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日,兵部尚書家的四姑娘做百花宴,請了好些人赴宴去。
但其實說是做什麼百花宴的,實際上,還不是為了相看郎君的,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這位馮四姑娘都十七了,可多人上門來提親,就是不肯嫁。
馮尚書上頭得了三個兒子,到這兒才得了頭一個閨,寶貝的不樣子,從小到大,什麼都聽的,全都由著子去。
馮夫人倒是有心管教,可架不住馮尚書如命,自然也就沒了法子。
這幾年,馮夫人是日也愁,夜也愁,見了人,要開口吧,又不知如何說。
頭前託付人給馮四挑夫婿,可到頭來,馮四一個也看不上。
不是挑出,就是嫌人家長得不夠好看,再不然,嫌人家沒才學,總之挑剔的不得了。
人也沒得罪,馮尚書是個倔脾氣,又不會去跟人家賠禮道歉,難為馮夫人,四賠禮,還得說好話去。
所以從去年臘月裡開始,京城裡就沒人不知道,馮家設宴,全是為了馮四的婚事。
這宴每個月都有,什麼名目都有。
徐月如起得早,梳妝花了些時間,就沒有乘轎,套了車往馮家去的。
春芝陪坐在車上,開小屜拿糕點給吃:“姑娘昨兒生一場氣,氣又大,夜裡沒睡好,怎麼不推了四姑娘的宴呢?還不如在家裡多睡會兒呢。”
徐月如推了推的手:“這個宴可熱鬧,我才捨不得不來呢。”
春芝撇了撇,也不好再說什麼。
徐月如和馮家四姑娘關係不錯,也算是打出來的。
馮尚書年輕的時候,也是上陣殺過敵的人,只是後來了重傷,才調回了京城,沒再領過兵,一步步的,走到今天。
是以家裡的孩子們,從小舞刀弄槍,騎之,他也都教。
馮四那會兒頑劣,對什麼都好奇,馮尚書慣著,手把手的這些。
徐月如的騎,還有的功夫,那是徐天德和大哥手把手的教的。
徐家門第高,小的時候一個不順心,就跟人手打架,仗著手上有功夫,不知打趴下多滴滴的小姑娘。
偏偏八歲那年,在馮四手上吃了一場虧,人家把給打趴下了。
不是那種打輸了,就要哭鼻子告狀的人,回了家,徐天德見上的傷,問清了原因,要上馮家去找麻煩,還是小小的徐月如攔著他不許,說什麼非要自己解決不可。
後來有一兩個月,窩在家裡,門也不肯出,天去打拳練功,簡直魔怔了一般,嚇壞了徐夫人。
等到馮四十一歲生辰的那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跟著徐夫人去赴宴,在人家的生日宴上,終於把馮四給打趴下了。
彼時赴宴的人全都看傻了眼,馮夫人面兒上掛不住,徐夫人臉上也不好看。
被打趴下的馮四錯愕不已,可八歲的徐月如站在馮四面前,理直氣壯地著腰,說不行。
從那之後,兩個姑娘結下了梁子,見了面就打,今兒你贏一場,明兒一場的。
就這麼打了一年多,誰知竟打了閨中友。
眼見著馮府到了,馬車緩緩停下來,徐月如下車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守在府門口的馮四姑娘,還有邊兒的馮家三公子。
徐月如哭笑不得,提步上前,同馮三見過禮,拿手肘去撞馮四,欸了聲:“這麼迫不及待?”
馮四張口啐,一把把胳膊挽住了:“我等你呢。”
馮三無奈的笑著搖頭,打發兩個姑娘先進府去。
馮四竟真拉著進門,徐月如往外了自己胳膊:“真的在等我啊?”
