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許是喜歡上蘇念梔了。」
風影的話音極其細微,清風也將其掩蓋,然而謝妄清卻將其話音聽了個清楚。
風影之言化為了夏日山澗,清冽明潤,順勢而下,流進了年的心間。
「主您自己想想此前所做,你何曾將一張畫皮留了這麼久?」
「為了一張畫皮還專門離開魔域,去殺了羅剎鬼。」
「羅剎鬼傷了,你便將自己的月宮拿給住,聽陸明懷說要讓居於暖和點兒的地方,你又讓人把花月河邊的玄土給撬了,轉而在此修建竹屋。」
「花月河是魔域唯一能被暖照耀的地方,這兒也是僅有的能夠種花之地。」
「若說蘇念梔僅僅只是主想要拿來刻花的畫皮,至於為了做這麼多嗎?」
風影一口氣將話說完后才長舒了一口氣。
站在他跟前的白年袍被清風捲起,白影輕紗飄繞之時,風影再次道:「哦,對了,主此前從不穿白的裳,說是白沾了不好看,向來是只穿一玄袍了。」
「直到遇見蘇念梔,你才換上了這一白。」
風影將這些說完后,卻忽而發現不對勁。
他先替主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那主不得把他的皮給了?
想到這兒,風影咽了咽口水,他突然有些後悔,想要將方才的話都收回來。
「主,屬下也只是胡說而已,您別當......」
「風影。」
風影的話還未說完,謝妄清沉然出聲。
「屬下在!」
風影跪倒在了石子地兒上,巍巍地開口:「屬下在!」
他原以為謝妄清會責怪他,誰知年卻輕聲問到:「喜歡......」
「我為什麼會喜歡呢?」
風影微怔,他思索片刻后才道:「這個......便只有主您自己知曉了。」
謝妄清立在清風日中,盈盈明落在了他的上,猶如渡了層金紗。
他目之所及,唯有一方竹屋。
竹屋已可見雛形,四下被翠環繞。
魔域幾千年來,第一次有了翠的竹屋,在四周的雪團圍裹下,碧影流。
雖是絮雪圍繞,竹屋之外卻又種滿了花草。
梔子、芍藥、茉莉、杜鵑、牡丹......
分明不是一個季節的花,卻在魔域齊聚。
謝妄清向來討厭真花,便是見著花影,也會將其抹去。
而今的魔域卻有了一大片花田。
謝妄清的手微微弓起,他眼中照進了艷彩的花田。
「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呢?」
他沒有否認風影的話。
風影所言不假,從蘇念梔來到魔域時,他所的一舉一似乎都會被牽。
是多年前的那個雪夜嗎?
蘇念梔為他上了葯,他揚言要將殺了,可當夜離開后,他卻陷了妖鬼之戰中,並未再去找。
直到蘇念梔自己了魔域。
從魔域之時,一切都變了。
魔域常年都是冷冽之氣的地方,卻憑空多了些花香。
連他......也變了。
到底是什麼時候心的呢?
是蘇念梔用芍藥讓他見到了亡故的娘親嗎?
還是假扮陸明懷那次,本可以乘著他傷之際,用熾焰火燒滅他時,卻選擇留下了藥瓶為他療傷?
謝妄清的手中著一隻白錦的香囊,指尖被花香所染,他眼睫輕,目有些凝滯。
風影觀察著謝妄清的神,他頓了半晌
,像是鼓足了勇氣道:「主,據我看了那麼多話本子來瞧,『』之一字本就難解。」
「何況,像梔梔姐,換誰不喜歡呢?」
風影撇了撇,反正他是第一次見蘇念梔的時候便覺著親切,哪怕上有專門對付他這種小妖怪的捆仙索。
可不止是他,整個魔域的小妖怪都喜歡跟在後轉。
別的不說,那看守地牢的灰狼和斑虎,明明是兩位妖王,到了蘇念梔跟前卻變了家養的貓犬一樣。
蘇念梔總喜歡給他們喂點兒碎骨頭,又喜歡給他們順,遇著傷的小妖怪,凡是沒害過人的,也願意去救。
一想到這兒,風影堅定地開口:「梔梔姐多好呀,才不像旁人一樣歧視咱們這些半妖,上說著要來殺主,也沒見過手。」
「何況,聽說梔梔姐年失怙失恃,不過就是質與常人有異而已,便被指定為了大祭司,可那質與妖界的大妖相比,實在算不上什麼特殊的。」
