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阮應聘功，王子違通知第二天上班。

出了學校，在附近找了家飯店吃完飯，走到公站等公回去。

前幾日下了大雨，公站牌下地勢低矮，有一灘水窩。路旁駛過來一輛車，從邊經過，濺起一大片水花，水花了子，印出幾塊點。

羅阮著駛遠的車，張張想罵幾句，可罵了人家又聽不到，只好自認倒霉地跺跺腳，走近裡面點兒。

等了一會兒，公車還不來。

這個站只有一躺公車，也不知還得等多久。咬咬牙想坐計程車回去，剛走到路邊，一輛黑的奧迪駛過來。

害怕這輛車又要濺一水，急忙躲到裡面，哪知車慢悠悠地停在面前。車裡走下來一個人，年紀約莫四五十歲，面容和善，笑著問：「羅小姐，去哪兒？要不要我們送你一趟。」

羅小姐？羅阮一聽就警惕地豎起耳朵來，從小老羅就告訴，陌生的車不要上，陌生的人不要搭訕。

雖然對方喊出了的姓，但是在這裡也沒人。所以急忙擺手：「謝謝，不用了。有人在等我。」自然是沒人等，說這句話是為了告訴他自己有同伴。

那人也不勉強，上了車，對後面的兩人說：「這孩子還警惕的。」

王子違是個急脾氣，急忙問：「你跟怎麼說的？是不是說我上車的？」

司機拍拍腦袋：「哎呀，年紀大了，我忘說了。要不我再下去說說？」

一旁沉默的溫耐久合上資料，淡淡地說：「不用了。」

王子違知道溫耐久不喜陌生人，剛剛能停車已是好脾氣了，只是他覺得這姑娘實在是有趣兒極了。他還不知道早上羅阮闖過校長辦公室的事兒，便笑著跟溫耐久說：「話說這姑娘耿直極了，我面試的時候，問為什麼要從大醫院離職，你知道說什麼嗎？」

「說為了。哈哈哈哈！」

司機也跟著笑起來，過後視鏡看向那小姑娘。

只有溫耐久聽到最後一句話，輕輕皺了皺眉頭。

其實這句話王子違只是當作一個笑話說出來活躍下氣氛，卻沒想到被人記在了心底。

說到這裡，他腦海里也回憶起來當時生說完這句話后，隨即靦腆地吐了吐舌頭，笑了笑說：「我開玩笑的。」

王子違這人也很喜歡開玩笑，自然也不會當真，便繼續說：「其實這是一份很艱難的職業，你做好準備了嗎？」

「當然。」羅阮沒有猶豫地點頭，大抵因為王子違給的覺太親切，也是個話癆，想了想還是說，「不瞞您說，我母親就是聾啞人員。但是小時候我什麼都不懂，人家問我，你媽媽是聾子，我就笑嘻嘻點頭說『是呀是呀你怎麼知道』，別人笑我傻，可我還是不懂。」

王子違聽得津津有味：「後來呢？」

「後來啊……」羅阮抿著想了想，「後來我上初中了，開始有了自尊心，知道什麼是聾啞人，知道什麼是殘疾人……知道他們不是普通的正常人……」

「我就回家跟我爸媽哭，質問他們我媽為什麼不能像別的媽媽那樣說話，不能唱歌，不能做很多事……而我們只能靠花里胡哨的手語來流，我還哭著說我再也不學了……」說完不好意思看著王子違，「你看，是不是很不懂事。」

王子違卻搖了搖頭，不是客氣的搖頭，而且臨其境般的搖頭。

因為他非常理解這種覺。

「不過，我很幸運。我爸媽是很好的人，他們很耐心地教導我。後來他們經常帶我去一些聾啞機構，讓我和那些跟自己一樣大的孩子玩耍。小孩子嘛，待在一起吃個零食很快就玩了。我記得有一次我們畫畫，我不小心削鉛筆把手弄傷了，有個哥哥不會說話，就一直哭，旁邊的老師說他是在心疼我……其實我那會兒還不是很太懂，但是看著他哭，心裡也很難。」

「長大以後我才明白，原來他們連心疼一個人，都不能說出口。」

「你看，做普通人都這麼難了，如果是做不正常的普通人，那他們該有多難啊，我們或許永遠也不懂。」生著窗外湛藍天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這句話作為了面試的結尾。