“不然呢?”馮四白一眼,“你來的好遲,我見們都無趣極了,要么是年紀小的,每次見我,都跟看什麼稀罕景兒一樣,也不知道們家裡怎麼教的。
要么是年紀相仿的,總怪氣的說話,我聽著就渾難。 ”
馮四從小養的縱,手上又有功夫,其實要說吧,真的跟徐月如半斤八兩,都是那種一言不合脾氣上來,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顧的。
打過的人不如徐月如多,可也不到哪裡去。
人家都說將門虎,和徐月如真是當之無愧。
後來慢慢長大了,倒是收斂好多,也不會不要打人。
只是和徐月如走得近,關係好,兩個姑娘都不是滴滴的子,所以就極討厭那些所謂的貴做派。
打小關係好的,這兩年,也差不多都出了門嫁了人,做了人家家裡的媳婦兒。
們小姑娘家的宴,不大好再來赴。
一來二去,每個月做這個宴,徐月如不來,就無聊的很。
徐月如背著小手,調侃打趣:“那不也是你把自己架到這份兒上的嗎?倒怪人家怪氣的笑話你。”
馮四上去要掐:“好啊,你也揶揄我。”
徐月如閃躲了:“我可沒,你別手呀,這麼大個人了,再說了,我看你眉眼間一派喜氣,是有看中的人吧?人家進府了沒?你要跟我手,我真揍你啊。”
小姑娘看似玩笑的話語,卻馮四腳步一頓,不肯再走了。
徐月如也怔住,眼底閃過驚詫:“真我說中了?”
馮四卻有些無奈,低嘆了聲:“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上元佳節那日,我二哥帶我出門去看燈,人太多,走散了,我遇見一個人。”
是記得的。
以前每年上元節,徐月如都是跟著哥哥上街去看燈,是以從大哥死訊傳回,上元節就再也沒有出過門,獨自傷。
馮四也知道,所以從來不來拉一塊兒,只是兄長陪著出去玩兒。
徐月如撓了撓頭:“你不是跟我說,不知道是誰家的公子嗎?”
“那是平寧伯爵府的六公子。”馮四略低了低頭,難得的顯出小兒家的來,“我三哥上個月帶我去聽戲,在戲樓偶然遇見他,我才知道的。”
徐月如卻蹙攏了眉心:“怎麼會?”
既是伯爵府的公子,們怎有不識的道理呢?
馮四同說,那公子生的如何好看,一眼見了便很心,將他誇的人間僅有似的,那樣的人,怎麼會無人知曉?
只不過那時在興頭上,徐月如不想潑冷水,也就沒同說這些。
可要說是伯爵府的孩子……
徐月如去拽手腕:“我從來沒聽說過,平寧伯爵府還有一位六公子啊。”
馮四又嘆氣:“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這……
“裡頭有故事啊?”
眼底的興簡直藏不住,馮四沒好氣的拍開的手:“你跑我這兒聽故事來啦?”
“別呀,我這不是替你著急嗎?快跟我說說呀。”
馮四搖了搖頭,也懶得跟拌,拉了往湖心亭方向去。
等進了小涼亭,打發了丫頭在外頭等著,兩個姑娘自個兒坐著說話去的。
徐月如才又催著問了一遍:“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聽我三哥說,他並不是伯爵府的親生兒子。”
徐月如呼吸一滯,倒吸口涼氣:“還有這種事兒?”
馮四點頭說是:“平寧伯的原配髮妻早逝,當年他娶瞭如今的伯爵夫人做填房,這位新夫人是商賈出,平寧伯回老家去祭祖的時候,看上的,但是過門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四個月孕了。”
“這種事,可不好胡說的呀,你三哥從哪兒聽來的閒話,也敢說給你聽。”徐月如眉頭鎖,掩躲了一把,“既是已有孕的人,如何能嫁平寧伯?”
“這我怎麼知道,可這事兒我三哥說得有鼻子有眼,聽見我打聽他,還罵了我兩句,讓我打聽。”
馮四看的樣兒,心下不滿,拽了的手:“幹什麼?他的出髒了你的耳朵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徐月如欸了兩聲,怕生氣,“這齣門第,不由己,又不是自個兒能選的,我只是聽著心驚,這種話怎麼能說呀。”
“可我回家後,去問過我母親。”馮四咬了咬下,“我原本也不信,所以去問了我娘。”
是以現在這樣篤定,那這事兒恐怕真是……
當初不知是因為什麼,總之也跟們沒關係,說不得平寧伯對如今的夫人是真,毫不介意呢。
敢把人娶進門,帶回京城,讓風風的做伯爵夫人,又不怕人說三道四……
徐月如點著手背:“以前也沒聽見京城有過什麼風言風語啊?”
