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姐，對不起，耽誤你時間了。”年輕老師含淚哽咽，“實在不好意思，搞這樣。”

“沒事沒事，還是我對不起你，把你氣這樣，唉，換我還指不定怎麼樣呢。”

“也是我水平不行，管不住學生，當初就不該讀師范、考教職，這課我真的教不了，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真的不想干了。”

“別這樣說，你名校畢業，能力強，課也上得很好。”范代菁又扯了張面巾紙過去，“都是我管教不力，讓你委屈了，我讓那群兔崽子給你賠罪，寫檢討。”

“算了……”

老師一臉灰暗，搖搖晃晃走出了英語組辦公室。

范代菁和悅把同事送走，一轉，臉劇變，渾寒氣，把教案一夾，往教室去。

上課鈴剛打，班上還沒徹底靜下來，范代菁“蹬蹬”走進教室，沉著臉，把教室大門用力一甩。

“咚——”

教案“啪”甩在講臺上，撲起一層筆灰。

全班學生刷刷抬頭。

“你們都出息了啊！！！”

范代菁然大怒，砰砰砰拍桌子。

“上課睡覺！不作業！隨意進出教室！頂！連老師都敢欺負？是誰？誰今天在生課上開玩笑？給我站出來！！！”

萬籟俱寂，大家都鴕鳥埋頭。

范代菁目含怒火，口起伏，冷冷掃了全場一眼：“沒有人敢承認？平時稱兄道弟、互相掩護得好，那好，今天這課也不用上了，大家一起罰站，直到這個人站出來為止。”

“第一組同學，全部給我站到后面去！”范代菁鐵青著臉，指著后墻黑板，“高峰，你是班長，你帶頭。”

呆若木。

有凳子拖的聲音，陸續有人站起來，班長、班委、學委，一個個往后排走。

有生小聲嘟囔。

“我知道今天說話的是男生，可全班所有人都笑了。黃老師只比你們大幾歲，一個人站在你們六十多人中間，你們捫心自問，你們有沒有一個人真的尊重過。”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生老師外號“lady黃”，是個年紀輕輕，個子小小，聲音尖細，穿走淑屋風格的老師。

走進教室，瞬間淹沒在人群里，比學生還像學生。

大家都不上lady黃的課，嫌言語無趣，上課枯燥，總是一副棺材板的聲音念課本，每逢生課就是補覺、開小差、吃東西，趕其他科作業。

lady黃握著教鞭在教室一個個敲睡覺男生的腦袋，逮著人提問：“第三題，你來回答，在細胞免疫中起主要作用的淋細胞是什麼細胞？”

這男生打了個哈欠：“淋……細胞？”

“我問的是什麼細胞！”

“淋細胞。”無打采的敷衍。

lady黃火氣騰起，教鞭指指前排同學："你，你來告訴他！"

前排男生猶豫：“t，t細胞吧……”

“吧？”lady黃氣結，“為什麼要加吧？這麼簡單的題這麼不確定嗎？”

話音未落，教室不知哪個角落傳來個促狹的聲音，著嗓子：“欸——乖囡——”

全班人一時沒繃住，集哄堂大笑，更有男生笑得前仰后伏，教室里止不住聲音，把老師鬧了個大紅臉。

lady黃下課后，直奔范代菁辦公室訴苦，實在沒忍住，在范代菁面前委屈得哭起來。

第一組的座位全空，黑的人頭全在教室后面，一個個垂著頭不吭聲。

沒人承認。

大家都講義氣，仗義。

這節英語課沒上，范代菁全程著臉沒說話。

站了一節課，第一組的人全撤回來。

下一節課，換了第二組同學罰站。

廖敏之和賀蘭訣是第二組第一排。

賀蘭訣跟著大部隊起，看廖敏之也站起來，攔住他：“你別去啊，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lady黃在后排提問的，聲音也是從后排傳出來的，廖敏之連頭都沒抬，什麼事都不知道。

“沒人說有例外。”

他徑直走向站在靠窗的角落，那邊是放垃圾桶的地盤，站的人些，地方也寬敞點。

賀蘭訣悻悻跟著他罰站。

當時也笑了，悶著聲音笑的，笑得開心的。

這節是語文課，周禮述腆著肚子走進來，樂呵呵的：“喲，奇觀啊，這麼多人罰站，你們這是有難同當呢，還是眾人伏法啊？”

