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硯冷著一張臉,一直沒有說話。福慶公主心裏越來越沒有底。
「這些能夠要命的事,你就非要摻和嗎?」楚硯心湧起一陣深深的無力。妻子明明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能捅出這樣的子來。
「我已泥足深陷,想要而退,晚了……」福慶公主收起臉上玩世不恭的偽裝,艷麗人的眼著一抹認真。生在皇家,由不得不去爭。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罷了。楚硯深深地嘆了口氣。
楚家一向中立,他雖然是楚家宗子,從尚主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辭去了宗子之位,雖說楚家的族老並沒有同意,但自己若是有個萬一,楚家已經做好了棄車保帥的準備。
楚硯溫潤、俊秀的眉目浮上一淺淺的笑意,像是夏日裏吹過竹林的簌簌清風,有著令人耳目一新的力量。
福慶公主雖然是他的表妹,又是金枝玉葉的帝,但對於國公府來說,尚主並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楚硯依然頂著重重力娶了自己心的子,命中早已註定,他此生沉浮、榮辱,都將隨一起。
「表哥,我與陳氏有著海深仇,我魏琬這一生,絕不會匍匐在仇人的腳下茍延殘。是我對不起你,將把你拖下了水……」
福慶公主執起案上的玉壺,將長長的壺對準嫣紅的朱,酒澆進嚨,往日裏最的梨花白彷彿充滿了苦意,就連甘醇的餘味似乎都染上了綿長的蕭瑟。
福慶公主被辛辣的酒嗆出了眼淚,咬住,艷麗的容出一朵般的甜笑,眼底的凄然一閃而過:「表哥,若有不測,我會提前備下一封和離書……以楚家的地位,新皇定不會為難你的。」
楚硯一把奪下了福慶公主手裏的酒壺,他一雙溫潤的星眸深不見底,英俊的下頜繃起,著福慶公主的目流出一痛意,深沉地道:「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人?和離書,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嗯?」
楚硯不想嚇到妻子,但語氣里仍是忍不住流出了憤怒,夫妻多年,還是不信任自己。
楚硯食指挑起福慶公主白皙、巧的下頜,著妻子眼底霧蒙蒙的水,他心下一痛,俊目微微發紅。
這張嬉笑怒罵、喜怒隨心的面孔,張揚跋扈的外表下,原來藏著的,是這樣一顆敏、脆弱的心。
像是鎖在匣子裏的珍寶,被重重包裹,需要找到那把能夠打來魯班鎖的鑰匙,才能夠看到閃閃發的寶。
楚硯想,是他不夠好,為做的也不夠多,才會讓這麼沒有安全,也是他被的甜、被的驕傲欺騙了,才會忽略的敏。
琬兒會和雍和縣主走的這樣近,並不是他以為的,只有利用和算計,更多的是出於一種同病相憐的心理。
雍和縣主父母早逝,和祖母並不親近,今上能夠給雍和縣主的寵,恩大於。
而琬兒也是一樣,深宮之中同樣無依無靠,被外祖林家視為累贅,能夠給庇護和依靠的父親,首先是一個帝王。
「琬兒,是我做的不夠好。」楚硯將福慶公主擁進懷裏,他雙目里儘是痛,充滿憐惜地在福慶公主發間落下一個吻。
「琬兒,哪怕前方就是萬丈深淵,碎骨,我也要陪著你。」如果說他的人生里只有一個選擇,不管多次,他只能自私地去選妻子。
「表哥,對不起表哥……」福慶公主眼眶裏的熱淚逐漸滾落了下來,抱住楚硯勁瘦的腰,一顆酸楚的心臟像是被澆進了一水,又酸又甜。
「乖,別哭……」楚硯低首,溫熱的吮去福慶公主眼角沁出的珠淚,他聲道:「以後你想要做什麼,提前知會我一聲。我雖然無能,但也會儘力為你們撐起一方天空,為你和兒遮風擋雨……」
「表哥,能嫁給你,我何其有幸!」
當年名京城的探花郎,打馬遊街,虜獲了多子的芳心,尚主對於表哥來說,並非最好的那條路,可是這麼多年,他待自己的心,始終沒有變過。
福慶公主淚流滿面。
「是我,是我有幸娶到了你。」楚硯溫潤的嗓音充滿了深。在世人眼中,他是另一個楚硯,溫潤如玉、謙謙君子;但在福慶公主眼中,才是他自己,一個真實的自己。
的,是他真實的樣子。同樣,他的,也是真實的樣子,即使高傲、跋扈,即使涼薄、惡毒,他也同樣的喜歡!
