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能教給你們什麼?」三叔看著一雙雙等待回答的眼神,一字一頓地說:「沒有了。所謂經驗,都有一個前提,如果前提變了,經驗也就為多餘。時代變了,不是現在,就是不遠的未來,對你們當中的一些人來說,這是百年不遇的大好機會,對另一些人來說……」
學生們似乎不太想聽,三叔也不想說。
陸林北從來沒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會為公眾人,這對間諜來說,無異於宣佈「死刑」。
自從行以來,陸林北被瞞、被欺騙、被利用,他都能相對坦然地接,因為這就是他接過的教育,有一天,他也會用同樣的招數對待別人。
可這一次,他憤怒了,設計這一招的人——他想不出除了詠司長還會是誰——完全將他當一次用品,即便這樣,也沒打算認真使用,而是隨手了兩下,扔在垃圾桶里。
陸林北狠狠罵了一句髒話。
陸葉舟立刻去關閉窗戶,拉上窗簾,卻擋不住外面的呼喊聲,那些聞風而至的私人主播,因為看到窗的影而更加興,瘋狂的喊幾乎要將大樓掀倒。
陸葉舟將燈也關掉,在門上聽了一會,說:「走廊里好像沒人。這次得給老千……咦,他的通話來了。」
陸葉舟嗯嗯幾聲,結束通話,「老千說他來解決問題,讓你不要著急,還說不能直接與你通話。」
陸林北點點頭,想不出如何解決眼前的問題,網絡無孔不,很快,可能是現在,他的照片、視頻、份、職業等等私就會完全公開,別說做間諜,連走出房門都很難。
他又罵了一句。
陸葉舟走來安道:「老千說他能解決……想必就是真能解決,他不會撒謊。」
陸林北出一苦笑,他們就是一群以謊言為生的人,老千更是個中翹楚。
外面的呼聲時高時低,甚至有小型飛行升到窗口,努力窺探,撞得玻璃砰砰直響。
「這些人是瘋了嗎?」陸葉舟憤慨地說。
大概十分鐘之後,外面的聲突然雜起來,像是在吵架,陸葉舟沒忍住好奇,來到窗前,掀開窗簾一角往外看去,「嘿,警察來了,正在驅趕人群……真是多啊。」
又過幾分鐘,陸葉舟說:「人群被驅散了,街上只有警察,你瞧,老千還是有辦法。」
陸林北高興不起來,因為這隻能解決最表面的問題,於事無補。
有敲門聲,陸葉舟從窗口衝到門口,低聲問:「誰?」
「老千派我來的,葉子開門。」
陸葉舟微微一愣,馬上打開房門。
枚忘真走進來,手裏拎著東西,掃視一眼,說:「別發獃了,跟我走吧。」
「去哪?老千安排好了?」陸葉舟問。
枚忘真微微一笑,「你還是這麼多,我該不該帶上你呢?」
「帶上帶上,我再也不多了,真姐說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去收拾東西。」
「不用,有兩條就夠了。」枚忘真沖陸林北打個響指,「你得帶上耳朵。」
陸林北起,勉強笑了笑。
枚忘真帶來儀,複製兩人的晶片,將載扔在沙發上,這回沒造新份,讓他們做純粹的「空白人」。
走廊里沒人,枚忘真帶頭,陸林北居中,陸葉舟殿後,快速向樓梯口走去。
有一戶鄰居開門看,枚忘真聽到聲響,轉大聲道:「拿出槍來,待會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鄰居的門立刻關上,人跑到最裏面的房間躲藏。
到了一樓,枚忘真直接推開一戶人家的房門,讓兩人進來,隨後關門。
房間很普通,但是沒住人,他們從一扇窗戶跳到樓后的小道上,快步行走,拐了幾個彎,來到另一條街道上,迅速鑽進一輛轎車,枚忘真開車,駛離舊城區。
枚忘真似乎還沒想好目的地,隨意拐彎,在幾個城區之間穿行,直到天黑很久之後,接到一個簡短的通話,嗯了一聲就結束,說:「差不多了。」
後排的兩人謹守本分,不發一言,尤其是陸葉舟,忍得頗為痛苦。
轎車再次拐彎,這回目的比較明確,直奔西北方的一片新城區。
說是新城區,其實也有幾十年的歷史,所有房子都是獨門獨院,一條街上住不了幾家。
枚忘真等人剛一下車,就有人從屋裏走出來,也不打招呼,將車開走,不知去向。
他們走過草坪中間的石板小徑,由側門進房子。
一條短而暗的走廊,盡頭是看不清楚的樓梯,右手凹進去一塊空間,像是門房兼帽間,枚忘真帶兩人坐在長凳上,說:「得等一會,在這一吧。」