“都別閑著啊，把課本拿著，拿支筆，罰站也不能耽誤聽課。”

“要我說，多站站也好的，我上課，你們都埋頭看書，這不是浪費我表了嗎？站著，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眼神流，親切，有記憶點。”

老周是出了名的碎。

這節課講的是《阿房宮賦》，周禮述在講臺上逐字逐句解析字詞，搖頭晃腦：“盤盤焉，囷囷焉……來，你們罰站的這些，從左到右，每人念一句，著來。”

“……”

“……”

“……”

一節課45分鐘，站得確累，還得配合老周提問，還要舉著書圈圈叉叉，賀蘭訣站了半個小時，實在撐不住，想垮下來松松筋骨，又沒可以借力。

廖敏之的袖，書擋著臉，對著他做口型：“好累，你累嗎？”

他默不作聲站了這麼久了，搖搖頭，往旁挪了點地方，把窗戶空出來，示意靠過去。

賀蘭訣很樂意接他的照顧，悄悄挪過去，把手肘和書都架在窗沿，輕輕呼了一口氣。

有廖敏之擋在前面，就開小差，眼睛瞄著窗外。

十月底的明不炙熱，晃在眼里白花花金燦燦，窗下的小樹林已經染了金黃深紅之，和深淺綠意攪合在一起，像彩斑斕的油畫。

難得有這種在課堂上看風景的閑暇時。

晃得視線一片白，目轉回來，落在邊男生上，舉著語文課本肆無忌憚打量他。

不知道是眼睛的問題，還是線的問題，他整個人仿佛浸在亮里，清霜似的，秋季校服空穿在他上，削瘦的、棱角分明的條。

微微駝著背。

因為高，他會擋著后面的同學，所以習慣駝背。

他是班上第一個穿長袖校服的男生，很怕冷嗎？

賀蘭訣想一下他肩膀的骨頭，應該、硌手。

用筆帽頂他的手肘：“外面，有個鳥窩。”

廖敏之微微側看了一眼，賀蘭訣手一指：“那兒。”

他眼睛很好，點了下頭，表示看見了。

語文課結束，就是午休時間，賀蘭訣肚子打，趴在課桌上想歇一歇再走——還要爬很多級樓梯才能走下樓，還要走到山腳下的校門，還要步行回家。

周邊同學陸陸續續離開教室。

廖敏之也沒走，在做語文作業——這個點食堂人多，他通常會等一會再去。

賀蘭訣在桌肚里找了又找，又去翻自己的書包。

沒吃的。

全都吃了。

賀蘭訣吃零食，如倉鼠停不下來，家里零食都是趙玲補貨，趙玲不許把零食大包大包往學校帶，怕上課分心。

這靜，廖敏之也看見了，手指推過去一顆糖——是前兩天給他分的牛軋糖。

被他忘在桌角。

“你怎麼不吃呀？不喜歡吃牛軋糖嗎？你喜歡吃什麼呀？”

賀蘭訣把糖紙剝了，把糖嚼進里，愜意哼了口氣。

班上人都走了，只剩他們兩個人。

“還不去吃飯嗎？”賀蘭訣也打算要走。

“去。”

“吃食堂嗎？”

“對。”

“聽說食堂很難吃的，以前我們班的同學，吃出過一條這麼大——”做手勢，神夸張，“的青蟲，從里吐出來的。”

廖敏之沒什麼反應。

“顧超他們有個吃飯的群，在外面的餐館訂餐，每天包桌吃飯，價錢也不貴。”

“外面還有一家蘭州拉面，他們也經常去吃。”

況淼淼說的，跟班上男生相得多，一日三餐也在校門外解決，經常和班上男生拼桌。

住宿生不許隨意外出，沒辦法只能吃食堂，可廖敏之是走讀生，有門卡，可以出去吃飯的。

“你可以跟顧超一起去嘛。都是班上的同學，其實還熱鬧的。”

廖敏之看了一眼，淡聲道：“食堂方便。”

“我和顧超不一樣。”

