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過了一天,易書元現在易家中的地位明顯實質抬升了,弟媳趙氏一見到他回來,站在院門口就立刻喜笑開地客氣上了。
「大伯,你一大早去哪了呀?早飯還沒吃吧?」
「我走的時候和保康說過了,去北山轉轉。」
易書元提著竹罐托著山石,一邊回答一邊快步越過趙氏走院,直奔屋舍方向。
趙氏視線跟隨著易書元的影,並未停下獻殷勤。
「哦,他沒告訴我,對了,鍋里還熱著幾個窩頭呢,大伯吃點吧?」
「那有勞了,哦對了,這竹罐有很多石蟹,養到明日,清理過後與粥一起燉煮,撒點鹽花就滋味鮮得很了。」
趙氏接過竹罐打開塞蓋瞧了瞧,裏面確實有很多螃蟹,便笑嘻嘻回道。
「那我先給你去拿窩頭。」
易書元點點頭,然後到了堂屋,擺出文房用。
一樣的舊桌,一樣的筆墨和紙,只不過今天那方破損的老硯臺換了一塊淡黃的石頭,易書元將石頭擺在桌上,本以為需要弄個東西墊平整,沒想到放上去之後石頭卻不搖不晃。
「嘖嘖,這便是緣分了。」
易書元取了墨棒就著清水研磨,墨在黃石之中慢慢化開,如烏雲層層暈染天空,最終化為一片細膩漆黑。
對比第一次在家中練習,今天的易書元一瞬間便已進了狀態。
沾墨輕點,筆落宣白,狼毫在紙面劃出一道道優的弧度,既然昨天能寫出那麼好的字,那麼以今天的心境就更可以。
真就是意到神到,練習書法寫什麼都行,但心境開闊之下,易書元一氣呵般不斷書寫的時候,宣紙上落墨的赫然是那一篇《乾坤變》,正是當年害得易書元寢室六人一起被通報批評的打油詞。
此刻易書元已經不是那個煩悶的自己,那遊歷天下一展心神嚮往的覺,好似在一字一句間不斷放大,延綿出那種普天之下只我一人的意境。
易書元邊寫邊念越寫越快,恍若以筆為劍,刻畫出豪萬千,又尤顯其志在紅塵,而心境逍遙!
「知,參五行,上應北斗化繁星,天干地支和相數,四季節氣遙呼應,吞日月,抖乾坤,神遊萬千拾道碎,看天地,悟緣生,八方六合獨夢寐,天罡法,地煞變,且笑夢中意相隨,卻嘆不過癡心醉......」
「咔嚓~」一聲,易書元心頭一跳,最後一筆沒能落下,文章自此而斷。
隨著文房用傾斜著落,筆尖在紙張上劃出長長一道痕跡,這張舊木桌的一隻桌角塌了。
「砰」「啪嗒」......
鎮紙、墨條、山石、宣紙,紛紛隨著桌子的傾倒而摔落地面,易書元抓著筆站在原地,也只是下意識出左手抓住了盛清水的陶碗。
「哎呦,大伯,你是怎麼回事啊——」
趙氏端著一碗窩頭進來,正巧看到桌子倒了,頓時尖著跑來,但那下意識氣勢洶洶的樣子到易書元面前又很快收斂起來,變得和和氣氣。
「大伯,這桌子好好的怎麼會倒啊?」
易書元沒有理,將陶碗放在地上後走到側倒的桌子面前,看向那崩裂的一隻桌角,原來這隻腳早已經被蟲子蛀空,外面看並不明顯,上部的側則已經只連著一點外皮。
如今蛀蟲倒是早就沒有了,但勉強撐了這麼久的桌子也在這會壞了。
「嘿。」
易書元笑了一聲,指著桌角道。
「這桌子早就被蛀空了,不是壞在今天也會壞在明天,所幸沒傷著人。」
趙氏這會也隨著易書元的視線看到了那隻桌腳,也明白他說的是實話,一邊拍著口一邊把窩頭遞過去。
「哦呦原來是這樣啊,剛剛可把我嚇了一跳,一會讓當家的找個木先修一修,來大伯,吃窩頭,這裏給我來收拾就行了。」
易書元點了點頭,撿起了地上的鎮紙和一些大點的碎墨塊,以及當硯臺的黃石,又連同狼毫筆一起放漆木盒,然後接過裝窩頭的陶碗擺在盒上,托著盒子去對面屋子了。
趙氏說是自己來收拾,但等易書元離開,立刻就來了自己兒媳李氏,自己則忙其他的去了。
易書元當然看在眼裏,搖頭在心中嘆息,難怪有句話媳婦熬婆,上輩子不好理解的話,看看這輩子就一目了然。
李氏倒也任勞任怨,拿掃把準備收拾地面,才開始收拾呢,就下意識被地上那張宣紙吸引。
此刻宣紙表面可不只有易書元最後那一筆的劃痕,還濺上了一攤墨跡,正是剛剛隨著黃石落地,剩餘的墨水濺倒出來了。
「這字真是漂亮啊......」
即便李氏本不識字,但也下意識覺得就這樣把這張紙當垃圾掃掉太過可惜了,放下掃把,將宣紙拾起來,並小心拍著上面的塵土,看了一眼易書元那屋,隨後將紙掛在了傾倒的桌上晾乾墨跡。
傍晚,今天出門幫村裏人打地基去的易保康和易勇安回來了,一起和小夥伴們去看熱鬧玩耍的孩子阿寶也跟著回來了。
「當家的,你們回來了?堂屋的桌子被蟲蛀壞了,找東西先撐一下!」
趙氏在廚房朝外頭著。
「啊?桌子壞了?」
易保康詫異一句,和兒子一起走到堂屋去看,查看之後果然如此,桌腳被蟲子蛀空了。
而易勇安到了堂屋就一直在盯著那張墨跡已乾的宣紙看。
「大伯這字真是漂亮,覺比上次還漂亮很多!」
易保康笑了,有些驕傲地道。
「那是自然,你大伯當年可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神,那縣學夫子和他親得呀,簡直當兒子疼,不對,兒子是可以隨便教訓的,那夫子連戒尺都捨不得往你大伯手上拍!哎,要不是當年病了......」
易保康的聲音低落了下去。
「好了別愣著,你先把桌子翻過來,我去找木。」
「嗯。」
易勇康答應了一聲,視線卻一直盯著宣紙,心想,上次在城裏,那些書畫攤上這麼多字畫,覺沒有哪張能比得過大伯一個字的,好傢夥那攤主敢賣十兩,那大伯的字豈不是一百兩都打不住?
雖然知道攤主都是漫天要價的,但易勇安真的覺得那些所謂能賣錢的字畫都比不過這張紙上的。
「大伯——您這寫了字的紙還要不要啊,不要我拿去燒咯?」
易勇安朝著易書元的屋子喊著問了一聲,那邊門虛掩著,傳來易書元的說話聲。
「不要了。」
「哦,大伯,您這寫的是什麼呀?」
易勇安又喊了一句。
此刻的易書元在屋躺在床上以手枕著頭,悠悠向外頭回了一句。
「乾~坤~變~」
堂屋那邊,易勇安聞言又是猶豫之下,還是不捨得真將這張紙拿來燒火,雖然它已經被染了墨,最終他還是小心將紙摺疊起來放好。
易保康拿著木斧子和麻繩過來了,丈量長短斜削木材,還能同那桌角劈出的角度斜著接上,再用麻繩綁好,就又能將就用一段時間。
而此刻的易書元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依然在會著剛剛行文落墨時的那種意境,心思不知道飄往了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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