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旖錦向趕來的守衛擺了擺手，吩咐道：“放開他。”

林騫被扭著的胳膊一松，那本冊子便“啪”的一聲跌到了地面，赫然是白若煙的字跡。

自打林騫被落了職，便被貶去工部作一小小侍郎，魏璇到底重視他的才干，將白若煙留的手冊給他研究，而他亦不放過這難得的機會，日以繼夜破解其中謎題，隨著戰局近，他那俊秀的眉眼之下落了掩飾不去的一片青黑。

“啟稟皇后娘娘，微臣在這冊子中有重要發現，或可為戰事提供助力。”林騫蹲下將冊子撿起來，語速很快，顯得略有些狼狽：“這上提到的一種藥劑，我已派人搜尋到……”

林騫為新科狀元郎，如此斷言，絕非捕風捉影，周旖錦眉梢微挑，輕聲安他道：“林侍郎，你慢慢講。”

林騫的聲音頓了頓，眸中升起激的神采，他指著其中一，嚴肅道：“這‘飛砂彈’投敵營，炸開后能迅速升起煙霧，人若其中，便會被刺激流淚不止，若在其中加許毒，可令敵軍一時失去作戰能力，大有可用之！”

說著，他便在懷中掏出一沓麻麻寫滿字跡的紙張，遞到周旖錦跟前，激之余，他臉上亦寫滿了堅定。

“這些都是微臣先前的著述，已反復驗證過，絕不會出錯，礙于時間迫，微臣來不及上報工部，便冒昧自掏腰包將其投產，如今只需皇后娘娘點頭，便可發放于前線作戰。”

周旖錦將那紙張上的容仔細斟酌了半晌，眼底浮現出驚訝的神，直言道：“此事本宮準了，你盡可放手去做，不會有人阻攔。”

直視著林騫滿是熱忱的目，猶豫了片刻，又道：“你此次的功勞，待皇上回宮，本宮會告知于他。”

然而林騫卻沉默了片刻，推拒道：“皇后娘娘的好意，微臣愧不敢當，此舉只是為了國泰民安，并非想要升進爵。”

他面有些猶豫，躊躇了好一會兒，小聲道：“上次之事，是微臣急之下冒犯，始終負疚于心，還皇后娘娘恕罪。”

一陣清風自宮墻腳下騰起，吹拂在周旖錦手中的紙張上，短暫的靜默，只聽見紙頁嘩啦啦作響，像是一道無形的簾幕，將二人阻隔開來。

頃，周旖錦點了點頭：“……退下吧。”

林騫著周旖錦的面容，眼眶忽的有些泛紅，忙低下頭去，不再做聲。

皇城不乏忠誠勇毅的將士，大軍即刻點兵出征，不到傍晚，鮮艷的旌旗便飄揚過皇城上空，軍將上的鎧甲反著冷冽的，如海般向祁河奔涌而去，沉重的馬蹄聲令大地都抖。

腳程并不遠，先行的輕騎早先已在水邊扎營設伏，鄰水的一大片空地荒無人煙，泥土和砂石揚起煙塵，側方山勢險峻，發機石、連弩與暗。再往遠看，是高大堅固的城池，巍然如山，象征著皇城邊的最后一道堅固防線。

周旖錦方落腳，不遠便有校尉匆匆跑來，遞上折子，行禮稟報道：“這些款項軍需乃民眾所捐，皇后娘娘過目。”

這折子上的數目不小，周旖錦有些詫異，那校尉連忙補充道：“此乃民眾自發貢獻，只不過往常行軍出征，捐獻數目不及此中十之一二，蓋因如今政清人和，百姓追隨皇上，以求此戰告捷。”

周旖錦翻閱著折子上一筆筆記錄，像是某種沉重的囑托。一國之母的份，不僅象征著無上權力，亦是對百姓民眾不可推辭的責任。

“本宮知道了。”

周旖錦著不遠黑一片忙碌的兵將，整齊的軍營和的防線正迅速完善起來，微抿著，心底作痛，須臾又化為眼底沉毅的芒。

第二日夜，月明星稀。

祁河東畔的營帳中，程廣與晉國二皇子隔著一張矮桌沉默對視，桌上是凌的堪輿圖，其中一道明黃的圣旨矚目得幾乎刺眼。

二人皆腰配長刀，誰也沒有說話，肅殺的氣氛迅速彌漫開，連空氣都像是凝固起來，令人呼吸沉重不暢。

“程將軍，”二皇子憋不住滿腔怒氣，率先開口道：“如今只差一步便能取勝，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父皇卻急急勒令本皇子趕回晉國，你可知道是為何？”

他形十分壯實，猛地一拍桌面，營帳的燭火猛烈抖了兩下。

程廣見二皇子這咄咄人的模樣，心底亦生出火氣，反駁道：“我一屆武將，這些時日為此戰殫竭慮，朝堂之的事，我怎能得知？”

“你不知？兩日前，有人檢舉我恩師李太傅家中設法陣詛咒父皇，意立我為帝，今日召我回國的圣旨便送來軍營！”

“程將軍表面上與本皇子稱兄道弟，可我聽聞昨日半夜，太子殿下借著你小兒生辰宴的由頭向你府中送了數不清的金銀財寶！”二皇子越說越激憤，雙目出濃濃煞氣，惻惻質問道：“我記得程將軍在晉國時，與李太傅不淺，如今正是我立大功的要關頭，出了這回事，你怎敢說半點干系都無？”

“胡說！”

