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灘上浪頭轉小,水速卻更加激疾。筏子如離弦之箭,著水面出一條泡沫翻涌的白線,筆直沖向磷火。
磷火紛紛掠起,飛向筏子,慘碧的點麻麻,瞬間淹沒了支狩真的視野。
那是一只只奇異的飛蛾,指甲蓋大小,半明的軀若有若無,時而出現,時而沒,隨著深夜的線不斷變幻。支狩真見飛蛾的碧眼盯著自己,熒熒眨,竟像極了人的眼睛,充斥著喜怒哀樂的。
“小相公,無須理會它們,這些個蛾子不傷人!”阿蒙一邊喊,一邊撥篙子。筏頭倏然左偏,繞開正面巨礁,接著再一轉,從一塊棱角尖銳的礁石旁過。眼看收勢不住,筏子要撞上近在咫尺的突巖,阿蒙篙子一點,筏頭上翹,借助水勢躍起,從突巖頂部堪堪掠過,落水中,又靈巧一扭,從兩塊礁石的狹中間穿過。
聽到阿蒙提醒,支狩真剛放下短匕,蛾群便蜂涌撲上來,叮在上,連眼皮子也爬滿了一只只飛蛾。
“這是地夢蛾?竟有如此多的地夢蛾!”支狩真依稀聽到王子喬的驚嘆聲,蛾群堵住了雙耳,像一襲簌簌的長袍,把全覆蓋得風雨不。
即便是呼吸,也開始變得艱難。蛾粘在鼻孔里,散發出千奇百怪的氣味:河水淡淡的腥味,芬芳馥郁的花香,灼熱焚燒的火焰焦味,尸腐敗的惡臭,嬰兒上清新的味……
地夢蛾!支狩真忽然記起來,自己曾在某本道家雜說里見到過記載。那本雜說里論述,天地猶如手掌,分為兩面。一面為正,一面為反。正面是人間道,也就是所有人日常接的世界,包括八荒以及海外各洲。反面被稱為地夢道,那是一個連修煉者也極難及的奇異所在,似夢又非夢,飄渺不定又確鑿存在。
最早發現地夢道的,是數十萬年前的道門領袖莊夢。他某次孤游歷澤荒,遭遇眾多魔門伏擊。一場戰后,莊夢以自創的星羅棋布道斬盡魔門高手,自己也遭重創,神智損傷。渾渾噩噩中,他似乎無意吞下了一只碧眼飛蛾,繼而化為蛾,飛了另一方神天地。
在那里,他迭逢奇遇,獲籍,摘靈藥,殺惡龍,食龍……待到離地夢道,莊夢甚至懷疑這段經歷僅僅是一場大夢。但他傷勢盡復,修為進,運轉著蛻變后的星羅棋布道法,手上還牢牢握著一株咬過半截的紫靈參。
之后,又有一些修煉者機緣巧合,陸續進地夢道。他們描述的地夢道卻五花八門,各不相同:有的兇殘如地獄,惡鬼橫行,步步危機;有的妙如仙境,靈遍地,怪叢生;有的似天上云海,有的像海底龍宮……但無一例外,他們都遇見了碧眼飛蛾,并將之吞食,得以進地夢道。
這種奇異的碧眼飛蛾于是被命名為地夢蛾。每一回地夢蛾出現,總會掀起雨腥風,各方廝殺搶奪。
這種道家雜說,支狩真原本半信半疑。但沒想到,不僅在此親眼目睹,數量還有上萬之多。如果消息傳出去,八荒的修煉者必會瘋狂涌至,大打出手。
支狩真抿了抿,覺得一陣干。十多只地夢蛾停在上面,的翅膀。他只要一張口,就能吃掉好幾只,從而進無數修煉者朝思暮想的神天
地。
阿蒙控筏子,像一條迅捷飛魚,在河面上迂回穿繞。九曲沉沙河這一段的河道巖礁多,水流急,稍有不慎,便會撞上礁石,筏毀人亡。唯有阿蒙這樣的怪,才能避開重重眼難察的暗礁,把筏子駕馭得出神化。
輕嘆一聲,支狩真強行忍住,下了吞食地夢蛾的念頭。
不是所有修煉者,都能從地夢道滿載而歸。事實上,絕大多數的修煉者就此失蹤,再也無法返回人間道,其中還包括幾個煉虛合道的大宗師。
以支狩真目前的實力,即便進地夢道,多半也難以全而退。
筏子左右搖晃,忽起忽落。支狩真收斂心神,一邊運轉夏蟬汲養,一邊沉浸剛剛獲得的《三殺種機劍炁》。
這卷無上劍典的開篇總綱為三句要訣:“天發殺機,斗轉星移。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三殺種機劍炁,以劍典的那一道劍為種子,以天、地、人三種殺機為土壤,以生靈鮮為雨,在“種”出一柄劍胎。
這柄劍胎與心神相連,天然人劍合一,毫無隔。想要劍胎長,就必須不停斬殺,殺人殺地殺天,殺盡萬,劍道大。
三殺種機劍炁自有一套呼吸法門,用來生出劍炁,淬煉劍胎。劍炁與武道修煉的濁氣、道修煉的清氣、羽族劍修的劍氣類似,都可滋養氣,強化腑,磨礪。但三殺種機劍炁是一種更高明更奧妙的氣,不但犀利披靡,還能不斷吸天、地、人的殺機,加以融合,生出無形有質的神妙用。而八荒的修煉者只有到了煉氣還神之境,才能領悟神力的玄妙。
整部劍典分為三篇,分別為基礎的人發殺機篇,進階的地發殺機篇,最終的天發殺機篇。三篇都有各自詳盡的劍勢、劍心、劍意的闡述,核心劍道卻唯有一條:“殺殺殺殺殺殺殺!”
支狩真的意識沉神最深,那道劍幽幽懸浮,猶如無底深淵,難以測度。他心念一,劍如臂使指,在周游繞一周,最后停留在左手掌心。
這是支狩真選擇種植劍胎之。按照劍典所述,劍種最好植頭部,可與神世界更加相連。但支狩真覺得不妥,這部劍典是域外煞魔所創,雖然他不曉得域外煞魔究竟是何方種族,但多半是邪魔外道,萬一神失控,反其咎。
支狩真試著運轉三殺種機劍炁的呼吸法門,劍開始收,在手心化作一粒朱砂痣,沒皮不見。
支狩真清晰覺察到,劍在左掌部蜷了一枚種子,迅速與相互滲。至此,劍原有的威力然無存,卻被他徹底融合,為自的一部分。
“第三曲到嘍!”阿蒙忽地高喊一聲,筏子順著水勢直沖而下,拐一條幽長曲折的水中溶。
覆滿全的地夢蛾宛如夢幻泡影,倏然消失。支狩真眼前一亮,便見一猛撲而來,盆大口,尖銳獠牙滴淌著黑的黏。
下意識地,支狩真揮起短匕,使出三殺種機劍炁的人發殺機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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