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

年公主站在皇后的寢宮外，小心翼翼地問一臉嚴肅的姑姑：「母后......」

垂首：「皇後娘娘就在殿中，公主想見嗎？」

公主的眸中一下子亮起了花火：「真的，母后讓我進去？」

有些不忍心，但是也不能為公主做什麼：「娘娘沒說您不能進去。」

公主的眼眶裏一下子盈滿了淚珠：「母后，還是不肯原諒父皇嗎？」

「這是陛下與娘娘之間的事，公主還是莫要手的好。」

「可是我明日就要出嫁，即使是這樣，母后也不肯與父皇與我見一面嗎？」

垂首。

公主看著，悠悠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欠：「恭送殿下。」

轉過，走進皇後殿中。

大周朝金尊玉貴的皇後娘娘坐在殿中，一金紅華服，富貴非常卻只是一尊裹了錦繡的泥胎木偶，木然地坐在殿中，聽到有人進來，偏頭看過去：「走了？」

在旁站定：「走了，看上去很傷心的樣子。」

「嘁，」皇後娘娘一臉不屑，「有什麼可傷心的，我跟沒什麼母分，出嫁，還是讓柳思悅去好了，畢竟那才是養育了十幾年的母親。」

「娘娘何苦呢？」

「這有什麼苦的，」皇后笑起來，「我才不苦，我過的好的很那，我才不苦。」

疼惜地皇后的臉，掉了滿臉淚水。

「我有什麼苦的，」皇后哭著說，「我還活著呢。那些死了的尚且沒有一聲苦，我有什麼資格。」

好不容易哄著皇后喝了葯睡下，看著皇後頭上的白髮，恍恍惚惚地想起來，皇後娘娘今年才剛過三十歲，可太醫說已經時日無多。

憂思疾，病膏肓，太醫的葯為吊了十年的命，再多也是不能了。

可皇後娘娘時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時的隴西郡主李常玉驕傲明艷，神采飛揚，是半個大周的男兒都日思夜想的別家好。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那時自己還只是太子府上的小丫鬟，跟在太子後看著他對著隴西郡主耳子通紅，回府之後日也思夜也想，就連說夢話都想著與舉案齊眉伉儷深，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對著明亮的天將今天太醫說的「時日無多」寫在了摺子上，叮囑小太監給陛下送過去。

不論娘娘怎麼想，陛下總歸是還有幾分舊的。如今娘娘的子已經大不如前，陛下一定會想要來看看的。

等到回去的時候，皇后已經醒了。

穿著寢坐在床上，蒼白的臉在綃紗帳子裏，像是一個孤獨的遊魂。

「你又去給他遞消息了？」

「娘娘，」跪在地上，「臣......」

皇后擺擺手：「不要怕，我沒心整治你，你也不用抱希，他不會來的，昭明日出嫁，他要和柳思悅他們闔家團圓的，給我倒盞茶來，把窗子關上，我有點冷。」

起應諾。

皇后重新躺回去，怔怔地看著床頂的承塵發獃。

他是不會來的，因為他已經是皇帝了，而卻不再是隴西郡主，李常玉自己是沒有什麼意義可言的，更遑論讓他拋下那邊的所謂家人到這裏來。

，隴西郡主李常玉，十幾年前是整個大周最尊貴的貴，就算是公主尚且要讓三分。蓋因父親鎮北王坐擁十萬鎮北軍，拒北梁於鎮北關外，就連當時的皇帝亦要給他三分薄面。

那是最快活自在的時期。

作為質子養在京城，但是京城的鎮北王府只有仰仗父親的二叔一家和一群老僕，二叔二嬸偶爾絮叨兩句，但是也不敢管。

天不怕地不怕，在京城無法無天的混日子，直到遇見了當時的太子。

太子是文人，武藝實在差勁。但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他生的一副如玉公子貌，一時思上頭，哪還管他是不是真的弱不風。