程廣聞言，再遏制不住心中怒火，反相譏道：“加之罪何患無辭，我若是與那太子串通一氣，這一路又何苦替你出謀劃策、浴戰？你自己不慎遭人誣陷，不分青紅皂白怪到本將上，當真是令人寒心！”

“程將軍年歲不大幾次易主，哪有臉面稱自己忠心？只怕是本皇子平日里待你太好，你翅膀了——”

眼見著二皇子手中長刀出鞘，室眾人連忙上前勸和，程廣的臉紅了又白，手指搭在劍柄上，抑著膛中憤激。

只不過如今二皇子功敗垂，已鐵了心與他勢不兩立，好容易將刀放回去，上卻愈發不饒人，大喝道：“縱使我回了晉國，你也別想給本皇子耍什麼花樣！”

“你那妻兒不識好歹敢那太子的賄賂，我便敢將他們統統在掌心里，程將軍若是打不了勝仗，便等著回去見你妻兒的尸首吧！”

說罷，二皇子仰天大笑，向門外走去，一腳將程廣面前的桌子踹翻在地，“咚”的一聲巨響，令程廣渾骨寒豎。

“你這個無恥之徒——”

他憤怒的聲音追著二皇子遠去，不過片刻的功夫，門外已見不到人影，徒留下那令人骨悚然的笑聲，隨風久久地回著。

“無妄之災，實在是無妄之災！”程廣平白了冤屈，滿腔憤懣無發泄，氣得將腰間的長刀猛然出，大力劈砍在那歪倒的桌子上。

隨著木桌四分五裂，程廣也大著氣，倚著柱子跌坐在一邊，室僅剩的幾個兵將皆戰戰兢兢，頃，從中走出一個親信，勸他道：“這二皇子剛愎自用，眼下斷然是聽不進將軍的辯白，如今之計，唯有速戰速決，將軍打了勝仗，對陛下、對二皇子也都好代。”

“是啊，將軍切莫因此傷懷，想來是朝堂上有人設計陷害，不如一鼓作氣定下戰局，遲則生變啊。”一邊的勸說之言逐漸多了起來，聒噪之聲將程廣圍在中央。

程廣沉不語，半晌，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我何嘗不知。”

他眉頭鎖，陷沉思之中，猶豫道：“只是如今步兵末軍輜重未至，陣型不齊，絕非戰勝攻取的最佳時機。”

“可如今祁河對面兵力不過二三萬，我晉國大軍一旦渡水，這皇城便定然是囊中之，只怕幾日后玥國援軍到來，我軍集結于此，既敵軍所，又被陛下所疑，以至于騎虎難下啊！”

程廣仍未松口，而門外忽而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稟告將軍，四皇子來信，說有敵軍重報，請將軍親啟。”來人正是與陳史通同一氣的暗探。

“快呈上來。”程廣忙起，三兩步跑上前，拆開信讀了起來。

“他們遣人埋伏軍中，趁夜火襲糧倉，待其大陣腳，我們便可一鼓作氣將其擊潰，皇后隨軍離宮，屆時陳史將領四皇子親兵以復齊國之名把持皇宮，里應外合。”

程廣讀著信中容，長吁一口氣，臉上不可遏制地揚起興喜悅來，連忙招手道：“走！”

出了營帳，隔著滔滔河水，約看見對面烏的軍營中火從夜里迸出，滾滾濃煙升起，顯然呼應著四皇子信中所言。

“太好了，簡直天助我也！”程廣拍手稱贊，方才被二皇子為難的的晦氣也一掃而空，妻兒命的威之下，他終是焦急起來，即便大軍還未全然集結，便下令點兵備戰。

不知過了多久，營帳外來來往往的人影中，忽然有一個影突然消于夜中，頃，攜著信紙的白鴿撲棱著翅膀騰空而起，如箭離弦，轉瞬被濃濃暗夜淹沒。

祁河西側，空地上堆放的艾草和蘆葦在空地燃出熊熊烈火，劈啪作響，照亮了半片天空。

數以萬計的士兵穿戴整齊，列隊站在營帳之前，視線聚焦的一點，著朝服的子手持誓師酒，目灼灼。

“國難之際，爾等勇毅將載于史冊，犧牲流，皆為家人所宜！”獵獵夜風呼嘯而過，揚起周旖錦寬大的擺，聲音憤慨，回在寂靜的軍隊之上。

“本宮已皇后之名擔保，每一出者家中免稅三年，斬敵將程廣首級賞千金，戰場若斬裨將以下及三四品賞銀五十兩，五品王四，愿爾等堅城守之，不避于國，不畏死戰……”

說罷，周旖錦仰頭將手中那碗凜冽辣的出征酒一飲而盡，隨即摔于地面，瓷碗碎裂的響聲和無數士兵臨行前的吶喊一并發，氣勢磅礴的“殺”聲震天而起，驚起林中鳥雀。

重賞之下士氣大漲，周旖錦轉回，接過柳綠手中的醒酒湯，頰邊微醺的紅暈已騰起。

柳綠急得眼眶潤，低聲道：“娘娘還懷著孕，恐傷了子……”

“無妨，”周旖錦搖了搖頭，將醒酒湯飲盡，二人并肩走遠了些，又道：“那些征戰的將士，不知多要丟掉命、灑疆場，我若連這碗酒都不肯與他們同飲，未免寒了他們的心。”

柳綠猶豫了許久，只能輕輕嘆了口氣，雙手合十許愿：“只愿明日之戰告捷，撐過這幾日，等皇上援軍至此，一切便能安穩如初。”

周旖錦的腳步忽的頓住了，薄抿，點了點頭道：“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