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從吳江裡,司徒玦第一次聽說了那個孩的名字。
譚城。
很難想象一個看上去小怯弱的孩子卻有著如此剛而男化的名字,強烈的反差讓人很印象深刻,反正司徒玦想不記住都難。
雖說在河邊出了點小意外,但譚城還是把司徒玦的那件服清洗乾淨了,待到傷口包紮好,沒聽高年級領隊的勸說,略略休息了一下,便跛著傷的腳,一瘸一拐地把服小心晾曬在司徒玦幾人所在小營地附近的樹上。
個子不夠高,低矮的樹枝又大多細弱難以承重,嘗試了好幾次,服都搖搖墜的,只能咬著牙踮起腳尖往更高掛。離最近的姚起雲本想持多一事不如一事的態度保持緘默,見到這一幕也看不下去了,走到邊,一言不發地接過服,輕鬆地把它攤在了一個牢靠的枝椏上。
譚城激不已,就差沒給他鞠個躬。姚起雲不過是舉手之勞,在對方這樣的客氣謙恭下不由得也有些尷尬,正好這時跟吳江玩軍棋的司徒玦看了過來,譚城轉向,怯怯地依舊說著「對不起」。無奈司徒玦不吃這套,給了個白眼,繼續跟吳江下棋。
得不到諒解的譚城在司徒玦的態度之下,臉上也有幾分訕訕的,而對態度還算友善的姚起雲也不是熱殷勤的主,見沒自己什麼事了,就坐到一邊,默默收拾著背包里的東西。
這時,圍觀司徒玦和吳江下棋的小肚子發出了幾聲響亮的空鳴,他憨厚的一張臉頓時通紅,結結地說,「要不……我們把剩下的菜放進鍋里炒炒,應付一下肚子?」
譚城這才知道他們幾個竟然還沒有吃東西,先前的幾個小意外,徹底的摧毀了司徒玦洗手作羹湯的熱,其他人的用餐計劃也被擱置了。此時別的組已經進了洗鍋刷碗的階段,譚城所在的那一組也不例外。
連聲說:「都怪我,讓你們沒吃上飯。著肚子怎麼行,要不我給你們做吧,很快的。」
吳江看了一眼還纏著紗布的腳,「不用了,你現在是傷員,好好休息一下吧,別管我們,實在不行還有我呢,再怎麼說我的蛋炒飯也是一絕啊。」
司徒玦「撲哧」笑出聲來,「你那蛋炒飯還是炭燒口味的。」
譚城低頭查看他們的剩餘野炊材料,飯是煮好了,還有一些蔬菜和幾個蛋。把鍋端起來,小和姚起雲都上前阻止,說還是自己來吧。
「別跟我爭行嗎,讓我心裡好過些。你們本來早就應該吃上東西了,確實也是我不好。」譚城慚地笑了笑,「再說我傷的是腳,又不是手,現在沒事了。放心吧,我做飯很快的。」
蹣跚地避過他們的手,端著鍋走到簡易灶臺邊,姚起雲不再說話,小則趕跟過去幫忙。
司徒玦拍手笑道「還真是因禍得福啊。」
譚城似乎沒有聽見,自顧忙著。手腳著實麻利,顯然是平時也做慣了這些事,生火、切菜、鍋一氣呵。幹活時的模樣遠比待人接時自信得多,一直有些沮喪的臉上也出了一怡然的笑容。二十多分鐘過後,大家都聞到了菜香,簡單的兩菜一湯已經將近完。
想是為了彌補自己誤撞司徒玦的魯莽,譚城也做了一個番茄炒蛋,不過水準跟司徒玦相比就高下立現,看上去就讓人很有食慾,小肚子的哀鳴更響亮了。
招呼大家趕趁熱吃,姚起雲客氣地道謝,就連吳江都沒骨氣地吸了吸鼻子,然後草草地輸給了司徒玦,興沖沖地過去「檢查」譚城的勞果。
只有司徒玦還在埋頭擺弄的棋子,譚城紅著臉了一聲:「司徒,吃飯吧。」
姚起雲裝了一碗飯菜,走到邊,蹲下來,把碗湊到前面。
「行了,大小姐,氣夠了沒有,吃飽了才有力繼續發脾氣。」
司徒玦沒好氣地把他手裡的碗推到一邊,「我看到你已經飽了,祝你們用餐愉快。」
說完起就走,在一旁吃飯的吳江見姚起雲沒有,趕往裡撥了幾大口飯,含糊地道:「司徒你去哪,我跟你一塊去。」說完一邊急著把裡的東西往下咽,一邊追了出去。
