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塢城，依舊那般蕭條，並未因蘇漣漪一行人的到來而改變半分。

徐府。

徐姨娘出嫁前的閨房，正門支著一副繡架，繡架設置在此正好可借道門口自然線，不至太過傷眼傷神。

徐姨娘是個紅好手，長夜漫漫經常用刺繡來打發時間，但今日卻不知爲何，頻頻刺傷手指，還不到一個時辰，已經刺了四次。

蘇漣漪離開後，徐老太太將自己房的丫鬟分來了兩個，小朱和小翠，專門伺候徐姨娘。而小朱買來徐姨娘要的綵線回來時，正好看見徐姨娘若有所思的含著指尖，一眼便知發生了什麼。

“大小姐，今日有些天，再好的眼睛看不清，您就別繡了，省的傷眼。”在徐府，徐老太太要求下人們都稱呼徐姨娘爲大小姐，其意便是回家了，不是別人家的姨娘。“昨日老太太說秋了，再不賞花就沒了，要不然大小姐去陪陪老太太賞花？”

徐姨娘笑笑，心中明瞭小朱心，既幫圓了刺傷手指的尷尬，又提了很好的建議，讓出外解悶。

最近確實鬱鬱寡歡，衆人都以爲是思念元帥或是看到家中落敗心不好，其實這些都次要，主要的是，擔心漣漪郡主。

從漣漪郡主離開東塢城去潛伏奉一教到如今，已有了十日，整整十日，杳無音訊，如何能不擔心？先不說若漣漪郡主出了意外，他們這一行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就從上來說，喜歡漣漪那個小姑娘，實在不忍見有什麼意外。

徐姨娘站起來，慢慢走到門口，看著蕭蕭而落的秋葉，再一次忍不住嘆氣。郡主，您可一定要安全歸來！

突然，司馬秋白來了，腳步匆匆，“姨娘在嗎？”因司馬秋白的份是元帥府的人，自然稱呼其爲姨娘。

門外的小翠道，“是小白哥啊，大小姐正在房呢。”一張小臉撲撲的，小跑到門口，將歡快收斂，規規矩矩道，“大小姐，門外白管事求見。”

徐姨娘趕忙快步出了門，雖然在徐府，爲大小姐而司馬史化爲管事，但徐姨娘還是對司馬史該有的尊重卻一不減。

“徐姨娘，今天我上街，竟到了京城的人，”司馬秋白麪上狂喜，“那人聽說姨娘您也在東塢城，說什麼也要來拜會，如今正在大廳裡呢。”

徐姨娘一愣，人？雖在京城十幾年，但可以說相的人也是寥寥無幾，那些人都不是東塢城人，誰會千里迢迢來東塢城呢？一頭霧水。“是誰？”

司馬秋白剛想說，想到那人的化名，說了姨娘也不知道，而真名又不能直說，便乾脆賣了個關子，“姨娘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徐姨娘頓時瞭然，莞爾一笑，“白管事開玩笑打趣還真是千年一遇，行，就爲今日的千年一遇，我去看看。”說著，便連同司馬秋白和兩名丫鬟去了前院。

會客廳。

當徐姨娘到會客廳時，簡直驚呆了，愣愣呆在原地，面略帶蒼白，而後慚愧地低下頭去，“飛峋，姨娘對不住你。”那聲音已抖。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雲飛峋。

雲飛峋略微一想，便能猜到徐姨娘爲何會如此。對著徐姨娘一拱手，“徐姨娘可安好？這一次小侄東塢城，家父聽說姨娘回家探親，特意讓小侄前來探。”幾步上前，低了聲音，“姨娘不用愧疚，漣漪現在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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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姨娘爲何會如此，還不是因爲自己將蘇漣漪“弄丟”了，無法和其夫雲飛峋代。

