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孤的錯
宋晉夫有幾分狐疑:“卿卿, 你如何知道他是宮裏的人?是不是想支開我們?”
“你看他們的靴子,那是羽林衛的靴,他的品階隻怕不低, 說不定我在宮裏還見過,所以他要蒙著麵。”
上一世薑宛卿膽子都嚇破了,腦子裏一團, 而今鎮定下來, 發現都是破綻。
他們三個人這一路扮災民,沒有一個人察覺有異,這些人一上來就盯上了他們,可見早就探查過, 然後才偽裝流匪找上來。
“他們之所以這般打扮,又做此等言行, 其實和我們一樣,都是掩人耳目而已。應該是皇後知道了崔貴妃的打算,不想讓我落進崔貴妃手裏,所以有事代。”
薑宛卿說著催促,“你快帶舅舅去吧, 記得到驛站些酒菜, 這一路都在跺啃幹糧, 牙都啃酸了。”
宋晉夫這才和宋延翻上馬, 臨行笑道:“行, 再給你個兔丁,你快些來,涼了就不好吃了。”
薑宛卿看著他們在雨中遠去的背影, 心裏麵很安然。
有時會想, 也許重來一世本就是做的一場夢, 如果夢到這裏結束也很好,結香可以安安穩穩和阿虎在京城做生意,方嫂能活著,金寶與銀寶也不用被賣,舅舅一家可以好好活著,不會因送命。
算是夢了。
流匪們的包圍圈重新聚攏:“喂,人,我們老大可等急了。”
“將軍稍等。”薑宛卿說有放下了背簍。
匪首瞇起眼睛,神有幾分戒備,刀尖再次抵住的下頷。
薑宛卿無視了刀鋒,揭開背簍上蓋著的油紙,然後將背簍放倒。
阿貍在裏麵淋著了雨,不滿地了兩聲。
“原來是隻貓。”匪首一笑,收了刀,手來抓薑宛卿。
雪亮的鋒芒在雨中一閃,匪首發出一聲慘,順著劍尖落進雨水中,轉瞬被衝淡。
那是當掉珠釵之後給自己定做的一對劍,比平常的劍要窄一些,也要短一些,雙鋒合在一把鞘中,就放在背簍中。
從開始選擇劍舞的那一日起,無時無刻不在回憶上一世流匪們近的那一刻,想象著若是自己那時候能有一點防的本事,絕不會任人魚。
現在這一刻重臨,的心反而十分平靜。
每日練習的劍舞已經了的部分,筋骨都有了自己的記憶,雙劍揮展如滿月,劃過匪首的膛,然後落到薑宛卿自己的脖頸上。
死沒有什麼好怕的,早就死過一回了。
活著辱才是真正可怕的事。
雨聲嘩嘩,天地間隻剩這一種純粹的聲響,讓想起荒園裏好像永遠下不完的雨,窗外飄來滿是綠意的水汽。
薑宛卿合上了眼睛。
夢該結束了。
劍刃破開,一縷痕如胭脂般綻放在雪白的頸子上。
“姐姐!”
雨聲中傳來未未的聲音,比這一聲“姐姐”更快抵達的是“叮”地一下響,劍麵震,的手一,再也握不住劍。
劍離手,跌在水裏。
一隊人馬飛奔而來,他們的飾不一,有的像書生,有的像商旅,有的像難民,但手中卻是一模一樣的彎刀。
為首的馬通漆黑,馬背上的人亦是穿著黑,整個人像是從雨幕裏破出來的一道缺口,眉眼森冷,臉極白,筆直地向薑宛卿而來。
流匪拔刀迎戰,喊殺聲與慘聲殺織在一起。
他手裏的韁繩半點也沒有收,馬兒**。
所有衝到他麵前的流匪都被他無視了,一支支帶著豔麗尾翎的箭矢替他開路,力道之大,將揮刀向他斬去的流匪直接衝下了馬背,然後被一柄彎刀抹上了脖子。
雨下得很大,像是一蓬蓬在雨水中開出來的花,灑落在地上。
他就這麼穿過這條雨之路,勒住韁繩,馬兒人立而起。
他翻下馬,走到薑宛卿前。
是風昭然。
薑宛卿看了好幾遍還是不敢相信,這居然是本該在姚城治水的風昭然。
聖旨上雖然說了是命太子總理修堤治水之事,但風昭然人在慶王的地盤,本質上與在囚籠無異,一舉一都會被人盯得死死的,他怎麼可能來這裏?
而且他現在應該全副心神都在治水上,又怎麼會扔下治水大事來這裏?
薑宛卿覺得自己很可能是瀕臨死亡,出現幻覺了。
雨水打了他的頭發和麵頰,他的臉是一種接近於死人的蒼白,沒有半點。
雨水在他臉上橫流,讓他看上去好像淚流滿麵似的,仿佛下一瞬就要開口大哭。
這當然是薑宛卿的錯覺,他整個人冰冷得不帶一人氣,連視線都像是被冰封過,一寸寸在臉上、上巡梭,然後落在脖頸的紅痕上。
那點紅好像映進了他的眸子裏,他的眼眶有一點微微的發紅,然後他低聲問道:“還有別的傷嗎?”
薑宛卿搖頭。
這一搖,脖子上立刻傳來火辣辣的疼,皺起了眉頭。
風昭然聲音低啞:“疼嗎?”
