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寧知道廢太后遲早得死, 但沒想到這麼快這麼突然。
睡不著了,躺在榻上輾轉反側。錦衛至今群龍無首, 太后又死了, 在蕭桓上的兩座大山轟然倒塌,從今往后,這位年的帝王當如蛟龍出水, 再無可束縛他的力量。
作為皇帝親姐, 該為弟弟到高興,可又止不住擔憂。擔心蕭桓太過年輕氣盛,矯枉過正,會如斷了線的風箏失去方向。
晨起下榻, 心事重重地穿戴整齊,直到早膳過后才見沈玹一提督蟒袍, 按著刀從庭前穿過。
他一邊走一邊側首同邊的方無鏡代些什麼, 直到見到了廊下候著的蕭長寧,眉宇間的戾氣才消散些許,揮手屏退左右,大步朝走去。
兩人簡單地擁抱了一番,蕭長寧命冬穗將膳房里熱著的茸粳米粥呈上來,這才與沈玹一同進屋。
在沈玹邊坐下,雙手環著他的腰肢問道:“昨夜幾時的事”
沈玹知道是在問太后的事, 便道:“約莫四更天時, 越瑤夜巡時發現已死在水牢之中, 連夜呈報了皇帝。”
像這種大事, 是需要錦衛和東廠一同審查理的,也難怪沈玹半夜匆匆趕往詔獄。
“是被嚴刑供而死的麼”蕭長寧聽到了水牢兩字。并未去過那種地方,但聽過它的可怕之,心中除了仇人已死的快意之外,更多的是對天子的擔憂。
任用酷刑,非明君所為。
“并不全是因為酷刑。”沈玹的一番話讓的繃的心稍稍放松了些許,“水里太冷,熬不住,便咬舌自盡。”
蕭長寧從他懷中抬起頭,手了他帶著涼意的,問道:“桓兒沒有為難你罷”
沈玹一怔,隨即笑了聲,如春風消融積雪,低聲道:“擔心我”
“桓兒向來扮豬吃老虎,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是傷筋骨的大作,我自然擔心你。”蕭長寧吻了吻他的下,“誰,本宮喜歡你呢。”
沈玹眸微深,話題朝著奇怪的方向扭轉:“昨夜舒服些麼”
蕭長寧一噎,眼里的意全化作了惱怒,起離他遠些,抱臂氣鼓鼓道:“同你說正經事呢。”
沈玹欺湊近,手托起的下頜,帶著不容反駁的氣勢道:“是你先我的。”
蕭長寧拿眼瞪他,沈玹反而在眼睫上落下一個輕吻,“東廠勢力深固,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他現在基未穩,不了我。且他有愧于你,到底要顧忌幾分的。”
蕭長寧心中一,面上仍冷漠道:“他若真顧及我,當初就不會將我當做籌碼隨意送人了。”
“我并非是為他辯解什麼。”沈玹握住的手,繼而眉頭一擰,“不過,錦衛倒是有大作。”
自從霍騭死后,錦衛南鎮司和指揮使的職位一直空缺。蕭長寧想了想,問道:“你要將自己的人安排進錦衛”
“上次已在兵部安了人,這次錦衛卻是不了了。”沈玹道,“原想扶植越瑤統領錦衛南北鎮司,但今晨聽皇上的意思,顯然并不想提拔越瑤。”
“他知道越瑤與本宮好,自然不放心用,應該會另擇一名心腹。”蕭長寧對弟弟的帝王權了如指掌,猜測道,“他不能你,便提拔錦衛來制衡,只是不知道誰有幸能為新的指揮使”
“其中人選我已知曉。”接到蕭長寧訝然的目,沈玹勾起角,附在耳邊低聲道,“看著我作甚東廠番子總不是吃白飯的。”
也是,東廠番子遍布天下,哪會有沈玹不知道的消息
見沈玹目不太友善,蕭長寧卻對未來的錦衛指揮使愈發好奇,問道:“你告訴我,新的指揮使會是誰”
“溫家的二公子。”沈玹目一凜,嗤笑一聲緩緩道,“晉侯世子溫陵音。”
“溫陵音有些耳。”
正巧冬穗端著熱粥和早膳上來了,蕭長寧便手給沈玹布菜。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手中盛粥的作一頓,猛然抬起頭來道:“那個十六歲斬殺倭寇首領,十八歲平海,鎮守南疆五年戰無不勝的溫將軍”
蕭桓竟是將這麼一尊煞神從南方召回京師了
沈玹頷首,面上并無憂懼的神,反而出幾分饒有興致的、涼的笑意:“我已許久不曾活筋骨,但愿這溫家小子不會讓我失。”
蕭長寧擰眉:“雖然溫家忠義勇猛,名聲一向不錯,但我依舊有些擔心。”
“南疆偏僻,待溫陵音快馬加鞭趕回京師也該是開春之后的事了。”沈玹擁住蕭長寧,與耳鬢廝磨,氣息纏,“現在,皇上怕是有更頭疼的事要理,分不了心。”
一大早,蕭長寧就被沈玹弄得面紅耳赤,推了他一把,惱道:“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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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嘗嘗你的味道。”沈玹了的耳垂,聲音暗啞,“開胃。”