“我娘說,當年伯爺把人帶回來,是鬧過的。”馮四四下里掃了一圈兒,確定沒人,才了聲,“世子爺就頭一個不滿意,伯府的老太君也尋死覓活,不肯認這兒媳,不願進門。”
那這位夫人還真是好本事,這樣也能進伯府做正妻。
看樣子,當年鬧得滿城風雨,只是們出生晚,不知道罷了。
而平寧伯更不知是用了什麼手段,娶了人不說,還下了京中流言蜚語,這才有瞭如今的風平浪靜。
但現在呢?
徐月如側目看過去:“所以他從前從不面,京中無人知曉伯爵府還有一位六公子,是把人藏起來養的?”
馮四說不是:“不是藏起來,就養在平寧伯老家府的。我聽我三哥說,他是個很爭氣的人,高中了之後,才回京的。
前幾日放榜,他便榜上有名,考了個第三名的好名次。
我估著,這是孩子長大了,平寧伯看著伯爵夫人的面兒上,對他也不好苛待,況且當日婚,就知道這孩子的存在,平寧伯當年能接,如今孩子長大了,有出息,反而看不上嗎? ”
一面說,一面撇:“你瞧瞧伯爵府那幾位,都是什麼德行,什麼出息吧。
他們家的世子,三榜不中,當年豪言壯語,說什麼憑自己也能闖出一番天地,到頭來,還不是要靠他爹,蔭封做了個兒嗎?
餘下那幾個,一個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要么是花天酒地的紈絝,要么是不學無的蠢貨。
如今看來,竟只有這個不是親生的兒子,還爭氣些。 ”
可是再爭氣,也不是伯爵府的孩子,伯府的一切,跟他都是無關的。
他要是命好點兒,伯爵夫人長壽些,將來自有他立足之地。
他要是命不好……伯爵夫人這兩年總是三病五災的,若真有一天撒手去了,他算個什麼?
可徐月如聽馮四這語氣,看這神態,心下一沉:“先前伯母給你相看人家,你嫌出不好,嫌這個,嫌那個,你別告訴我,你知道了這位公子的出,竟不覺得他出不好啊!”
馮四一時也有些尷尬,撓了撓頭:“但他現在回京後,總歸在外行走,是以伯爵府六公子的名頭,他高中,將來殿試若也能中,前途無量,便算是有才學。
你看,伯爵府的孩子,出還算低嗎? ”
徐月如眼皮突突的,果然——
深吸口氣:“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伯父伯母不可能答應的。”
當初連侍郎府的孩子,馮四都嫌人家門第配不上,現在看來,果然都是藉口罷了。
就是沒看上人,才挑三揀四的。
現如今看上一個,怎麼看怎麼滿意,竟連這樣的出,都不嫌了。
“你跟我說這些沒用啊,要我說,只要人品好,自己也長進,出門第,原是不挑的,可你說了算嗎?我說了算嗎?”
徐月如一味地搖頭,拍著手背勸死心:“你們家就你一個孩兒,莫說你上頭三個哥哥不肯,照伯父那樣寶貝你,他怎麼可能同意這門婚事?”
“那我不怕,我總有法子他們答應。”馮四尖尖的下一抬,“橫豎從小到大,我說什麼,父親都是順著我的,我非嫁不可,父親想也不會……”
“不會什麼?不會阻攔嗎?”
徐月如黑著臉把的話打斷了:“你有什麼法子呢?不讓你嫁,你就去上吊抹脖子,以死相?還是剪了頭髮出家做姑子,以此明志,非那位公子不可?
馮四,伯父寵著十七年,你別跟我說,你就是打算拿這些手段,對付你父親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