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勢更加大了,滂沱直下，室燈燭搖晃，在他那句話落地后,姜曜看到姜玉垂在側的手,蜷起又松開。

冰冷沉寂的氛圍中,他又問了一遍：“是要我抱你嗎？”

這次語氣比起上次，溫了不。

姜玉問：“你什麼時候上榻休息？”

姜曜聽出這話言下之意，是要他陪一同睡，道：“再等等。”說完,便見姜玉傾下來。

將子投他的懷里,襟間淡淡的玉檀香氣若有若無涌來,姜曜微仰起頭，任由靠近。

自然而然地,姜曜出一只有力的手臂,環住了的腰肢，扣著坐到自己的上。

二人沒再說話，只是虛抱著他,將頭安靜地擱在他肩膀上，“你抱抱我。”

姜曜心里猶如開一層漣漪，手輕長發,細膩且冰涼，低頭在耳邊道：“不會再用銀鏈鎖著你了。”

姜玉沒有作聲,許久,一聲“嗯”才從口中發出。

雨聲瀝瀝，蓋住了二人之間的呼吸聲。

姜曜被的作弄得有些微晃,過了會才問：“你在和親路上沒有遇到過暴雨嗎,自己一個人怎麼過的？”

他的指骨挑開襟后領,輕后頸，那一道鞭笞留下的淡淡痕跡，以此來安的緒。

聽姜玉道：“草原上也有暴雨，雨打在帳篷上的靜極其大，我在夜里總是不能安睡，拿寧神的香囊薰也沒有用，等到第二日天晴了，心也自然就安定下來了。”

總歸這些年，都是這麼過來的，時住在未央宮，一到雨日，皇帝總會變得暴怒無常，整日整夜在驚懼之中。

姜曜沒再說什麼，只道：“你歇息吧，我在這里。”

輕靠在他上，隔著料他寬闊膛上的溫度。

這一刻，二人好似忘卻了這些日子的種種，回到了從前。

蠟燭的亮一寸寸暗下去，蠟油粘稠堆積塊。

姜玉出聲，打破沉默，“你以前不是現在這樣的。”

姜曜問：“我以前是何模樣？”

從前的姜太子，自然是品高潔，溫文爾雅，可姜曜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這樣的人，溫和只是他的偽裝，冷戾才是他的心。

他的手，早就十七歲那年，就開始沾滿了鮮，他上過戰場，帶過兵，殺過人，不能再算干凈。

從前他秉持君子以德，直到后來，發現在有些事面前，只有絕對的權利，才能讓人臣服。

是他生出了一妄念，漸漸變了執念，想要將不該想之人留在邊。

姜玉看著他，道：“你與從前很不一樣，上總帶著戒備，至在我面前，不要再這樣了，好嗎？”

姜曜嗯了一聲。

姜玉朝他出了一個笑容，總算出手臂，環繞住他的腰。

二人就這樣一直坐著，直到深夜，姜玉被冷得凍醒，睜開朦朧的雙眼，下意識去攏上的被褥，才記得自己坐在姜曜上。

在他懷里抬起頭，視線落在他近在咫尺的面容上。

塞北的風霜磨礪了他的眉眼，草原的冰寒加重了他的冷沉，他是真的極其倦了，雙目闔，陷了夢中，輕攏的眉間，似攏著一層化不開的雪。

姜玉喚了一聲，得不到他的回應，念及他上的傷，出手，去揭開他的袍，盡量放輕作。

當層層疊疊的錦袍揭開，淺白的紗布出來，姜玉心滯了一下。

塞外戰事張，他宵旰食，從早到晚，不要理政務，更要整頓軍營，其中辛勞，姜玉自然知曉。

姜玉的手才上傷口，同一時刻，就聽頭頂人懶洋洋的聲音傳來：“還不睡嗎？”

姜曜的呼吸拂過的發梢，眼皮半，目垂下看向，沒一會就再次闔上眼。

姜玉覺攔著自己臂膀的那只手收，他更加近，聽到他膛里鮮活的心跳聲，輕聲道：“就快睡了。”

他手捧住的面頰，瓣輕吻上了的額頭。

姜玉的心，在這一刻，也好像被吻了一下。

二人心照不宣地都沒有提一些事，譬如騙他和親遠嫁北涼，比如他將強奪回來，用鎖鏈囚住。好像極其自然地，二人都將這些事略過。

但清楚地知道，橫在自己心口的那一道隔閡，并沒有消失。

二人之間那薄薄的一層紗，也依舊沒有被破。

燭心的最后一縷，化為了一縷青煙。

黑暗里，他站起，雙手托雙膝下，將抱到床榻邊。

姜玉聽見雨聲，總覺心慌，探出手，拉住他的手臂。

姜曜上榻，一如既往地從后抱住他，像真褪去了上所有的戾氣，聲道：“睡吧。”

那低的一聲飄耳際，姜玉靠在他溫暖的懷里，漸漸閉上了雙目。

一夜雨打落葉。

當天過棱窗照進來，姜玉醒來，去看側人，發現被子空空，姜曜已經不見蹤跡。

以為姜曜是出去有事，并未放在心上，下榻梳洗，到桌前等他用膳，許久仍等不到人，才被進來的仆從告知，太子殿下清晨已經離開了。

“離開了？”

姜玉手扣著玉箸，問：“殿下為何走得如此匆忙，可有叮囑我，隨他一同回去？”

仆從搖搖頭：“沒有，殿下只說了，讓公主這段日子，好好待在蘭家。”

姜玉仍是不解，不信姜曜會將自己留在這里。住在軍營的一個月，姜曜幾乎寸步不讓離開邊。

奴仆在的再三追問下，這才道：“北戎開戰了。太子清晨收到信，趕去前線。”

北戎的二字鉆的耳中，姜玉心中緒萬千。

如今北涼的戰尚未平定，北戎又來參戰，大昭兩面作戰，又要盯防旁國襲，實屬局勢驚險。

北戎與大昭打了幾十年，將塞北弄得千瘡百孔，姜曜早就說過，北戎一族，必須得如剃骨療毒一般給去除了。

可北戎人個個驍勇善戰，猶如虎狼，又豈能是一朝一夕可以剿滅的？

此戰極其兇險。

這時，嘹亮的號角聲從四角傳來，姜玉起走到窗戶邊，看遠方狼煙燎燎升起，長煙彌漫直上天際。

姜玉認出那是烽火，大步走出廂房外。蘭家府邸，仆從進進出出，空氣里都是硝煙的味道。

兒郎們穿戴好盔甲，集結隊，奔出院外。

長廊上，蘭澈大步走來，一把握住姜玉的胳膊，與解釋前因后果。

“敵人出兵了，北戎與大昭邊境離得極其近，為防不測，我先送公主與昭儀娘娘離開西北。”

“再等等。”姜玉轉問，“我現在能走嗎？”

蘭澈微愣，皺了皺眉。

姜玉道：“我若眼下先走了，會不會引起城中百姓的慌？”

姜玉見他神，便明白了，為公主，暫時就不能先走。

蘭澈道：“公主放心，有蘭家人戍守在外，北戎人定當進不來河西。”

姜玉點點頭，轉過頭來，再看一眼遠方硝煙。

天地間籠罩著刺耳的號角聲。

大戰一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