姚起雲也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惶惶然不知所措的譚城。
「我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麼?對不起,可我沒有惡意的。」說。
姚起雲用筷子挑揀著碗里的蔥頭,忽然才想起,司徒玦都不打算吃了,幹嘛自己還習慣地要去掉最不喜歡吃的東西。`
他笑笑對譚城說道:「就是這個脾氣,我替跟你道歉,你別往心裡去。」
另一邊,吳江在小樹林的邊緣追上了司徒玦,他拍著口說道:「剛吃飽就跑一百米,我得了盲腸炎就找你算賬。」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小心消化不良,吃不了兜著走。」司徒玦扯了一片樹葉,火大地對吳江說:「你這見食忘義的傢伙,立場太不堅定了。」
吳江笑著道:「我是:酒穿腸過,義氣心中留。你也是的,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不值得。」
「死我也不吃的東西。你們都說我不講道理也罷,我就是不喜歡,更犯不著領這個。無事獻殷勤,非即盜!姚起雲那個死傢伙,氣死我了……」
「氣什麼,走,我來的時候看到林子裡邊有很多鳥,我們去看看。」吳江拍了拍司徒玦的肩膀,從服口袋裡掏出一塊巧克力給,「這可是我的珍藏,哥哥對你好吧?」
司徒玦做嘔吐狀,兩人興緻地去林中尋鳥,兜了好大一個圈子,吳江說的稀有品種沒見著,麻雀倒是有不。
吳江做了個簡易彈弓,作勢要打鳥。
司徒玦一把攔住他,「積點德吧,人家小鳥是雙對的,你小心報應。」
「我才不怕,我福大命大活可以到九十歲。」
「那就罰你孤寡到長命百歲。」
「你敢咒我?」吳江齜牙咧,司徒玦早已笑著溜出去很遠。
兩人從林子里出來的時候,已是日暮時分,活大本營中央已經開始了好多種趣味活,吳江眼尖,遠遠地看見姚起雲站在謎語欄前,而站在他邊的孩子不是譚城又是誰?姚起雲手裡著一張謎語的紙條,低頭不知說了句什麼,譚城淺淺一笑。
沒等司徒玦作出反應,吳江趕拉著往相反方向走。
「還記不記得我說有很神的東西要給你看?」他看到另一個被人圍著的小圈子,眼睛一亮地說。
司徒玦半信半疑,「是不是真的,騙我的話你就慘了。」
兩人到人群的前沿,原來是一個小型的歌會。跟司徒玦同車前來那個高年級男生正抱著把吉他吼著崔健的《一無所有》,雖說五音不全,但憑著賣力投也博得了一片掌聲。
男生唱完,環顧了一眼圍觀的師弟師妹們,「有誰要來兩下的……不要都那麼拘謹嘛,來來來,特別是男孩子,要有點膽量……」
正嚷嚷著,他的吉他被人從一側取了去。
「三皮,我倒記得你做新生時的樣子也未必很有膽量啊。」那人輕描淡寫的說道,然後施施然坐到了圈子中央的高凳上,自在地調了調琴弦,沒有多餘的開場白,簡單的前奏過後,就自顧唱了起來。
很顯然,這人的分量是鎮得住那個「三皮」的高年級男生的,三皮也不敢再咋咋呼呼,老實站在一旁充當觀眾。
唱得並不高,甚至有幾分漫不經心,最初的幾句幾乎被觀眾的聲浪淹沒了,但是很快地,像是被的歌聲染,從最靠近中心的一圈人群開始漸漸安靜下來,的低淺唱才變得清晰。
「夕餘暉在天際,兩三襲白雲浮移,
晚風伴暮沉寂,輕舟翩翩晃孤影,
兩岸山薄霧輕凝,牧笛正吹送歸曲。
我拄黎邊行,這潺潺流潯,
能否載我離愁東去?