「小小年紀就得去護佑人類,這種子,風影倒是很欣賞。」
風影邊說還邊點了點頭,覷了一眼謝妄清后,故作無意地開口:「若是主不喜歡的話,其實我瞧著陸公子也還不錯,他二人......」
「哎喲!」
他還未將最後一句話說完,頭上便被人送了個栗。
「主!」
風影哼哧兩聲,後的貍貓尾一一掃,卷了些花瓣的碎片。
謝妄清轉盯著風影,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放低了聲音道:「那......如果喜歡一個人,應該做什麼?」
風影倒也沒想到自家主會問這樣的問題。
小貍貓直了背,仰首道:「這個嘛......」
「娶!」
「永遠不能背叛!」
「此生唯有一個人!」
風影的乾脆的話音剛落,便見祭無從遠而來。
祭無的玄影在謝妄清前落定,他垂頭對謝妄清道:「主。」
「蘇念梔醒了。」
「醒了?」
年朗音清潤,他話音中夾帶了一連他自己也未有察覺到的輕然。
祭無應答:「是,陸明懷正在月宮為其把脈。」
風影見狀點了點頭,抬手搭在了謝妄清的肩頭,只是他的手才到謝妄清,便覺一道寒風閃過。
他仰頭看向謝妄清,年的眼中盛笑,卻又如冽冰散寒。
風影瑟著收回了手道:「主,魔域能否有主人,就看你行不行了。」
*
月宮
清淡的葯香混雜著腥氣在殿中環繞,往日清冷的月宮,今日卻多了份暖意。
連著陸明懷也不用煎藥時所拿的扇在自己的前輕輕揮。
「你可算是醒了呢。」
陸明懷聽祭無言說蘇念梔醒后,便被帶來了月宮,替其把脈。
他站在榻沿,將蘇念梔輕輕扶起。
而蘇念梔猶如從冰水裏爬了出來,渾僵冷。
「我也沒想到那羅剎鬼趁著我救小六兒時,在我後背丟了蜈蚣。」
「等我發現之時,蜈蚣已經鑽了里了。」
蘇念梔輕呼出氣,此時才緩緩睜眼,卻發現自己在月宮。
「我怎麼會在這兒?」
蘇念梔本以為謝妄清將自己帶回魔域后,會將隨意丟在地牢等死,誰知卻出現在了月宮。
且......
蘇念梔看向自己前的絨毯:「這是謝妄清的?」
陸明懷一幅看戲之態,笑道:「是啊,我瞧要是昨夜救不
了你,謝妄清便得將我拖去喂狼了呢。」
蘇念梔聞聲微怔,全然沒了昨夜的記憶,只約約記得是謝妄清將帶回了此。
陸明懷瞧出了蘇念梔的猶疑,他角撇笑:「梔梔。」
「嗯?」
蘇念梔疑聲應答。
陸明懷若有所思道:「我說......謝妄清對你還不錯的。」
「啊?」
蘇念梔聽了陸明懷之言后,心頭微微一跳,像是鼓槌敲打一般。
陸明懷挑了挑眉,指向了玉桌前的一罐橘子糖道:「喏,我聽風影說,這橘子糖是謝妄清做給你的。」
蘇念梔循著陸明懷所指而瞧,只見自己帶走的橘子糖都被擱進了一方琉璃罐中。
忽然想起昨夜有人給餵了葯后,曾給吃過一顆橘子糖。
蘇念梔腦海中的畫面愈發清晰,直到顯出了年的影。
「是謝妄清?」
陸明懷接話道:「是他。」
「我隨口一提,你需得多曬曬太,汲取天地之靈氣,而這月宮又是極寒之地,你斷不能常居於此,今兒個謝妄清便差鬼兵在花月河邊給你修竹屋呢。」
陸明懷說完,走到了玉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潤潤。
他算是瞧清楚了。
謝妄清和蘇念梔一人一妖的關係匪淺。
他剛將溫水咽下肚,便見玉殿的大門前顯了清雋頎長的影。
「謝妄清?」
陸明懷在瞧見那抹影的到來后,將藥瓶擱在了桌上,隨即不聲地退出了玉殿。
他方一出殿,便和風影撞了個滿懷。
「你往裏瞧什麼呢?」
陸明懷按住了風影的頭,風影卻道:「我只是想聽聽他們說什麼。」
「沒準兒今日之後,咱們魔域就有主了呢。」
「主?」
陸明懷將話音向上一揚,他凝思片刻后,忽道:「今日是不是正月十五?」
陸明懷算了算,今日應當是正月十五,是上元節。
風影點頭:「是啊。」
陸明懷心下瞭然,轉頭對風影道:「風影,你去找匹馬來。」
