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村子是江南再尋常不過的一個水鄉,村子大約有幾十戶人家,沿著河像是一顆顆珍珠一樣散在了河岸邊。
其中距離村子中心位置最遠的一茅草屋里剛搬來一個新主人,這里本來是村里的漁民臨時搭建的棚子,就是為了捕魚期住幾天,平時就閑了下來。
胡三娘此時穿著男裝站在了籬笆圍起來的小院子里,正在清洗腸,準備曬起來做一些臘腸。
自己都沒想到扮男裝為了躲避慕澤,流浪到此會半道遇到不平事,救了里正大人的家眷。
故而得了這一個機緣,竟是住在這個小村子里。
村子里民風淳樸,讓想起來桃源村。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回桃源村去,也不知道此時的慕澤在干什麼,應該很生的氣。
不過既然決定不想拖累他,就要逃得徹徹底底,這麼多日子過去了,也沒有人追在后面抓捕。
胡三娘多多松懈了幾分,隨后卻是有些苦蘊藏在了心頭,他估計也膩了吧?
幾個月過去了,沒有派人來找,如此甚好。
這樣過不了多久,就能從京城里傳來年輕的永安侯迎娶新婦的消息,有了新人估計他會很快忘了自己,這樣就能回桃源村了。
之前和慕澤開玩笑說,如果慕澤敢離開,就和桃源村村口的剃頭匠過日子去。
想到此,胡三娘提著腸的手頓在了半空,隨后搖了搖頭,苦笑了出來。
過一個人,怎麼可能再和另一個人過日子?
除非得不那麼刻骨銘心。
暗自嘆了口氣,都已經幾個月過去了,離開慕澤的后勁兒實在是太大。
好幾次都差點兒折返回京城,就是這麼鄙不堪了,就是這麼個端不上臺面上的份了,你不娶也得娶了。
哪怕整個京城的人笑話,也認了。
可折返回去的半道兒上還是冷靜了下來,給不了慕澤助力,只會是他的累贅。
上一次是曲水流觴賞花會,下一次是什麼?京城里的那些和慕澤不對付的人還是會拿這個夫人說事兒,讓慕澤了陣腳,借此一遍遍辱他。
想到此胡三娘忍住了,所有的難過和思念都一個人扛下來吧。
誰自己當年不長眼非要把人家撿回來,還著他和自己訂了婚約,這怕是遭了報應了。
胡三娘將腸放進了水桶里,認真的清洗了起來。
要做的事很多,為即將到來的冬天準備一些基本的資。
后傳來了腳步聲,胡三娘也沒有抬頭,背對著院子的門干活兒,沒有來及得看走過來的是個誰。
不用問也是那些村民們想要幫忙殺豬,村里只有一個屠戶。
之前大家都是請了鎮子上的屠戶來的,如今有了胡三娘就不愁了。
現在馬上要立冬了,家家戶戶開始準備年節上的事務,殺豬就在這幾天進行。
“殺豬得話,就等一下,我先把腸洗完了。”
胡三娘刻意沉著聲音說話,其實有時候裝扮男人也辛苦的。
后的腳步聲停了下來,那人沒有說話。
隨后卻是低低的一聲嗤笑,嘲諷,憤怒,還有陳年積淀的思念。
背對著院門干活兒的胡三娘突然像是被雷劈了似的,輕輕發。
差點兒都沒有站起來,手中拿著的黏膩腸盡數落進了水桶里,著自己站了起來,緩緩轉過了。
此時正是清晨,水鄉的清晨霧很濃,除了籬笆墻附近,再往外面本看不清楚什麼。
霧氣飄渺中站著一個材拔俊秀的男人,穿著一件尋常的靛青布袍,頭發也沒有戴冠,只是用銀發帶綁了起來。
他就那麼站著院子門口,死死盯著胡三娘。
胡三娘不可思議的看著慕澤,覺他瘦了好多,此時在濃霧繚繞襯托中,更顯出了幾分仙氣。
下意識想要退后,可看到慕澤的那一瞬起,腳下的步子本不自己的控制,僵在那里不了。
慕澤看著扮男裝的胡三娘,眼睛都氣紅了。
他不遠千里,各種勢力都用上了,甚至都求到了平日里他最不屑的玄鶴那里,讓玄鶴養的那些暗衛幫他查找。
終于在幾個月后找到了,卻看到很快適應了這里的生活,還裝扮了一個男人,簡直是要了不?
想過這幾個月,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嗎?
每次都會做噩夢,夢到和自己一次次從懸崖邊摔了下去,一次次在噩夢中醒來。
“胡——翠——珍!”慕澤咬著牙一步步走到了胡三娘的面前,抬起手一把抓住了胡三娘的手。
“慕……慕澤……”胡三娘是真的慌了。
慕澤眼神冰冷,咬著牙死死看著道:“既然要拋棄我,當初何必要撿了我,你就是這麼養相公的?”
“喜歡的時候,逗弄一二,不喜歡就一腳蹬開?”
“不……我沒有……”胡三娘忙要解釋,卻不想下一刻整個人都被箍進了慕澤的懷中。
他拉懷的作實在是太用力,以至于胡三娘直接撞在了他的口上,鼻尖都撞疼了。
慕澤也不管呼痛的聲音,將打橫抱起來,走進了茅草屋中。
“慕澤!”胡三娘慌了。
慕澤大步走了進去,咬著牙道:“小爺我不管那麼多,既然你撿了我,便要對我負責到底!”
“不要……”茅草屋里傳來胡三娘的驚呼聲,還有……
藏在霧氣中的幾個暗衛,大部分都是玄鶴那邊的人。
“慕侯爺這是要過夜不?”
“我們就在這里等著嗎?”
“不然呢?”另一個無奈道。
一個月后,宮城養心殿里。
只有帝陛下和面前站著的慕澤。
慕澤剛剛給楚北檸磕了幾個頭,此番額頭還微微有些紅。
楚北檸眉頭狠狠蹙了起來:“真的不能留下來替我效力嗎?”
“我想辦法讓京城那些人閉,不再非議你娘子,這也不行嗎?”
“要不給你加薪,你開個價兒,我付得起錢,最近我不缺錢,國庫充盈……”
慕澤抬眸笑看著:“楚北檸。”
楚北檸微微一愣,慕澤很久沒有這麼鄭重其事喊的名字了。
慕澤笑道:“楚北檸,我這一生最開心的時候有兩個,一個就是陪著你給病人看病的時候,另一個就是在桃源村陪著我家娘子種地的時候。”
“楚北檸,我累了!想回鄉下種地了!”
楚北檸眼眶微微發紅,知道有些人執意要走便是留不住。
突然覺得好傷,上前給了慕澤一個擁抱,慕澤愣了一下,最后還是坦然之。
“后會有期,慕神醫!”楚北檸聲音有些發。
“后會有期,楚神醫!”慕澤笑出了眼淚,隨后反手抱了抱,退后一步,又是君臣。
他這一次再也沒有回頭,大步走出了養心殿。
他過去很長時間都是為了楚北檸活著,這一次他想給自己活一次。
后會有期,楚神醫……
愿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