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暮,來得比夏日早。
街面上稀的行人,都在腳步匆匆的往家中趕。
張記雜碎湯鋪,也開始收攤了。
而旁邊的程記雜碎湯鋪,早就已經人去攤空。
張楚坐在自家的雜碎湯攤子裡,悠然的喝著茶。
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大獲全勝。
程大牛已經栽了。
城西這些認死理兒的淳樸老百姓,不會再給他在餐飲行業翻的機會!
然而張楚現在覆盤今天與程大牛之間的爭鬥,卻暗暗心驚。
從打點關係,開張,到降價,再到輿論攻勢。
程大牛的出招,一環扣著一環,幾乎一套把張楚帶走。
張楚現在只覺得慶幸,幸好程大牛的步子邁得太大,扯著蛋了……如果程大牛不這麼急著一波打垮張楚,輿論攻勢稍微放緩一點、做得一點,溫水煮青蛙都能將張楚的張記雜碎湯鋪生生煮死!
想想吧,如果張楚雜碎湯攤子賣的全是死豬、瘟豬下水的謠言,真在城西這片傳上十天半個月,假的都變真的了!
到時候就算是張楚把錦天府所有屠戶都請過來,又能證明什麼呢?
最好的結果,是和程大牛拼個兩敗俱傷……
最壞的結果,是直接把剛剛纔做起來的雜碎湯生意給徹底攪黃,大家都做不!
“還是不能真把所有人都當腦殘啊!”
張楚在心頭警告自己。
或許是從加黑虎堂後一路走來都太順了,他又開始忘記之前那一個多月的苦難經歷,固態萌生了。
今天的事,給他敲響了警鐘。
就在他剛剛覆盤完畢的檔口,一個悍的勁裝漢子走進攤子,畢恭畢敬的朝張楚拱手行禮:“楚爺,我家輝爺今晚在得意樓擺酒,請您賞過去一敘!”
張楚抿了一口茶水,頭也不擡的回道:“替我謝謝輝爺意,只是我今天要和手底下的兄弟們喝酒慶祝,不開,只能心領了,待下次,我再做東請輝爺飲酒!”
勁裝漢子爲難的在原地躊躇:“這……臨來前,輝爺囑咐小的,務必請到楚爺……”
張楚不耐的擺手:“說了不開就是不開,你且回去吧!”
勁裝漢子吶吶的離去了。
張楚看著他的背影,心下冷笑。
看他鬥贏了,來修補關係?
當他張楚是什麼?
……
皎月當空。
淡淡的月宛如輕紗般,灑滿大地,照亮了沒有路燈的巷弄。
李狗子和餘二和往常一樣,護送張楚歸家。
當然,兩個醉得說話大舌頭的醉鬼,和一個不見半分醉意的正常人,誰護送誰,還不好說。
深夜的梧桐裡,靜得連夫妻打架的聲音都聽不到,放眼去,更是不見半點燈。
張楚突然就想起了外灘的夜景。
苦難的記憶,遠遠比好的記憶,漫長。
滿打滿算,他穿越到錦天府也不過兩個月的時間。
然而他現在回憶起地球上那些喝酒妹飆車的瀟灑時,卻遙遠得像幾十年前的記憶。
他憂傷的四十五度仰天空,唏噓嘆:“這纔是真·度日如年啊!”
“哎……”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不出的惆悵。
李狗子聽見張楚嘆氣,嬉皮笑臉的說道:“楚爺,您嘆啥氣啊,要覺著不盡興,俺帶你去怡紅院樂呵樂呵,俺跟你講,俺在那邊有個相好的,臉蛋得能掐出水來……”
“喲呵?你還相好的?”
張楚來了興致,一臉怪笑看著這貨:“能耐啊狗子!”
李狗子一臉賤笑容。
餘二看不下去了,無的破:“狗屁相好的,就是個見錢就給上的婊子!”
張楚瞥了李狗子一眼,想著這貨別翻臉。
哪知道李狗子自己大笑起來,“婊子配狗,長長久久嘛!”
這豁達勁兒,張楚服了,一挑大拇指:“你牛比!”