“真的？郡主現在在哪？郡主爲何不會來？這十幾天，我真是急死了！”說著，徐姨娘激得快哭了出來。

小朱、小翠兩名丫鬟在門外，司馬秋白怕兩人聽見什麼，趕忙吩咐兩人，一人去沏茶，一人去拿茶點。

“徐姨娘別激，坐下慢慢給您說。”雲飛峋道。

徐姨娘座後，雲飛峋也在離不遠不近的地方，找位置坐了下來。雲飛峋道，“漣漪現在已功潛奉一教，而那邪教的目的也即將浮出水面，現在我要回城需要做的，便是叮囑我實施的下一步計劃。”

徐姨娘一頭霧水，“飛峋，你不是被皇上委派檢查軍營嗎？怎麼突然來東塢城，又和郡主了頭？”

雲飛峋耐心解釋，“飛狐營本就離東塢城不遠，也是偶然的機會，我得到了漣漪的消息，而皇上代我的任務也已完，便直接來協助漣漪了。”

“那奉一教，到底是什麼名堂？”問這話的是司馬秋白。

雲飛峋思索了下，最終決定實話實說，“奉一教是北秦國的勢力，但其背後的主子到底是誰，如今還未確定。”

“北秦！？”司馬秋白大吃一驚，“我們鸞國與北秦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關係還算不錯，爲何北秦捨近求遠來干擾我國政？”

飛峋道，“漣漪說，這不是普通干擾政，與其說是有目的而行，還不如說是一個遊戲。”

“遊戲？”司馬秋白不解。

飛峋耐心解釋，“如今奉一教掌管教事的是北秦國端木家的獨子，而種種跡象表面，奉一教背後的主子應是北秦太子。”而後，雲飛峋便將這幾日在奉一教所發生的一切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整件事，將司馬秋白和徐姨娘聽得一愣愣，最後拍案絕。

司馬秋白滿臉的崇拜，“漣漪郡主不愧是我的師父，我師父決策千里，真是太棒了！”

徐姨娘則好像還在夢中一般，“我的老天爺，這比臺上的大戲還要好看，還要一波三折！”

雲飛峋心苦笑，外人聽得跌宕起伏，實際上一步一步有多艱苦，也只有當事人知道。當時漣漪爲了取得信任和績，整夜不眠，又冒著被傳染的風險爲迅敏治病，有多艱辛。

“那你們接下來的計劃又是什麼？”司馬秋白問。

雲飛峋笑了笑，“接下來的首要任務，便是去見徐知府，徐文。”

司馬秋白皺眉，“那個不作爲的老傢伙，得和油條似的，之前也不是沒去過。待我回京，定要好好參他一本！”史職責之一，便是彈劾庸、貪。

飛峋的面頓時冷了下來，“司馬史，有些話我必須要說，但若是說得重了，還得請司馬史多擔待。”

司馬秋白一愣，下意識知曉自己說要彈劾吳文，雲將軍不同意。轉頭看向徐姨娘，果然，徐姨娘也是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畢竟，徐文是徐姨娘的舅舅。

“您說。”司馬秋白道。

雲飛峋舉目看向窗外，“司馬史出平靜的司馬世家，從小錦玉食、前途無憂、聰穎好學，長大後一舉奪下三元，又遇明君對你重用，所以你的格便單純極端。在你眼中只有兩種人，好人、壞人。你卻從未想過，好人爲何好、壞人爲何壞。如今我便爲你講講，爲何當年兩袖清風被全城戴的徐知府變爲現在不作爲的徐文吧。”

司馬秋白被雲飛峋說得有些臉紅，若是外人，他哪是那麼好欺負？定會引經據典，與之展開雄辯。但對方確實自己師父的夫君，也算是自己半個師父，他怎麼能無視輩分，冒犯師父？

雲飛峋心一團火燃燒，好像要炸一般，本不理會司馬秋白，“十幾年前，東塢城可以說是全鸞國出京城外的第二大城，駐守將領是我父赤虯元帥，而知府則是徐知府。東塢城雖是邊關，但在我父與徐知府一武一文的治理下，卻是固若金湯、安定無比。但結果呢？結果既非皇上褒獎、也未流傳千古，其結果竟是先皇聽信讒言，將我雲家一家老小騙京城、架空權力、監視。”