王子違被勾起了久違的沉重，他在容溫待了快十年，見證了太多複雜的事，卻讓他覺得好的是——他依然可以，保護這些如天使一般的孩子們。

羅阮心裡也很清楚，是溫耐久給了勇氣，他這個份，這個職業，讓更加地想靠近他。

可更知道在一個聾啞學校工作的意義是什麼，

羅阮回到家，兩老知道羅阮面試過了，都很高興。

羅阮是A城本地人，家在老城區。父親是某銀行的辦公室主任，母親因為耳聾在家做專職太太。小康生活水平，家庭和睦，加上是獨，所以從小到大也沒過什麼重大挫折。

羅阮大四的時候在第三人民醫院實習，奈何拼過不一個專家醫生的某侄，沒等醫院發通知，就辭職了。

從小到大的績平平，相貌平平，標準的路人甲乙丙丁。

小時候老羅對希特別大，一路嚴格教導，可越長大，反而越不用在學習上，用老羅說的話，就是一塊朽木。

最後老羅實在是雕不了，索任自由學習，只要不做出格的事，老羅就不會改變教育，好再羅阮乖巧，小惹小鬧長大人。

高三的時候羅阮想報考醫學院老羅是萬分不看好，天打擊，並不是老羅不希兒才，而是羅阮的格太弱、太多愁善，怕是解剖一隻兔子都能哭得不能自已。

但是羅阮心裡有一傲勁，別人偏不好看，就偏要作對，但那也是唯一一次挑燈夜戰而努力。

只是醫生這個專業分數線實在是太高，羅阮心裡沒底，好在挑燈學習沒白費，考上了藥學系。

老羅很欣，自家姑娘沒進三流學院，於是歡歡喜喜辦了個升學宴。

羅阮大學四年期間的考試也是報以能過就過，不能過就考一輩子的心態，凡事看得開，萬事在眼裡都比不過吃飯睡覺打豆豆。

只是……

出現了一個人，打破了這種無波瀾的生活。

那種覺很奇怪，像羅母手上的撣子，小時候不聽話打一打，不打了又想調皮，心裡像撓似的，非要撣子落在上的踏實。

大抵溫耐久……給的覺就是這樣。

吃完飯，羅阮打算一鼓作氣把行李搬到學院宿舍。老羅則趁還沒去學校，逮著講經。

老羅吃飯每頓一杯糯米白酒，今天也不例外，一小口酒，一疊鹽泡花生米。

「私立學校雖沒有公立學校好，但容溫也是A市一所名校，多人想進去，倒被你進了。」

羅阮已經吃完了飯，手上拿著一個紅蘋果，啃了一口，聽見老羅深思慮的話，忍不住笑：「爸，這說明我厲害！」

老羅笑，順著的話往下說：「是啊，我家閨厲害！」

羅阮笑嘻嘻：「容溫學院沒有醫院那麼複雜，你就放心吧！」

老羅撿了一顆花生米丟進裡，含糊不清：「再說就你那點小腦門也做不了複雜的事。」

「有你這麼打擊人的嗎，真的是親爸？」

「哈哈哈——」

窗外的亮白漸漸變暮，夜空零丁幾顆的星碎，想來明天是個好天氣。

老羅看了一眼外邊：「今晚回不回學校？」

羅阮點頭：「回去，明天正式上班呢。」

「那行，我再說幾句，你跟你媽打個招呼就早早回去學校。」

老羅一改往日的滿跑火車，嚴肅正經拉著說了許久。

「聾啞學院不比普通的學校，都是些讓人憐的孩子，你為醫護人員對孩子們要多些耐心，這耐心啊不要緒化，緒低落或者緒高昂……」

「一旦緒化這心理生理上就有力了，就會傷到那些孩子，你要從心底去關他們，像我和你媽流，這些年了，你看我哪一次有不耐煩的緒？不然啊嘿嘿嘿，你媽晚上就要生我悶氣了……」

羅阮坐得筆直，認真聽老羅教誨。

小時候去上學，老羅也是這樣和面對面坐著，去大學、去實習，每每走進一個人生的路口。老羅才會說這麼多話，和談人生理想，教做人的道理。

一旁的羅母雖聽不到父倆在說什麼，但臉上帶著溫婉笑容，時不時拍拍羅阮的手，用這種方式告訴要聽父親的話。

羅阮垂眼：「爸，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年紀小心裡藏不住事，你是怕我以後有緒外，會傷害到這些心敏的聾啞孩子。」

老羅知道羅阮從小子就，是不會做出這種傷害小孩子們的舉。聽羅阮將自己的話理解了，老羅臉上浮起淺淺的笑：「你明白就好。」

羅阮笑：「你就放心好了，對事不對人這個道理我懂得。」

而且也沒有說，去容溫學校，並不只是為了溫耐久，更多的是想接一個令……陌生，卻又悉的群。

陌生是……那些都是單純卻折翼的小孩子，接近他們的生活，靠近他們的生活，與他們為好朋友，是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悉是……從小到大，這是和母親流的方式，曾經討厭過、埋怨過，卻最後與它握手言和，並且喜歡上。

自家的孩子自己了解，老羅沒有多說，喝了一口酒，夾了一顆花生米吃進裡。

「對孩子的事要忍讓三分。」

「爸，我知道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說多了也惹你心煩，時候不早了，快回學校吧。」、

「唔，你念叨一輩子我也不嫌煩。」

老羅嗤了一聲，但臉上始終帶著笑意。

「嗯，媽，我去學校了。」羅阮在門外笑著對羅母比了個手勢。

羅母回：注意安全，早點睡。

趁著月朦朧，羅阮收拾好行李趕去學校。

容溫的員工宿舍是前幾年新建的，牆壁刷的白瓷，樓道的路燈澄亮。

羅阮走了幾步又退出來，站在宿舍門口，這個點是晚自習，學院一片祥和安靜。宿舍旁邊是場，明亮的路燈，偶爾跑過幾個夜跑的老師。

目在往前一點，是一棟帶小花園的公寓，這棟樓里住的是學校領導人，也是家屬院。

羅阮眼尖看到二樓的臺，臺上放著幾盆開得火紅花骨朵的山茶花，頭頂是鵝黃的燈，印出影影綽綽的影。

溫耐久穿著淺針織衫，稍稍低頭，一隻手和鳥籠里的鳥玩得歡快。

一人一鳥立在暖的燈下相得益彰。

然後——

羅阮就不想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