鐘鼓寒山鳴,陣陣傳靜寂,
如來可曾知我歸去?」
司徒玦對音律說不上通,小時候最恨媽媽彈鋼琴,初中的時候倒是自學過一段時間的吉它,最後也半途而廢了,不過得承認,眼前自彈自唱的那人是親眼見到的活人里(電視上的明星不算)吉它彈得最行雲流水的一個,這首歌沒有聽過,從調子來看應該是首老歌,很是聽,在這夏日小島上,說不出的應景,還有幾分淺淺的惆悵,唱歌的人聲音里也有一種小調,很是妥帖,不知不覺就唱到了人心裡。
「神的東西在哪裡,不許忽悠我。」饒是被那首歌吸引,司徒玦的仍然沒有放棄的好奇,用手捅了捅站在一旁屏息靜氣的吳江。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吳江笑嘻嘻地說。
「什麼啊?」司徒玦一頭霧水,過了幾秒,腦中靈一現,頓時長長地「哦……」了一聲。
吳江趕示意打住。
「怎麼樣?」他低聲音問道,一向滿不在乎的臉上竟然都現出了幾分赧意。
司徒玦見狀更有拍案驚奇之,要知道認識吳江十幾年,自問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跟吳江關係之所以那麼鐵,除了家庭淵源和氣味相投,更重要的是吳江的格里有一種「無可無不可」的隨意。司徒玦常說吳江骨子裡很得道家「曠達無為」的髓,他喜歡很多東西,但同時又把所有東西都看得很淡,得到了高興,失去也不悲傷,鮮有什麼值得他掛心計較。這脾氣跟司徒玦的倔強較真天然互補,所以從小到大他們都沒有紅過臉。而他把竟把一個人神地放在了心裡,更特意在好友面前隆重推出,這是司徒玦從來沒有意料到的事。
司徒玦不更專註地打量那個抱著吉它的生。那生談不上頂頂漂亮,但是眉清目朗,氣質文秀,說不清是不是因為瘦的緣故,整個人有一種薄而清的味道,像被水沖刷地無比潔凈的青花瓷,不過舉手投足之間出幾分孤高,這讓剛看完《紅樓夢》的司徒玦沒來由地想起了書裡面的妙玉,覺就是一個「啖食腥膻,視綺羅俗厭」的人,一不留神在跟前就「俗」了。
司徒玦附在吳江耳邊竊語:「原來你喜歡這種小文青調調,不過,你得了人家那『格調』嗎?」
果然,吳江立刻就回贈了一個字:「俗!」他也不在司徒玦面前掩飾,直截了當地說:「哥們我就好這一口,怎麼樣,我眼不錯吧。」
「太作了!」司徒玦故意皺眉說道,不過很快就笑著挽起吳江的手臂,「看在我們未來的吳大醫生喜歡的份上,怎麼都好。」
是真心為好朋友而喜悅,連吳江都了凡心,這小島忽然變得就像桃花島似的旖旎。「對了,人家對你什麼態度?你還沒說什麼呢?是你同學?看起來不像新生啊?」
「司徒玦,你怎麼有那麼多問題?還有,注意影響,讓人家誤會了可不好。」吳江笑著出自己的手,不過上那麼說,接著卻喜滋滋地在司徒玦耳邊說道:「曲小婉,當然不是新生菜鳥,你們系研一的,我和在圖書館認識,至於對我,當然是喜歡的,不過沒有那麼輕易表出來罷了。」
「研一的,那不是比你大好幾歲!」司徒玦驚呼,躲開吳江想要捂住的手,「哦哦,姐弟……還說什麼別人沒表,估計在眼裡你就是一菜鳥!」
看著吳江被點破之後氣結的樣子,司徒玦樂了,「革命尚未功,同志仍需努力。用得著我的地方,千萬別客氣啊,要不,我去替你跟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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