年心，便一心想要做他的心上人。

學著京城裏的小姐梳起堆疊的髮髻，戴上一支支華璀璨的步搖、華勝，仔細地描畫自己的眉眼。

但是直到如願的那一天，才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何等穿腸毒藥。

封太子妃的那一天，鎮北關外十萬鎮北軍死於北梁人之手，李家滿門死於自己人的背叛，而那所謂的自己人，是泄兵防的欽差。

陛下說，打仗勞民傷財，而北梁勢大，他們已經無力抵擋。為了對北梁示好，鎮北王府的覆滅就是那投名狀。

只要沒了鎮北王府，只要他們與北梁好，往後也不需要鎮北王府了。

可是那十萬英靈，又該魂歸何呢？鎮北王府即便是功高震主罪該萬死，十萬將士總歸是無辜的。他們死在了步步錦繡的那一天，了錦繡路上枉死的冤魂，就該夢裏也不得解。

皇后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又做起夢來。

夢裏的仍舊是那個英姿颯爽的天之驕，一手箭出神化，百步穿楊亦不在話下，每每出行遊獵，邊同行的都是滿京城最意氣風發的同齡男。

隴西郡主持弓回，看見人群里那個瘦弱的小姑娘：「那是你們誰家的妹妹，生得倒很是麗。」

歷來要與對著乾的定國公之薛雲霓順著回：「那是我二叔家的堂妹，現在住在我們家，你可離遠一點，我妹妹是正經的小姐，跟你這種野丫頭可不一樣。」

李常玉冷哼一聲，壞心眼地對著小姑娘出一箭：「小姐？我看病怏怏的，連氣都不夠，是病氣吧。」

薛雲霓瞪大眼睛：「李常玉！」

妹妹是自己帶出來的，若是了傷回去，李常玉頂多道個歉，自己可是要足要罰的。

眼看著那支羽箭著小姑娘的臉過去，這才放下心來：「你要死啊。」

李常玉得意的晃晃腦袋，卻忽然瞪大了眼睛。

眾人看著那個瘦弱的小姑娘在人群中晃了晃，倒了下去。

皇后了自己面頰上的，也瞪大了眼睛。

這不是夢嗎？為什麼......會痛？

......

「來人！快來人！」

「快請太醫！」

「娘娘！」

皇後殿中許久沒有如此熱鬧，許多宮人在殿中奔走收拾，而皇帝陛下就那麼靜靜地坐著，沉默的看著床上氣息微弱的皇后。

半晌，他對旁的柳貴妃和昭公主說：「我好像很久都沒有見過了，這樣算來，竟然足足有十幾年了。竟然已經這麼瘦弱了。」

柳思悅帶著昭公主坐在一側卻不吭聲，誰敢說話呢？當今陛下在皇后的事上最是喜怒無常，凡是敢妄言帝后的就沒一個有好下場。

殿中的太醫忽然跪了一地，為首的太醫院令巍巍地走到他面前跪下：「陛下，皇後殿下薨逝。」

皇帝站起來，像是承不住這個消息一樣，子搖晃了一下，柳思悅連忙扶住他：「陛下。」

昭公主也用關切的眼神看著他：「父皇？」

他像是不能承這個消息一樣閉了閉眼睛：「你說什麼？」

「陛下，」太醫院令趴得更低了，「皇後殿下薨逝。」

「放肆！」皇帝用力地甩了一下袖子，「誰許你們這麼說的！誰許你們這麼說的！告訴朕！告訴朕！」

垂首站在一邊，冷漠地想：如果皇後殿下還醒著，看見此番狀，想必會冷笑一聲，然後說，趙景殊，你真虛偽。

都已經不聞不問這麼多年了，所有關於皇後殿下的摺子都沒有回復，現在這樣惺惺作態可不是虛偽嗎？

皇帝走上前去握住皇后枯瘦的手，忽然就掉下眼淚。

他與元配皇后，隴西郡主李常玉是年夫妻，年時不是沒有過濃的時刻，那時候他攬著，覺得哪怕是鴛鴦也未必如他。可是那只是剛剛大婚的一個月，在他費力瞞的消息之上的假象，他知道，絕對不能讓知道鎮北王府的任何消息。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以為能瞞得更久一點，那天看見用近乎冷漠的神問他：「我鎮北王府的好吃嗎？」的時候，他就知道，所有的誼，所有的過往，乃至於那一段溫暖明亮的年時，都到此為止了。

甚至於若不是當初懷了昭，立時就要自裁謝罪。

可他從沒想過要放自由，他早就想好了，即使要互相折磨，即使恩義盡斷，即使生時不願再見他，他也要抓著，哪怕百年之後，也要住在同一座陵寢，這樣他們才能來世相見。

可是不願意，不想看見他，來世也不想再與他有瓜葛，所以早早地走了。

「阿玉。」

阿玉，你怎麼能留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