風影不解:「找馬做什麼?」
陸明懷敲了敲他的頭道:「我要讓謝妄清帶著蘇念梔去看彩燈。」
風影被陸明懷拉著離開了月宮,月宮之則靜謐無聲。
謝妄清站在鋪了白絨毯的玉榻前,見蘇念梔的臉比昨日好了些后,輕聲開口道:「你......好點兒了嗎?」
蘇念梔冷不丁被謝妄清的話所驚醒,方才還在思考陸明懷的話,並未注意到謝妄清了玉殿。
此時的玉殿只有和謝妄清兩人,藥草清香中又混進了年前的冷松之氣。
蘇念梔想起陸明懷的話,耳發燙,連帶著說話也不太利索了。
「好多了。」
子的話音一落,殿中再次歸於了一片寂靜中。
蘇念梔覺得奇怪,將才醒來時還覺渾發冷汗,現在倒是覺著有些泛熱了。
謝妄清亦是如此,他覺得中有些乾,先在玉杯中倒了杯涼水。
玉杯靠在他邊時,那涼水卻如火吼,不僅沒緩解那熱意,反倒是讓他覺得吼中的乾又加重了些。
他喝完水,才走到了蘇念梔的前。
從玉殿之進的微風流轉飄散,細弱清風捲著紗幔珠簾。
蘇念梔凝思了許久后,打算先一步開口。
「你為什麼要為我修竹屋?」
「你還會離開魔域嗎?」
與蘇念梔一同發聲的,還有謝妄清。
蘇念梔沒想到謝妄清也會在此時開口。
輕輕抬頭,便對上了謝妄清似乎有些泛紅的臉。
他垂頭看向蘇念梔,二人視線相撞,彷彿春風拂過水波面,推開了細小的漣漪。
他二人僵頓在原地。
卻聽兩人突然開口。
蘇念梔:「不會走了。」
謝妄清:「想給你做竹屋。」
二人依照對方之問給出了回答,可話才說出來,雙雙再次噤聲。
蘇念梔偏頭避開了謝妄清的視線,牙關咬,暗嘆自己怎麼突然生出了不想離開魔域的念頭了。
將才腦子一熱,謝妄清問什麼,便答什麼了。
而謝妄清看似神如常,兩手卻微微攥拳。
他想到風影說的話,若是喜歡一個人,斷不能白白耗費時間。
謝妄清頓神許久后,正開口,殿門忽傳叩門之聲。
「主!」
「屬下給您找來了一匹馬。」
「聽說今日招搖山頭有打鐵花和彩燈可瞧,要不主帶著梔梔姐一道去?」
風影和陸明懷牽著白馬在月宮的大門前站定。
二人的出現,打碎了屋的寂靜。
蘇念梔獲得了|息之機,鬆了一口氣。
只聽門外的陸明懷說到:「是啊,梔梔才醒,該多去外邊兒轉轉的,負仙靈之人傷,必須集萬之靈才能痊癒。」
謝妄清聞聽陸明懷的話后,先將自己打算說到話了回去,隨即轉頭看向蘇念梔,問到:「你......想去嗎?」
蘇念梔偏頭,跌了一雙含水清眸中,鬼使神差地應聲:「想去。」
蘇念梔雖在人界長大,卻還從未瞧過打鐵花和彩燈。
謝妄清見蘇念梔答應了,隨即扶著起。
年的玉指靠在蘇念梔的脊骨時,讓脊骨的尾端從下往上泛起麻。
蘇念梔埋頭避開了謝妄清的手道:「謝謝,我自己可以。」
謝妄清瞧著有些吃力地蘇念梔,沉聲笑道:「你自己當真可以?」
蘇念梔從謝妄清的話中聽出了嘲諷之意,倔勁兒漫了上來,猛然翻坐起,誰知剛一站起,後背的傷痛便如巨石捶打,將蘇念梔往前一推。
「嘶......」
「這是我能瞧的嗎?」
風影和陸明懷默默背過了,只見玉榻前的蘇念梔兩手摟著謝妄清的脖頸,臉頰從他耳邊過,整個人都倒在了他的懷中。
謝妄清的眉梢染了笑意,他環住蘇念梔的腰,攬著朝殿門走去。
「需要我幫忙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年的話音比往日更為清朗。
蘇念梔卻紅了臉,但......
並未推開謝妄清。
等到謝妄清扶著蘇念梔走到殿門之時,風影和陸明懷才轉了回來。
蘇念梔看向了那匹白馬,微微皺眉:「怎麼只有一匹馬?」
風影撇了撇道:「屬下的能力有限,只能找到這一匹馬。」
「你和主共騎一匹馬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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