四周皆是廝殺聲,不停地有人倒在泊中,而他們卻在聊天,薑宛卿覺得這景象荒謬得像是夢境。
反正訴苦並不會讓疼痛一些,而且風昭然也不是該訴苦的人,他無論挨了刀還是挨了鞭都能鎮定如常的人,在他麵前為這麼一點小傷口喊疼,隻怕是徒惹嗤笑罷了。
“不疼。”
說完這兩個字,就見風昭然臉上的微微搐兩下,然後薑宛卿便被他抱進了懷裏。
“是孤的錯,孤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裏……孤不該扔下你……”
他的氣息破碎而氣促,之前的冰冷鎮定**然無存。
而且這一下力氣很大,薑宛卿幾乎是撞在了他的前,他的裳已經被雨水淋得了,完全合在上,那種中帶、中帶的過於真實。
可他做的事、說的話,又讓覺得十分荒謬。
薑宛卿被他抱得的,彈不得,雙手能活的範圍極小,隻能在後麵了他後腰上的,想看看他有沒有反應。
他的腰極為實,都不起來。
風昭然整個人猛地僵住了,低頭看著薑宛卿:“……卿卿?”
“殿下!殿下!”
匪首倒在泥水中慘,“快住手,是皇後娘娘派我們來的!”
匪首先前被薑宛卿一刀劃傷了膛,但舞畢竟是舞,姿勢輕靈而力道不足,雖然傷到了匪首卻不足以要他的命。
皇後暗中培養的這批羽林衛在皇宮裏可以說是頗有戰力,但在風昭然帶來的人馬麵前卻像是被收割的麥子,一茬接一茬地倒下。
匪首哀嚎:“殿下,刀下留人,我們是自己人!”
風昭然沒有回頭,隻是輕聲向薑宛卿道:“等孤一下。”
薑宛卿茫然地點點頭。
阿貍在腳邊一直個不停,不知是抱怨風昭然沒有理它,還是單純被雨淋麻了。
薑宛卿重新把它放進背簍,蓋上油紙,阿貍總算消停了一些。
薑宛卿扶著背簍蹲在地上,有點恍惚。
那邊,風昭然走向匪首。
匪首拉下自己的蒙麵巾:“殿下,殿下您瞧,是末將啊。”
風昭然點點頭:“原來是張郎將。”
“正是,末將見過殿下。”
張郎將見他語氣舒緩,心中大喜,“娘娘知道崔貴妃想將太子妃掌握在手裏,所以派末將前來阻止,絕不能讓太子妃落到崔貴妃手中。”
風昭然:“母後想拿太子妃怎麼樣?”
皇後自然是想薑宛卿死,在皇後眼裏,薑宛卿早在那次在城郊之時就該死了。
但張郎將方才目睹了風昭然的那個擁抱,改口道:“娘娘要末將把太子妃安安穩穩帶回京城,讓太子妃在京城等殿下治水功,平安歸來。”
風昭然的視線落在張郎將上,神依舊很是從容,意態也很是優雅,仿佛是在花園賞雨,張郎將因傷躺在地上:“哦,原來如此,不知你們做了什麼,讓太子妃要飲劍自刎?”
“誤會,都是誤會!”
張郎將急道,“娘娘一心為殿下著想,末將等人奉命辦事,絕不敢太子妃分毫!太子殿下明鑒啊!”
“原來如此。”風昭然蹲下子,認真道,“張郎將對母後向來忠心耿耿,還請答應孤一件事。”
張郎將忙道:“殿下但請吩咐,末將無不從命。”
風昭然點點頭,出手像是要把張郎將拉起來,就在張郎將歡喜地手之際,一把利劍捅穿了他的心髒。
那柄劍薄而窄,之前便傷過他一次。
鮮從張郎將口中湧出:“你……”
風昭然的聲音輕而慢:“勞煩郎將先去九泉之下探一探路,來日母後落地獄,還郎將忠心不二,好生服侍。”
張郎將脖子一歪,斷了氣,驚懼與絕永遠地凝固在臉上。
風昭然出劍,讓雨水將劍上的跡衝洗幹淨,環顧四周,然後吩咐下去:“不留一個活口。”
幾乎是命令剛下達,僅剩下的那幾個負隅頑抗之輩便全數倒下。
殺喊聲消彌,天地間隻剩下雨水衝刷大地的嘩嘩聲,在水中化開,積水變緋紅。
薑宛卿隻聽說過越先安麾下有一支南疆軍,以彎刀為兵,異常驍勇。
他們是越先安箱底的寶貝,也是風昭然攻下京城的利。
但上一世一直被深深藏在後方,從未見過這支人馬。
今日見到了。
此時不得不相信,這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風昭然是真的來了,他在姚城和越先安的人接上了頭,帶來了他的南疆軍。
箭宜遠,未未一直留在馬背上,此時才急忙過來,“姐姐你怎麼樣?疼嗎?要不要上藥?我這裏有金創藥……”
“我沒事,你們怎麼會來這裏?”
“因為殿下做了個噩夢。”
未未低聲音道,“殿下好奇怪的,有天半夜突然做夢把自己嚇醒了,說你出事了,就要跑出來救你,大家都勸不住,最後還是張先生攔住了他,然後他們騙過了楊鴨子,帶著人就溜出來了。我開始還以為他神神叨叨的怕是發癲,要不就是被空虛那個騙子騙昏了頭,沒想到姐姐你竟然真的出事了……”
未未越說越急,最後一把撲上去抱住薑宛卿:“嗚嗚,要是再晚來一點兒,我就見不到姐姐了……”
薑宛卿剛想拍拍未未的背安未未一下,就見一隻蒼白的手過來,抓起未未的後領,把未未拎到一邊。
薑宛卿抬頭,就看見了風昭然冰冷的一張臉,臉上還有一點濺上去的跡沒有被雨水衝淨,看上去像是左眼下滴下了一道淚,襯著他蒼白到極點的臉,有一種詭異的淒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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