司馬秋白聽到這，已後悔了剛剛說的話，對雲飛峋的指責也理解了幾分。

“司馬史，你千萬別以爲先皇是給元帥一個閒職，他是想殺了我們全家！全家老小一個不剩！”雲飛峋越說越激，狠狠一拳砸在桌上，那結實的梨木桌立刻出現一道不小的裂紋。

司馬秋白麪一片蒼白，這些……他還真沒聽說。

雲飛峋收回了拳頭，想到兒時經歷的事，面上滿是冷笑，“司馬史若是不信，大可問問徐姨娘，我們雲家是否曾在京城被歹徒夜襲，屢次襲擊，京城府尹竟一線索查不出，這些，徐姨娘都是曾經歷過的。”

徐姨娘回憶起當時的景，長嘆一口氣，點了點頭，“司馬史，我以徐家上下老小發誓，飛峋說的都是真的。當時我們剛到京城不久，先皇卻屢屢推遲召見元帥，後來便發生了夜襲元帥府之事。”

徐姨娘想到當時夜裡的火滔天、人仰馬翻，到是、到是死人，整個元帥府的人都拼了命的對抗歹徒，直到今日，這一幕幕都如同夢魘一般纏繞在腦海深。

司馬秋白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是好，這些幕，他如何得知？

飛峋繼續道，“但我們雲家歷代忠良，支持我們的員數不勝數，加之最後被迫投靠了太子，方纔保全了全家命。我們雲家原本本不想參與皇子奪嫡，但這都是先皇我們的。”

司馬秋白沉重地點了點頭，“雲將軍，我可以將剛剛的話收回嗎？您能原諒我嗎？”

“不知者無罪。”雲飛峋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繼續講到，“當時吳知府與我父關係最好，眼睜睜地見先皇輕信讒言、殘害忠良，他還如何再對鸞國皇室效忠？此事發生之後，屢屢上奏告老還鄉，但都被我父勸住。不爲別的，吳知府留下只爲東塢城百姓，只爲抗衡東福王！

傷易愈，心裡傷難合。新皇登基，吳知府又上表朝廷，告老還鄉，但當今皇上聖明，已知了他的況，卻親筆書信，勸其再爲大鸞王朝辛苦幾年。可惜，吳知府對皇室已不再信任，又爲我夫悲憤不平，所以纔有了今日的不作爲。”

司馬秋白聽過後，一張白臉通紅，是慚愧的。站起神來，到雲飛峋前，深深的鞠躬，“秋白知曉了，多謝師公講解。”

雲飛峋一愣，“師公？”在他的意義裡，師公是師父的師父。

司馬秋白起認真道，“漣漪郡主是我師父，您又是我師父的夫君，自然便是師公。”

“……”雲飛峋無語，“你我年齡相仿，直呼姓名便可。”

“那不行，一日爲師終爲父！何況師公乎？只要你和我師父在一起，便是我的師公。”司馬秋白又上來了倔強勁兒。

雲飛峋無奈，“現在不是和你犟這種小事的時候，漣漪代我去找吳知府，還得請徐姨娘作陪。”

徐姨娘自然是義不容辭，“好，我們何時出發？”

雲飛峋道，“越快越好。”

……

另一邊，日漸蕭條的樹林中，有人伐了幾棵樹，空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之上建了一座不小的營地。

正是奉一教的營地。

玉容真的倒下了，本就骨傷病痛，又快馬加鞭追趕蘇漣漪，如今又面對如此變故，急火攻心。張大夫和劉大夫忙了整整一夜，纔將其勉強喚醒。

蘇漣漪並未參與搶救，因知道玉容的病沒生病危險，而兩人確實應該拉開距離了。

清晨，漣漪早起，趁著沒人，先將自己臉上“傷口”理一邊。

從初螢那學過鸞國皇室部流傳的易容方法，又加了現代科技元素，這傷口哪怕是近距離觀看，只要不手，絕不會被人識破。而蘇漣漪自然不會允許人這“傷口”，本是醫者，天疫之癥後名聲大作，營地兩名大夫對其欽佩，也不會對有所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