“好吧。”

lady黃的事鬧得很大。

那名開玩笑的同學在中午就有投案自首，寫了份三千字的檢討書上去。

但那一天，全班同學都因為這件事被罰站。

范代菁的原話是：“罰不會讓你們認識錯誤，承認行為，理解后果，但至你們要記住態度。”

那幾周的生課，范代菁都會過來，悄悄站在后面旁聽，給lady黃撐腰。

-

時間邁11月份，秋高氣爽，惠風和暢。

這年的運會姍姍來遲。

通知下達給班里時，整個班級都沸騰了，好不容易將聲浪住，隔壁八班響起了熱烈的鼓掌聲。

其實運會早就有風聲，時間卻一拖再拖，其實是學校和教育局和電視臺接洽，市里要做一期北泉高中宣傳片，到時候市領導和記者攝影都會來。

既然要上電視，學校把這次運會看得隆重，還準備了開幕式和閉幕式，連高三都安排了一天育活，高一高二是主力軍，項目安排很多。

理科班不缺男生，男子運項目沒問題，子項目卻出了岔子。

班上只有十九個生，一口氣來了七個請假的，其中四個都是同一寢室的。

育委員一口老差點吐出來：“你們為什麼都請假？”

有同學眨眨眼：“你不知道生每個月都有不方便的時候嗎？”

“啊。”育委員委屈著報名表，“我知道啊……可是你們一個寢室的人全都請病假，這會不會有點過分了？”

“這很正常啊。”同學頭發，理直氣壯，“你不懂！”

育委員撓頭。

他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懂這個道理，只能轉向其他同學：“妹子，來一個唄，來一個，為班集爭，七班有你真好。”

同學們集擺手：“能報的我們都報了，剩下的那些項目真的不行。”

班里能用的同學實在太了，為了場面好看，有些項目學校規定一定要出人頭。

育委員沒辦法：“每個同學至要報一個項目哦，短跑接力賽和3000米長跑，哪幾位同胞辛苦一下？沒人的話我盲選了哦。”

后排的高靈和曹清蓉捅了捅賀蘭訣的后背：“賀蘭訣，你報什麼項目？”

“我已經報了800米。”

“厲害，你居然選長跑。”

“我能有什麼辦法。”賀蘭訣低聲嘀咕，“我球類運不行，跳高跳遠也不行，只能跑步，但我短跑也不行，發力不夠，只能長跑，高一我報過3000米，差點沒死在跑道上，800米剛剛好，才兩圈。”

“我800米都不行！你耐力怎麼這麼好。”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拼命跑吧，跑著跑著就結束了。”

幾人湊在一起聊了幾句，各自散開。

第二天。

育委員直接找：“賀蘭訣，你有3000米長跑經驗，再來一個唄。”

也不知道誰泄賣，賀蘭訣忙拒：“不了不了。”

“求你了，哥給你保駕護航。”

“再讓我跑，我死給你看。”賀蘭訣臉都白了。

“我真的不行，哥，你當我祖宗行嗎？求求你饒過我。”

委人高馬大，蹲在座位邊嚶嚶嚶賣慘，兼施：“求你了妹妹，你也諒諒我，我也不容易，我要是能上，就男扮裝上場了。”

最后賀蘭訣還是被磨得心，趴在桌上裝尸，扭頭去問廖敏之：“廖敏之，你報了什麼？”

他什麼項目都沒有報。

“你很多項目都可以報啊，你長手長，可以跳高跳遠，鐵餅標槍鉛球，長跑也可以……”

廖敏之看著：“不需要我報。”

賀蘭訣歪著腦袋，想了想，最后笑著湊過來，趴在兩人桌子中線：“不然報名志愿者吧，欸，我報了三千米耶，是不是很厲害，你到時候幫忙送個水，遞個巾什麼的唄。”

“行不行呀，為同桌加油打氣，重在參與嘛。”

眨眨眼看著他，裝可。

廖敏之默然了片刻，最后緩緩點了點頭。

“太好了！”賀蘭訣喜笑開。

唐棠報了4x100接力賽和跳高，況淼淼報了50米短跑，大家一起約著晚上去場跑步熱，場上的學生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多，都是為運會做準備，加上校田徑隊和育生，算是一支浩浩的大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