三人都不說話,枚忘真反覆觀察自己的每一手指,像是要對它們做出取捨,陸林北面無表,心裏仍然有些憤怒,陸葉舟似乎在努力戒斷某種癮頭,坐立不安,一條輕輕地快速抖,他倆的晶片於暫時封閉狀態,與外界失去聯繫,查看不了任何信息。
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從外面進來,向枚忘真點下頭,直接走進去,過了一會,又有人走出去,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進出,全都放輕腳步,生怕弄出一點聲響。
等了將近兩個小時,有人從外面推門進來,陸林北習慣地抬眼看去,與來者對視,兩人都是一愣。
來的是詠司長,可這不是陸林北記憶中的那個人,他的頭髮糟糟的,在昏暗的燈下,眼袋特別明顯,也有點發紫,套裝倒是依然筆,一不茍,可走路時拖泥帶水,全然不復從前的自信與悠閑。
或許是因為看到認識的人,詠司長稍稍昂頭,努力找回幾分神采,邁步往裏走,沒打招呼,也沒出招牌式的溫微笑。
陸林北吃驚不小,比他更意外的是陸葉舟,他坐在最裏面,盡量彎下腰,目追隨詠司長,見他消失之後,才慢慢地直起,極小聲地問:「發生什麼了?」
陸林北回答不了,枚忘真不肯回答,仍在專心檢查手指,看樣子對每一都很滿意。
詠司長在裏面待了大概十分鐘,出來時姿恢復拔,昂首,眼不,他已經儘力保持氣派,可是誰都能看得出來,他整個人已經空了。
枚忘真終於起,極小聲道:「來吧,走路輕點,不要發出噪音。」
他們先是拐進一個小廳里,又等了大概五分鐘,枚忘真才帶兩人進最終寶地。
到這時已經無需介紹,陸林北和陸葉舟都已明白,這必定是老司長的家。
他們走進一間寬敞的廚房,四周擺滿了烹飪和數不盡的鍋碗瓢盆,一些開封的食材雜其中。
住在這裏的某個人必然特別熱烹飪。
廚房中間是一張長桌,一名穿著睡袍的老人坐在桌子盡頭,面前擺放一杯咖啡,還有一座農場模型,一米見方,做得非常細緻,每座建築的特點都表現出來,街上甚至立著小小的人類。
枚忘真等三人站在長桌另一頭,房門關上,陸林北與陸葉舟發現兩邊也站著人,一個正是枚千重,還有兩人看著眼,顯然也是農場子弟。
六個人站不太標準的一排,保持沉默,連呼吸都盡量輕微。
老司長端起杯子,輕輕地啜飲一小口,目依然停在農場模型上,說:「新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吧?告訴他們。」
他看上去十分蒼老,說話聲音更是疲態盡顯,似乎只剩一口氣吊著。
枚千重輕咳一聲,說:「一個小時前,詠司長指揮的四個小組落陷阱,八人遇難,五人重傷。」
陸林北一下子明白過來,詠司長故伎重施,敵人則將計用計,那名非人類的年刺客,目標不止是殺人,還要吸引應急司的調查員進陷阱。
詠司長毫不猶豫地吞下餌,派人跟蹤刺客,結果遭大量傷亡。
這看上去像是一場報復。
老司長再次開口,聲音越顯疲憊,「八名農場子弟,他們的父母、祖父母我全認識,有些是親戚,有些是朋友,曾經一塊聚餐,一塊過節。現在,我得挨個通知他們噩耗。」
沒人敢吱聲。
老司長似乎從諸多模型小人當中認出了那些親友,凝視良久,繼續道:「詠歌是名不錯的間諜,可他沒打過仗,整個應急司差不多三十年沒遇到真正兇悍的對手,咱們與信息司,一向小打小鬧,偶爾鬧得不開可,最後總能彼此諒解,取得和平。如今不同了,來歷不明的敵人突然冒出,手段非同尋常,而應急司反應太慢,我反應太慢。」
老司長終於抬起頭,目銳利,在那衰朽的皮囊當中,終究還是有兩地方在燃燒。
「該是年輕人顯手的時候了,你們會遇到危險,也會得到錘鍊,最重要的是,你們必須找出敵人。等我回農場的時候,面對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至能告訴他們一個完整的事實。」
老司長垂下目,又喝一口咖啡,「我不能將一群經驗不足的年輕人就這樣推進火坑,有一個老傢伙,經歷過真正的腥風雨,讓他給你們一點指導吧。我已經通知老三,也就是你們的『三叔』,即刻,明天就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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