三人扯著淡,轉進一條狹窄的巷弄裡。
沒走幾步,張楚忽然聽到左前方屋檐的影下傳來一聲輕微的靜,似是什麼生到篾框一類發出的聲音。
張楚不由的停住了腳步,好奇的朝那邊看去,心裡還以爲是野貓野狗什麼的。
但就在他腳步一住的瞬間,那片影音裡陡然響起一聲喝。
“手!”
話音未落,數道魁梧影從影裡一躍而出,帶著淒厲的破空聲撲向他。
張楚懵了。
被眼前的驚變,嚇懵了。
腦子裡一片空白。
關鍵時刻,一道巨力從他右後方重重的撞在了他上。
“楚爺快躲開!”
是李狗子!
張楚撞在了一戶人家的門板上,一回頭,就見到一抹雪亮的刀,劃破黑夜,劈在了一道消瘦的影上……就在他方纔站立的位置。
他終於回過神來了。
如此危急的時刻,他竟然一點都覺得害怕。
只覺得憤怒!
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憤怒!
“我草尼瑪!”
他歇斯底里的嘶吼了一聲,不顧一切拼命朝持刀的那道魁梧的人影撞了上去。
“嘭!”
那道魁梧的影竟然被張楚撞得離地而起,飛右邊的屋檐影中……如果這個人也是穿越者的話,那麼此時此刻他的腦海裡一定會有這樣詭異的念頭:踏馬的這個人是變形金剛麼?
連張楚自己都不知道,氣雄渾、還用樁功打熬過筋骨的自己,發力有多驚人!
張楚滾落在地,翻滾間,他看到地上有一把三尺長的腰刀,離他很近,手可及……是那個被他撞飛的人影落的。
然而還沒等他手去抓刀,就見到三道魁梧的人影並排著圍了上來。
每一道人影手中,都抓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完了!”
這一瞬間,張楚心裡說不出的絕。
千鈞一髮之際,一高一矮兩道人影從他上跳過去,迎向那三道魁梧的人影,將他擋在了後。
“楚爺,快走啊!”
刀子劃破裳的撕裂聲中,是李狗子歇斯底里的嘶吼聲。
看著這兩道背影,張楚驚悸得像是要炸的心臟,突然就又平復了下去。
怒火再一次涌上他的心頭,徹底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我草泥馬!”
他再一次罵出了這句經典的國罵。
前世他見別人打架,裡翻來覆去就這一句國罵,還嘲笑那些傻比沒文化。
現在他才明白,這種時候,任何有氣勢的髒話,都沒這句國罵來得痛快。
他爬起來,抄起那把長刀,像一頭瘋狂的豹子一般衝了上去,心頭髮狠,狠得恨不得砍自己兩刀!
……
月不足以照亮狹窄的巷弄。
熱上頭的張楚從李狗子和餘二中間衝過去,手中的長刀筆直穿了一個措不及防的魁梧人影。
捅人的手非常怪異,開始略有阻力,然後就非常順暢了。
溫熱的,順著刀柄涌到張楚的雙手,黏糊糊的。
但被他捅穿的這道魁梧人影,並沒有像電影裡龍套一樣,明明只是被刀子劃了一下,就立刻慘著倒地不了。
這人竟然只是低低的悶哼了一聲,然後扔了手裡的刀子,就一把抓住了張楚手裡的長刀刀,抵住張楚往裡的捅的力道。
張楚沒和他角力的意思。
他鬆開長刀,雙手抓住面前這人,將其當做盾牌狠狠的推向右邊的魁梧人影。
巷弄太窄,那人本沒有走位的空間,直接就被砸得後退了幾步,一屁坐進了右邊屋檐的影裡。
張楚正追上去掐死那個混蛋,突然覺背心一熱……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被砍了!
但或許是刀子太快,還沒反應過來,竟然一點疼痛的覺都沒有。
兩世爲人,頭一次被人砍。
張楚以爲,自己會憤怒。
事實上,他的確非常憤怒。
但憤怒同時,他的心頭卻是一片清涼。
他清醒的知道,現在怎麼做對自己最有利!
“你們弄死這個!”
他背對著對李狗子和餘二,狂嚎了一聲,彎腰抄起剛纔被他捅穿的那個人丟下的長刀,縱撲進影裡。
那片影裡,一共有三個人!
一個快死的,還有兩個,是被他砸進影裡的。
今天,要麼他張楚死在這裡,要麼這四個人全死這裡!
沒有第三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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