而深宮中,蕭桓的確很頭疼,即便是太后宮謀反那會兒,他也不曾如此心慌意過。
他不敢去看梁容紅的眼睛,只微微站直了子,著殿門外那一素、形單影只的,喚了聲:“皇后。”
梁容面不太好,自從祭祖傷之后,的子一直很虛,此時更是白的可怕,發著抖問道:“太后是怎麼死的我聽說了,并非如你所說的那般病逝于慈寧宮,而是死在了北鎮司的詔獄里。”
蕭桓心中有些難,但他知道自己沒有錯,復仇本就是一件不能回頭的事。
“皇后,外面風大,你先過來。”
蕭桓手將梁容拉了進來,將冰冷的手攥在掌心,似乎想溫暖。
梁容閉目,眼底的淚終究沒忍住,濡了臉頰。一點一點將指尖從蕭桓掌心離,作很慢,卻很決絕,那一瞬,蕭桓覺得自己心中也有什麼東西被空了。
“容姐姐”
“陛下一直不肯讓我去見,原來是將送去了那種地方。”
梁容哽聲道,“為什麼呢你用這般屈辱的方式殺死了,為何要偏偏留下我一人罪你知道麼,陛下,每多活一日我都覺得自己無比罪惡”
“朕說過,那不是你的錯,你沒有罪。”
“可你殺了我的親姑姑,梁家由士族廢為庶人,我不該呆著這的。”梁容搖了搖頭,抖著道,“陛下,我并非指責你,只是這樣令我太痛苦了,放我走吧,讓我去贖罪。”
“不行。”蕭桓眼睛一紅,咬牙道,“除了朕的邊,皇后哪里也不能去。”
梁容面灰白,將瓣咬出來。那一點鮮紅的暈染在蒼白的上,平添幾分詭譎的艷。
蕭桓又想起了去年冬初見時的形:一襲嫣紅斗篷,如紅梅傲雪綻放,那樣的濃烈鮮活,而如今卻如一朵即將枯敗的花兒,令人心疼。
蕭桓想,為什麼偏偏要姓梁呢又或許,心狠一些就好了,跟著太后一同造反就好了,這樣他就有充足的理由殺死,而不是像這般,鬧得像個笑話。
“朕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舍不得你,一想到你可能離朕而去,心里總是悶疼悶疼的。”蕭桓放了聲音,懇求道,“你不要走,廢太后犯下的錯不該由你承擔,朕沒理由放你走。”
這不是帝王的命令,而是一個頭小子在乞求妻子的垂憐。
梁容睜眼,反問了一句:“太后的罪不足以株連臣妾,那弒君之罪呢”
“你在說什麼”
蕭桓的話還未落音,卻見梁容飛速掠過,拔出案幾后供奉的天子寶劍,猛然將劍橫在蕭桓的脖頸。
梁容本就武藝卓絕,出手的速度奇快,直到蕭桓覺到脖子上一片冰冷的涼意,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挾持了被自己心的皇后挾持了。
“皇上”外面的殿前侍衛聽到了靜,門一看,不覺大驚:“來人,有刺客”
蕭桓怔怔地流著淚,眼底的心痛是真的,心傷也是真的。片刻,他不顧頸側吹斷發的利刃,猛然扭頭喝道:“退下不許過來,不許聲張”
侍衛們被喝得一愣一愣,執著刀劍猶疑道:“可是”
“皇后在教朕舞劍,鬧著玩呢。”蕭桓紅著眼,扭過頭勉強笑道,“對吧,皇后”
他眼底有卑微的懇求,不是怕死,而是怕皇后鑄下大錯,他會護不住。
梁容眼底也有淚,映著寒,如碎的寒潭月影,絕無比。哪怕和東廠番子廝殺之時,的劍亦沒有毫不穩,而此時卻抖得厲害,幾乎要握不住劍柄。
金黃的劍穗抖,劍拔弩張中,艱道:“放我走。”
蕭桓流著淚,狠聲道:“絕不”
“陛下到底在倔什麼”梁容心痛無比,痛苦道,“別我了,求你”
“朕想和你做一輩子夫妻。”蕭桓眼睛發紅,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皇后,“這宮里太安靜了,安靜得像座墳墓,只有你在邊的時候,朕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皇后,朕只是不想為孤家寡人。”
梁容聽著蕭桓帶著哭腔的話語,手腕發,心中一陣又一陣地絞痛。知道蕭桓沒有錯,他的世,他的遭遇,注定他要走上一條與背道而馳的道路。
殊途無法同歸,忠孝不能兩全,背負著家族的罪孽,想要逃離,卻深陷泥淖,連放下一切離開都了一種奢。
極度的悲痛之下,梁容猛然睜眼,手腕一抖,劍尖在手中調轉了方向,狠狠對著自己絞痛的心口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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