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活人?」也讓白楊懵了。
據無線電短波通聯規則,標準的回應是表示自己抄收到信號,然後再自報家門,彙報自己的呼號。
這跟見了鬼似的反應是幾個意思?
幾秒鐘后,對方又出聲了,驚喜地高喊:「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在嗎?」
白楊聽得皺眉頭。
玩通聯最怕到這樣的人,對規則一無所知,不守規矩,不報呼號,不報信號,不報位置,頻道一通瞎咋呼,白楊頓時一陣嫌棄,這是哪來的新手?怎麼通過考試的?
儘管他也是個新手。
也沒考證。
「這裏是BG4MXH,QTH南京市秦淮區,抄收您的信號,您的信號是59,OVER。」
看看,這才是專業回應。
白楊鬆開手咪上的按鈕。
對面又說話了。
「什麼什麼?你是活人嗎?你現在在什麼地方?你那邊有多人?有人傷亡嗎?傷亡況如何?缺乏什麼資?」
對方興得幾乎大喊起來。
白楊嚇一跳,我的媽誒,哪來的姑,你這麼瞎咧咧是真不怕無委會上門嗎?
無線電通聯中有一套約定俗的規章制度,不得在頻道大聲喧嘩,不得在頻道胡言語,不得在頻道口吐髒話,不得隨意打斷他人流,要五講四三熱,四海之皆友臺。
如果你敢頻道里罵街——
無委會:馬上就到你家門口!
白楊下意識地就想避開這個奇怪的人,就好比走在馬路上突然撞見一個人衝上來對你胡言語,誰都會避開。
「73!再見!再見!」
慌忙中白楊這個菜鳥就想跑路。
「等等!別走!別走啊!」
對方一聽他要走,立馬就急了。
「不……不好意思這位友臺,我媽喊我睡覺了,73送給你。」
白楊說。
「你媽?你還有媽?」
對方大震驚。
「啪」地一下,白楊關掉了電臺,心說神經病。
·
·
·
翌日。
白楊睡眼惺忪地從房間里出來,老媽正在拖地,電視柜上的電視正開著,在播早間新聞,老爹坐在桌子邊上刷今日頭條。
「腳讓讓。」老媽用拖把了白楊拖鞋,得等白楊起床了才能進房間拖地,「昨晚幾點睡的?」
「十二點。」白楊拐進衛生間里洗漱,他把洗臉臺上屬於自己的那隻淡藍牙杯拿在手裏,然後騰出兩手指牙膏,完牙膏把洗臉臺上的水龍頭打開,「嘩——」地一聲白花花的水柱衝進杯子裏,溢出滿口的泡沫。
「晚上早點睡。」老媽對白楊的睡眠時間很不滿,「晚上不睡覺,第二天早上起不來,一上午大好的時,就被你睡過去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白楊含著一的牙膏沫子,「一定早睡一定早睡。」
「馬上要高考了,還有一年時間,你把那個收音機放一放,把心思放到學習上來,最後的十個月時間查缺補,鞏固一下學過的東西,半年時間也還有提分的空間……」
老媽又開始絮叨。
一句話里高考的剩餘時間就能從一年減到十個月再減到半年,四捨五一下就是明天要考。
「那不是收音機!」白楊含糊不清地說,「那是電臺!」
「那就是收音機。」老媽說,「不就個頭大點嗎?個頭大點就不是收音機了?」
「那是短波電臺!」白楊把裏的牙膏沫子呸地一下全部吐掉,咕嚕咕嚕漱了一下口,在嘩啦嘩啦的水聲里大聲辯解,「無線電臺在極端環境下能救命的,如果我們家發生地震,洪水,海嘯,或者其他自然災害,甚至世界末日什麼的,手機電視信號全部斷絕,所有人都失聯,那只有無線電臺才能……」
「只有無線電臺才能聯繫上外界是不是?」老媽給接上了。
白楊愣愣,「是啊。」
「這跟你高考有啥關係?」老媽說,「世界末日了得到你來心?只要地球不炸,高考你就得參加,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
白楊洗漱完畢,無奈地從洗手間出來,老爹還坐在那裏刷頭條。
在他據理力爭的時候,老爹躲在邊上全程裝死。
爺倆對視一眼,對中年家庭婦的固執都表示無奈。
想當年老爹也是南京HAM圈裏的一把好手,用老爹的話來說,天底下蛤蟆那麼多,能修鍊的屈指可數,能修鍊歐鋒的只有他一個。
白楊問那趙叔呢?
老爹說你趙叔修鍊了歐克。
憾的是如今老爹四分之一退四分之一躺平二分之一土,早已淡出HAM圈子,留著電臺也就是當收音機用,不復當年激歲月。
白楊相見恨晚啊。
要是他早點認識他爹就好了,就能一起打比賽了。
「昨晚通上了嗎?」
白楊坐上飯桌開始吃早餐,盤子裏有四個灌湯包,老爹低聲音問。
「14兆赫上通上了一個。」白楊也低聲回答,「14255。」
「哪兒的?」
「不知道。」白楊說,「黑臺。」
「對岸敵特啊?有沒有說給你金讓你歸順的?」老爹說,「如果有趕答應,拿了錢再報警,不有金還有五十萬。」
「是個姑娘。」白楊說,「神神叨叨的姑娘,聽不懂在說什麼。」
「姑娘?敵特這麼捨得本錢?說不定是潘西哦。」
「潘西又怎麼樣。」白楊一口一個灌湯包,「連呼號都不報一個,也不知道QTH,爸你給我推薦的幾個頻道上本沒人。」
「14270呢?」
「沒人。」
老爹嘆了口氣:「早些年還熱鬧的,跟菜市場一樣,不過現在玩這個的人越來越,要不你買個手臺吧?UV段人多,買個寶峰的UV5R,一代神機,一百塊錢,還能打衛星。」
業餘無線電如今的冷清白楊算是親會到了,空的頻道就像是無人的大街,任由白楊在街道上大喊,連回聲都沒有一個。
「劉老師把數學作業發群里了,小楊你記得看啊。」老媽拖完地出來了,白楊和老爹立即止住話頭,在老媽面前聊收音機——在老媽眼裏那就是收音機——是危險的,老媽沒有把那老古董掛上鹹魚賣了就已經是大發慈悲,老白小白父子倆不能不知好歹。
「我知道了。」白楊低頭喝了一大口豆漿,心裏盤算著晚上怎麼也得再試一次,他可不甘心就這麼放棄,萬一功通聯上了大洋彼岸呢?那還能讓老媽看看自己的正當理由——我玩這個其實是為了學英語!練口語!對高考是有幫助的!
只要不聯上日本人就行。
因為老媽不承認他們說的是英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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