福慶公主的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簌簌而落。
楚硯小心翼翼地為乾臉上的淚痕。在福慶公主看不到的地方,那雙溫潤的眼睛閃過一冷酷的芒。
……
「轉道去大相國寺。」眼看著馬車已經駛進了帽兒衚衕,謝晏和卻改變了主意。
「您是要去見苦禪大師嗎?」
鴛鴦是謝晏和的心腹,與謝晏和朝夕相對,可以說是所有丫鬟裏面謝晏和最重、也最了解謝晏和的人。
可是縣主最近變了很多,現在的心思,就連鴛鴦也有些捉不了。
「先不必見。」苦禪大師與謝晏和的父親曾是知好友。
苦禪大師雖然是方外之人,不沾染俗世。但謝晏和的父親靖平侯謝瑜博學多才,在佛學上有很深的造詣,被苦禪大師引為知己。
謝晏和每每遇到為難之事,苦禪大師就像是一盞佛燈,總會給指印。但是今日,謝晏和卻不是去見苦禪的。
馬車行駛在平穩的道上,謝晏和的纖纖玉指在茶杯里蘸了蘸,指腹沾著漉漉的水痕,在矮幾上寫下一個字。
謝晏和從前練的是正楷和狂草,楷書師從的啟蒙恩師顧先生,至於狂草,卻是建元帝手把手教的。但如今,謝晏和寫的卻是簪花小楷。
在江南的三年,是最痛苦的三年,陪伴的,只有那些沉默的字紙,供宣洩。
所有的憤懣和痛苦,用練字、撿佛豆,一遍遍磨鍊自己的心,可是現在,謝晏和茫然了。捲土重來之後,等待自己的,是柳暗花明?還是萬劫不復……
「縣主,真的要手嗎?」鴛鴦怔怔地著矮幾上消失的字跡,一旦邁出這一步,可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草長鶯飛,萬生髮,是該給太子妃送份大禮了。」足的日子有多苦悶,謝晏和是知道的。這個時候,死水一般的東宮需要一點樂子看。
「好,奴婢這就去辦。」鴛鴦最大的優點就是,一旦謝晏和做出決定,即使是錯的,也不會勸阻,而是不打折扣地執行命令。
謝晏和頷了頷首。
忽然之間「哐當」一下,伴著駿馬的一聲嘶鳴,車一個劇烈的搖晃,矮幾上的茶水傾倒一片,水晶盤裏的點心咕嚕嚕滾落在車裏鋪著的大紅的氍毹上。
「縣主,您有沒有事?」鴛鴦後腦勺被馬車車廂磕了一下,顧不得,第一時間朝著謝晏和撲了過去,用的將人護住。
「縣主,您沒有傷著吧?」珍珠將歪倒的矮幾扶正,撲過去查看謝晏和上有沒有傷痕。
「沒事。」謝晏和抬手理了下微微散的髮鬢,蹙著黛眉道:「外邊怎麼回事?」
不等車夫答話,馬車外邊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瞎了你們的狗眼!連我們家公子的車也敢撞,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珍珠是個忍不得的暴脾氣,一把開車簾沖了出去,叉著腰喝道:「什麼腌臢東西,也敢在姑面前大放厥詞!」
「喲!還是個小娘子呢!」衝撞了謝晏和車駕的下仆不不地說道。
他臉上出一抹噁心的笑容,一雙眼睛從珍珠上自上而下的掃過,就連聲音都懷著濃濃的惡意:「小娘子模樣倒是生的不錯,你若說句好聽的,說不定我們家公子還會網開一面!」
跟著的僕從立刻哈哈大笑起來,每個人的表都是令人厭惡的下流和猥瑣。
珍珠挑著一雙吊梢眉,冷笑道:「白瞎了你們的招子,姑也敢調戲!就憑你們這群下三濫的,給姑提鞋都嫌髒了腳!」
街上圍觀的人群頓時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沒想到這個容俏的小娘子會這般潑辣。
路人探尋的目來回打量著這兩輛馬車。
兩輛車架都前呼後擁著一群豪奴,只是眼尖的路人卻仍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來。
另一輛被撞的馬車,也就是丫鬟剛剛說話的這輛,車廂的四角分別綴著純金的鈴鐺和明珠,車上並不明顯地刻著一道鸞鳥的徽記。
京城的百姓見慣了豪門權貴的車駕,很快就認出了這一輛馬車的不同。
而那輛剛剛還在大街上威風赫赫、讓路人連連避讓的公子,怕是給自己惹上了一個茬子。
「小娘子這般,不知到了爺的床榻上,又如何!」
從車廂里鑽出一個錦華服的公子哥兒,長相還算英俊,只是一張白玉般的面龐上,眼瞼下面著淡淡的青影,腳步虛浮,雙眼無神,下車還需要侍從的攙扶,一看便是縱慾過度的樣子。
謝晏和不自地皺了皺眉。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俗不堪的話語。
「呸!狗裏吐不出象牙的混賬,我們家主人面前也敢放肆,以為這天子腳下沒有王法了嗎!」
珍珠七歲進了謝府,跟在縣主邊多年,連當今聖上都見過,區區一個紈絝子,還不了的眼。
「喲呵,小娘子好大的口氣,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誰?」公子哥兒邊的僕從笑道。
「無名小卒,也配讓我知道姓名?」珍珠斜著一雙丹眼,語氣十分之輕蔑。
「不識抬舉的小賤人!」
被一個丫鬟再三駁了面子,一富貴的公子哥兒這會兒已經沒有了憐香惜玉的心思,他臉上浮現出一抹狠戾的神,盯著珍珠的目像是一條伺機而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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