是單純的巧合嗎？不，度藍樺這輩子相信的只有一樣：證據。

兩位合作夥伴對視一眼，都看到了來自對方的疑問：

最初起邪念的是誰？為什麼？

「我聽說杜典史夫婦生活非常清貧，」度藍樺很是費解，「老兩口只有一個兒，早就遠嫁，平時很與人往來，食住行也都很儉樸。剛才杜典史離開，我約看到他的背影，那裳是不是洗得都褪了？」

不為，難道為名？可他都這把年紀了，又不是，再怎麼樣也升不上去了啊！

又沒有兒子，替後人鋪路的道理也說不通。

意外發現，查來查去，最大嫌疑人竟是平素最低調最老實的老資格，怎能不人震驚？

「也不必想的那麼複雜，」肖明道，「或許他只是想這麼做，又或許，只是把贓款用在了咱們瞧不見的地方。」

「也是，」度藍樺點頭，「追究這個沒意思，不管是什麼理由、什麼苦衷，我都不想知道，更不想理解。如果他真的犯了法，那麼我要做的就是將他繩之以法，僅此而已。」

肖明微微笑了下，明顯帶了讚許，「確實。」

以前他總覺得人心腸弱、見識短淺，不了什麼大事，但如今看來，竟是自己錯了。這世上，總歸是有例外的。

度藍樺習慣地站起來，開始在屋子裡踱步，「線索和證據都是找出來的，李衛疆可以盯一下善堂，既然咱們懷疑杜典史，那也不能放過。可如果真的是他，行事更該小心。」

杜典史終究在衙門裡混了小半輩子，都說人老，保不齊就是個披著羊皮的大BOSS，必須謹慎行事。

當轉到第三圈時，還真有了個法子，「這麼著，我再去找夏夫人和張夫人們，這次也上杜夫人，就說我看了善堂的況后心生憐憫，想號召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觀察下是什麼反應。這麼一來，還能再次大大方方地進到善堂裡面看一看呢。」

老夫妻同床共枕這麼多年，如果杜典史真的是周奎口中的方保護傘，即便此事杜夫人沒有直接參與，也不可能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不等肖明回應，自己又一拍手，興道：「或許其實我應該直接登門拜訪，出其不意！看看他家中是不是真的如外界傳言一般儉樸。真要問起來意也不怕，夏夫人和張夫人我都見過了，正常人總不會了第三人吧？畢竟年紀那麼大了嘛，也不太好，我作為新上任的知縣夫人，親自登門給衙門裡的老資歷家屬做臉面也很說得過去，新上任三把火，你又沒個心腹，我替你收買人心名正言順。」

被收買人心的肖知縣直接樂了，被搞壞的心也神奇地好了一丟丟。

他清了清嗓子，正道：「那便許你狐假虎威便宜行事。」

度藍樺對文化人這種見針兌人的行為非常之鄙夷，當即盯著他磨牙，「總有一天把你這張老虎皮下來，哼。」

肖明罕見地大笑，整張臉都生起來，「言歸正傳，善堂那邊有人盯了，杜典史這邊也不好放過，只是人手方面。」

說到可用之人，真是合作小夥伴們的痛，這踏馬的無人可用啊！

度藍樺皺著臉想了半天，試探道：「要不，黃兵？」

肖明揚了揚眉，「你倒很是看重他。」

「我覺得小夥子很有前途啊，」度藍樺來勁了，「平時看著不聲不響的，可每次臟活累活都沖在最前面，幫忙搬都面不改的，一般人哪裡做得到！難得有棵還沒氣候的好苗子，咱們不抓栽培還等什麼？」

咱們……肖明在心裡跟著念了遍，覺得這麼說好像也不錯的。

「既如此，」他略一沉，「稍後我親自發公告，就說有大盜四流竄，讓城門守衛和李孟德、孫青山多帶人沿街巡查，注意可疑人員，臨近年關，增強巡邏也就很合合理了。至於黃兵，他是本地人，難得住跟杜典史家只隔著兩條街，他多多關心下老街坊也不為怪。」

安排結束，他轉從書櫃中了幾張紙出來，突然轉移話題，「從今日起，你每天臨十張大字。」

度藍樺目瞪口呆，「哈？」

肖明道：「你自己也說是知縣夫人，那麼在外你我便是一，別的太太會的，你自然也要會。」

讓安安靜靜練筆字還不如出去負重十公里，度藍樺垂死掙扎，「可我看夏夫人和張夫人好像也不通什麼琴棋書畫。」

「們這輩子就這樣了，」肖明很不客氣地道，毫不掩飾對張主簿和夏巡檢的不看好，「但你不同。」

他來日必然升遷，度藍樺的命婦份也會隨之水漲船高，等到了那個時候，際的就都是外兼修的上流太太們，難道還要堅持狗爬字？

度藍樺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明白事沒有轉圜餘地，整個人都蔫兒了。

看著手中的「字帖」，就覺得很眼，「這是誰寫的？」

肖明端起茶盞，矜持又迅速地吐出一個字，「我。」

度藍樺意味深長地哦了聲，「肖大人很自信嘛。」

肖明從茶盞上方瞄，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驕傲道：「本書法曾得皇上和太傅親口誇讚。」

還本……度藍樺都不知該說他什麼好了，大兄弟，嘚瑟啊？不過人家還真有嘚瑟的資本。

肖明慢條斯理喝完茶，心大好，很愉快地把之前度藍樺寫的那張團球。

度藍樺：「……」

你好稚！

氣呼呼站起來，才要往外走，卻見肖明忽然指著那個圓滾滾的紙團道：「你看這像不像點心？」

度藍樺噗嗤笑了，「你真幽默。」

說完，瀟瀟灑灑轉離去。

肖明：「……」

才不是幽默！

肖知縣突然覺得那個紙團很礙眼，磨了磨牙，屈起手指將它彈飛出去。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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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兵哭唧唧：「我不是我沒有我想當鹹魚！」

今天的肖知縣吃到點心了嗎？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